非时院是正规的异能者管理机构,严格上来说约等于超能力者们政府,并没有那些黑医小作坊的陋习。
他们说的体检,就是单纯的全方位检查,检查这三个人的身体机能啊,异能类别啊,触发方式啊,发展路线啊一类的。
不论是忍足侑士还是(用网球)袭过警的幸村和切原,都是有户口本的合法公民,等检查完、收集到了足够的资料,自然就会放他们回家。
当然,相关记忆肯定是要删一删的。
至于全国大赛期间组织学生体检的事情——全国大赛只是个统称,这个时间段里,有全国高等学校综合体育大会(传说中的Inter high,各种项目都有),有选拔高等学校野球大会(打棒球的),有全国高等学校足球选手权大会(踢足球的),还有篮球竞技大会(打篮球的)。
除了第一个大杂烩,剩下的几个,分别由不同的委员会主理,一般情况下谁也不着谁。
“因此,想要进行人员统一,最好由文部省体育局出面牵头。”
园子“嗯嗯”的点头表示自己在听。
助理姐姐满意的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御柱塔拥有向国家各级机关优先下令的权利,但御家是个非常自律的人,黄金氏族的存在,是为了维持地下世界的秩序,不代表我们会挑衅国家政府的权威性。”
“所以,”小姐姐啪的甩出一份文件:“在联系文部省配合行动之前,我们会提前向内阁打招呼,简要说明一下相关情况。”
“嗯~嗯~”
铃木园子翻着文件夹,无可无不可的继续点头。
助理姐姐松了口气:“您了解情况就好。”
“其实要是御家还在,由他致电首相进行说明就可以了,但现在王远在高天原,对一些别有用心的家伙来说威慑力有所下降。”
“所以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注重程序正确,尽力维护国家政府的权威。”
“您尽可以放心,”助理姐姐大逆不道的揉了揉铃木殿下的头,温言安抚她说:“现任首相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何况您这次去,主要是为了展现御柱塔对于人类政府的支持,形式作用大于内容,况且内阁诸事繁忙,对谈时间应该不会超过一刻钟,还有随行人——”
“等会儿……”
铃木园子有气无力的打断了她的话,面无表情的掏了掏耳朵:“你再重复一遍,要我……和谁……干嘛去?”
室内尴尬的安静了那么三五秒。
小姐姐眉心拧出一道针样的细纹,耐着性子重复说:“要您,在我们对文部省下达正式文件之前,代表御柱塔,和首相进行一次会谈。”
铃木园子是大财阀出身,对政治人物一向缺乏敬畏感,但不论资本能操控多少届政治选举,能搞臭多少个政治要员,再怎么【铁打的财团流水的政府】,在首相还当着首相的时候,他就是国家一把手啊!
比起那些虚无缥缈的神明,因为有具体的认识,她反而受到了某种意义上的究极震撼。
——我这就和国家最高领导人平起平坐了吗!?
怀抱着这份震撼,园子整个早上都跟踩着棉花一样软乎乎的,几百字的发言稿(首相会见的对话预演),背到最后就记住了句【再会】。
下午时助理姐姐实在心累,直接给她放了个用于“接受现实”的短假,准备等她震撼完了,再重新开始背书教学。
园子心里有点不可言说的兴奋,在顶楼的休息室里转了好几圈,居然莫名其妙的转出了一股使命感,沉睡多年的表现欲喷薄而出,看起来很像是家长参观日前期努力排节目的小学生。
她午睡结束后又去了趟研究所,闲着没事的专家们讲故事的能力都还不错。
等园子上完科普课出来,除了幸村精市这个不好研究的幻术系可能要还费点时间,单纯的爆发系少年切原赤也已经检查完毕,被人biubiubiu了一遍。
园子隔着小小的玻璃窗口往里看,昨天夜里咋咋呼呼的海带头正老老实实的打着小呼噜,她咂了咂嘴,表示:“检查的还挺快呢……”
给她上课的专家是个研究魔术的男性青年(就是助理姐姐说【经费不够的时候会被放置PLAY】的那一拨,赶巧了,最近正好处于“经费不够”时期)。
他在这个研究组客串记录员,听到园子的感叹,就笑着摆了摆手,表示:“切原君还算是慢的了,最快的其实是忍足君。”
这会儿正好晃悠到了大厅,三个半透明的块状大笼子只剩下了两个,那位不知名的幸村君依旧像个大茧一样被吊在半空中。
他脑袋附近飞着两个鼠标状的播放器,正动次打次的放着不破尚的新专辑。
园子觉得这歌好踏马难听,专家摊了摊手,表示:现在小年轻都喜欢这个,他们这边网络封闭,为了幸村君的心理健康,还是找人去隔壁商业街的音像店现买的专辑呢!
——光排队就排了半个小时!
铃木园子发誓,在专家说完这段话之后,幸村君在大茧包缚下只能看到点点皮肤的额角,啪的就蹦出了一道青筋来。
又走了两步,她站在了忍足侑士的“牢房”前,直接就愣住了。
和昨天明显灌了药半昏迷的状态不同,忍足君身边多出了三四个一看就很柔软的大枕头(和助理姐姐买给她的那些花纹一样,园子强烈怀疑其实是从她休息室里拿来的),嘴巴里还叼着根浅蓝色的棒棒糖,全神贯注的拿着游戏机一路Double Kill Trible Kill Quadra Kill,屏幕画面花的不行。
在成功达成了大杀特杀的成就后,叼着棒棒糖的忍足君终于舍得抬起眼来,很是意味深长的瞥了瞥与他一“墙”之隔的女鬼小姐。
他与忍足谦也长的并不相像,板着脸不说话的时候和父亲忍足瑛士如出一辙,很有些摘掉金丝眼镜马上就能黑化的微妙气场。
并不知道自己的人设(爱称?)是女鬼的园子被她看的后颈一凉,麻溜的把视线转回了专家小哥身上,指着笼子问:“不是说这个检查的最快吗,怎么切原都送走了他还在这?”
专家顺手从旁边的架子上抽了个小本出来,翻了翻,解释道:“忍足君这几天似乎被外在力量影响过,生物磁场出现了下滑性点状波动。”
铃木园子:“说我能听懂的话。”
专家小哥:“他前几天可能撞鬼了,现在气血有点虚。”
铃木园子:“很好,这样我能听懂。”
专家放下本子,对着“笼子”里居然有些兴味盎然的蓝发少年安抚似的笑了笑,“这种虚弱,和生病时散发的气场还不太一样,贸贸然出去的话,很容易再次被欺软怕硬的脏东西缠上,你小小年纪的要是因此死于非命,那就太可惜了。”
“所以……”
忍足侑士像是完全没有被超现实的情境影响到一样歪了歪头,可自然的问说:“你们现在继续关着我,也算是为我好咯?”
这话语调平平,却自带一股软绵绵的嘲讽,专家小哥好脾气的抬了抬手示意退让,倒是园子挺好奇的差点扒在“墙”上。
忍足侑士捏着游戏机的手不自然的紧了紧,心跳有那么点不受控制。
人都是看到了喜欢的人才会心跳加速,轮到他,是心跳加速的都有点不受控制了,才开始仔仔细细的看清这人长的什么样。
铃木园子在御柱塔内的打扮,和非时院的一贯风格趋同。
她身上总少不了八目龙角的纹样,穿的也尽是些稍显繁琐的和服,衣摆和木屐等长,洋气的饰品也基本没有,金耳环金手镯什么的,一样比一样看着老气横秋。
不过她这人静如处子的时候画风挺美,动如脱兔的时候也不显突兀,这会儿晃晃悠悠的趴在光墙上,看着意外的不怎么像猴儿,那双圆溜溜的眼睛盛满了好奇,居然生生让人看出了股的恍若天成的可爱来。
“我说,”可爱的女鬼小姐可认真的问,“撞鬼是什么感觉啊?”
她的表情过于学术,又把那股撒娇似的可爱冲的寥寥无几,以至于忍足侑士下意识跟着她皱起了眉头,仔细回忆起了自己前几天的经历。
他从家族聚会想到金井医院,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健康的很,苦笑着挠了挠耳廓,耸肩道:“我不知道……”
“唉?”
“因为没感觉啊,”忍足侑士观察了这地方差不多一天了,戒备心放了不少,“唯一和鬼有关的,就是在楼梯里碰到你那会。”
“等等,”铃木园子举手打断:“……楼梯里那个站着不动的神经病居然是你?”
忍足侑士想说:我人没动但是我心动了啊!
但是场景一看就很不合适,而且这家伙,他看了看嫌弃之情溢于言表的女鬼小姐:真的是毫不避讳的直接用了“神经病”这个词呢……
“不是神经病啦,”忍足侑士恰到好处的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只是上楼的时候正好想起校园怪谭,突然有点意动,想数数楼梯有没有多一节,又正碰上你来了——”
他完全没有像是怼专家小哥时那样绵里藏针的意思,似乎羞于启齿似的解释说:“总觉得做这种幼稚的事情被可爱的女孩子看到有点羞耻,瞬间就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了呢。”
很好。
忍足侑士心里的小人猛地就是一握拳:他的长相偏斯文成熟,很容易被误会成善于和异性|交际的类型(用向日岳人的话说,就是长了张万花丛中过的脸)。
但实际上算年纪,他比应该铃木小。
这种理性外表下潜藏着孩子气的人设,不止非常符合时宜,还恰到好处的点明了自己和长相截然不同的纯情!
——我甚至还很自然的夸了她是“可爱的女孩子”!
忍足君不动声色的感谢了一下爱情小说中情路坎坷的男主角们:没有不断犯错的你们,怎么会有现在这个处世周全的我呢?
然而铃木小姐的反应,和所有女主角都不一样。
事实上,铃木小姐甚至没来得及做什么反应,旁观中的专家小哥就很自然的开始抢戏。
他冲着忍足侑士啧啧有声的咂了咂嘴,双手抱臂,表示:“你会莫名其妙想要下楼,大概就是因为撞到鬼了。”
“唉?”
专家小哥作为冷门项目组的成员,一旦魔术研究被放置,他就满研究所的轮换值班,对灵能方面勉强算个内行。
“医院又不是学校,也没有人在你耳边一直念叨什么怪谈,你在一个完全无关的地方,突然产生好毫无来由的冲动,摆明就是被蛊惑了。”
他似乎很满意忍足少年震惊的眼神,继续说道:“在医院那种地方,又是楼梯拐角,幸好你碰到了铃木殿下,不然你顺从本能踏下台阶的时候,就是你一路滚下楼的时候。”
忍足侑士觉得他的世界观稍微有一咪咪动摇。
于是他下意识抬眼看了看他定义中的“女鬼小姐”。
不解风情的女鬼小姐不闪不必的对上他的视线:“看我干嘛?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呢~”
忍足侑士失望的低头抠手。
“所以说你也不要闹情绪了,”小哥摊着手强势插话,“我们毕竟不是专业搞鬼的,只能依靠器械确定你的磁场变弱了,处理起来也没有头绪。”
“你知道地缚灵抓替死鬼,会打记号的吗?你现在很可能就顶着这么个记号,要是从隔离器里出来,不小心被鬼附身可麻烦呢!”
“那他还要关几天?”
专家撑着下巴想了想:“两天吧?”
忍足侑士:“两天以后我的磁场就能恢复?”
“不是。”
专家说:“因为看着挺严重的,所以我们打电话从伊势神宫给你call了个巫女。”
“但是夏天嘛,妖怪们的祭典比较多,神宫内留守的巫女有限,预约排出去半个月还多。”
“我们酌情插了个队,”专家小哥不走心的安慰说:“别着急,等后天下午预约的巫女小姐姐来给你做个法,确定没事了,我们会立刻送你回家的!”
忍足侑士:“就……谢谢?”
小哥摇了摇头,咂舌道:“你看,给为了给你驱鬼,我们约的是正牌神宫的供奉巫女,插队走人情就不说,出场费都是倒贴的。”
“麻烦理解一下国家机关,所以——你能把【谢谢】这句话后面跟的问号去掉吗?”
忍足侑士:……
忍足侑士:“谢谢。”
“不客气。”
忍足侑士叹了口气,撇头想要避开白大褂小哥这个神清气爽的表情,结果正对上铃木园子若有所思的脸。
“铃木桑?”
铃木桑没有理他,并且锲而不舍的盯了他半分钟,然后突然转头。
园子问专家小哥:“你刚才说,如果在楼梯间没有碰到我,他可能会死?”
专家:“对的呢。”
园子又问:“那……我能把搞乱他磁场的记号去掉吗?”
专家小哥有点惊讶。
怎么说呢,因为铃木园子确实经过了就职礼,所以底下的人是真的把她当二把手看的,科研部这些人对待她时的心态,和之前对待黄金之王时差不多。
他们会汇报情况,提出解决方案,但从来不会将王力量当做参考因素。
——黄金之王那么能打,但要是出什么事都由他亲自怼人,那还要近卫队的兔子干嘛?
——坐在什么位置干什么事。
黄金之王是王,所以他只负责掌控大方向,打人的事兔子们会帮他做;
铃木园子这个“傀儡皇帝”,责任就是在需要她代表御柱塔权威的时候,端着得体的架子出去晃上那么一圈,保证她被法则眷顾的光环,能精准的笼罩住整座御柱塔。
实验题的身体问题,自然有研究员会联系人处理。
但你要说祛除秽物这事她做得到吗?
那当然是可以的。
至于具体怎么做……
“您可以试着想一想。”
知道铃木殿下的异能力别称【心想事成】的小哥表示:“要是想不管用,可以试试摩顶。”
所谓摩顶,就是宗教里常见的,信徒跪着祭祀站着,然后想揉面一样,用据说笼罩着神力的手掌,将光明和福禄从信徒的天灵盖灌进去。
铃木园子:“……我说正经的呢。”
专家小哥于是打开了“笼子”附近的一个屏幕,监测着忍足侑士磁场的机器迅速“滴滴滴滴”的叫了起来。
小哥解释说:“它响,就证明里面的人磁场有异常,不过这会儿响的频率变低了,看来殿下您确实对秽物有抑制作用呢。”
不过这种抑制也存在一定的界限,就比如代表磁场异常的滴滴声,它在慢到某个界限的时候就不再变化,不会因为园子站在旁边就彻底恢复正常。
“所以才要找巫女做法,”小哥点着机器说道:“巫女供奉神明,然后靠修行获得力量,面对这种东西时,不是单纯的抑制,而是直接净化掉。”
在专家小哥看来,铃木殿下是个能力名为【心想事成】的异能者,虽然这能力听起来唯心主义的跟神似的,但她对真正的神道可能不太了解。
但铃木园子她就是个神。
虽然转换不怎么地全面,但园子记得可清楚了,夜斗说过的,她现在和普通的福神区别不大:你看尸魂界那些人不是一直把她当成高天原的某位殿下呢吗?
于是她转头敲了敲身边的光壁,示意小哥:“你把这东西关了。”
小哥心想铃木殿下自带压制秽物的光环,有她在这屋里,估计也没什么鬼来上忍足的身,遂大方的输密码关了牢笼。
下一秒,就在忍足侑士还没来得体会一下久违的自由时,和他半米之隔的铃木桑突然严肃的摆了个起手式,可认真可认真的大喝一声:“我祝福你!”
声调一波三折的仿佛在念经。
忍足侑士愣了愣,笑着表示:“……谢谢?”
“切。”
根本不用回头看,耳边的滴滴声并没有变小,园子神色莫名的看着忍足侑士,原地蹦跶了两下,心想难道真的要摩顶?
可是现代社会莫名其妙让别人跪下很奇怪吧?
她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慢慢走到了忍足面前,然后当机立断的抬起手,在“信徒”并没有跪下的情况下,将传说中应该具有神力的手掌压在了忍足侑士发顶。
别说这人头发还挺好摸。
忍足侑士比园子高十多公分,此时这个距离,正是自上而下贴近观察时,将将卡在暧昧界线的距离。
——要是普通恋爱剧,大概只有在男女主准备接吻的时候,才会突破这个距离。
然而现在拍的是奇幻剧。
于是站在女主角身位的铃木小姐神色一凛,气势斐然的一扭头,大声问器材前的专家小哥:“现在什么情况?!”
小哥掐着秒数算了算:“滴声的频率……似乎又开始变慢了。”
那就是说有用喽!
铃木园子松了口气,认真的转着手掌,在忍足侑士的脑袋顶上画圈圈。
忍足侑士整个人都有点僵。
因为对吊桥效应心知肚明,这种纯粹的生理心动在他这其实还打了点折扣,但打折扣,不代表不存在。
作为一个正常的青少年,和年长两岁的异性(请忽略地铁公车这种场合)贴这么近,哪怕是因为害羞呢,总会有点反应的。
他觉得有不受控制的热度慢慢爬上脸颊,没几秒钟,连耳垂都有了充血的感觉。
所幸铃木一直苦大仇深的盯着仪器,一时之间倒是没有发现他的异常之处。
忍足侑士闭上眼睛呼了几口气,试图找个话题转移一下注意力(他没敢动是因为怕死,对,他一点都不想被鬼抓取当替身,绝对积极配合治疗)。
可是铃木就站在他眼前半步的地方,忍足脑了一堆【这机器干什么用的】【他们为什么会叫你殿下】【我隔壁那个茧里面是立海大的幸村吧】【你的能力到底是什么呢】【切原赤也已经走了吗】【你的金手镯挺好看】这样正经不正经交替出现的话题。
最后他艰难的控制住了脑内暴走,没说出【我闻到你头发里有薄荷味】这样微妙的话题,但也没来得及把它变成【科技真先进啊】这样看似伟光正的废话。
他问:“铃木桑为什么会想要帮我?”
铃木园子被他问的一愣,满不在意的翻了个白眼:“你不是被关的很不爽吗?”
“唉?”
忍足眨了眨眼睛,“我表现的很明显吗?”
不对……
“我是说,”他抽了抽鼻子,忽视掉此起彼伏的薄荷味,“我不爽也没什么吧,铃木桑为什么这么在意我的感受。”
铃木桑语重心长的叹了口气。
“毕竟我们差点就当了一家人嘛,”她抬眼看忍足:“对吧,前任大舅子?”
我好像突然中了一箭,忍足侑士歪头想,不然这微妙的扎心感是哪里来的?
那边,扎完了人不自知的铃木园子还在嘚吧嘚:“虽然协商解除了关系,但只见一次面,但谦也并没有哪里不好,只是因为出现了更好的人选(锥生零)就反悔,确实是我们家不好……”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
【因为对谦也感到抱歉所以对他好】这个认识,在一瞬间激起了忍足侑士的厌烦因子,他用铃木园子之前堵他的话反驳说:“你在楼梯间已经帮过我一次了,救命恩人小姐。”
他此时的语速明显快了些,干脆利落的尾音多少露了痕迹,然而在忍足几不可查的因为懊恼垂下眼帘时,一直在他脑袋顶上做圆周运动的细软手掌,却陡然加大了点力道。
铃木园子的表情恍若无觉,在忍足侑士惊讶的注视下,可认真的纠正说:“算上这回,我明明都救了你两次了。”
那神态,像极了数着小鱼干跟铲屎官讲道理的橘猫。
忍足侑士在脑海里自然的把【铃木欠忍足(谦也)的那一次】和【铃木救忍足(侑士)的那一次】分别从等式的两边划掉,然后自然的得出了个【忍足(侑士)欠铃木一次】的结论。
这个关系等式里没有别的牵扯,只有他,和他面前这只人形橘猫。
于是他情不自禁的有点高兴,慢半拍的附和着说:“是哦,你都救了我两——”
“两”字的音节还没念完,随着代表磁场异常的滴滴声彻底消失,站在机器前的专家小哥特别自然的从白大褂口袋里,抽了个长得和录音笔一样的biubiubiu出来。
然后他手起biu落,麻溜的把那东西戳在了忍足少年藏蓝色的后脑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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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足侑士在记忆被黑色完全吞噬前所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就是他在一片白色中栽倒时,视线自上而下看到的,属于一个棕色头发女孩子的、白皙的五分之四侧脸。
那个画面斑驳又简陋,忍足猜自己可能倒在她身上了,以至于视觉闪动的太快,模糊的他甚至无法辨明那女孩眼睛的颜色。
所以……
那是谁呢?
在金井综合病院隔壁的酒店包房中醒来时,忍足侑士莫名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夕的失重感。
他木着脸抹了把脸上的凉水,无奈的看向双手抱臂站在窗边的迹部景吾。
大少爷脚边还落了个沾满水渍的玻璃杯,他完全有理由:怀疑自己脸上的水,就是从这个被子里泼出来的。
凶手基本也不用猜了。
“迹部部长,”他特意选了这个称呼,“你不觉得这种恶作剧太幼稚了吗?”
然而泼了人一脸水的迹部大少爷十分擅长强词夺理,不只没有道歉的意思,还大摇大摆的冷笑起来。
“你还知道什么叫幼稚?”
“嗯?”
迹部景吾眉目凌厉的“哼”了一声:“忍足侑士你几岁了?做事之前不知道应该报备一下吗?打电话给我的时候说会你父亲的车回冰帝,结果一晚上不知所踪,要不是卡着失踪人口48小时的界限,瑛士叔叔已经要报警了好吗?!”
忍足侑士一脸懵逼的挨骂,迹部一看他的表情,顿时更生气了。
“……我们发现你失踪后找了一整天,结果你这家伙就在失踪地点旁边的酒店里开了个房间睡觉?要不是赶着开会,你醒来的第一秒很可能就会面对你父亲久违的巴掌了。”
大少爷一拍桌子:“你是困傻了吗都不知道打电话说一声?!”
忍足没什么真实感的揪了揪前襟的衣服,心说我脑子里影影绰绰的一团浆糊,昨天没困傻,但今天说不定睡傻了。
然后他一想不对:“客房服务没来过吗?”
迹部冷笑着仿佛十分想上手抽他:“你还记得自己昨天付了三天的房费吗?要不是发现你午饭没吃,晚饭时候也不出来,人家谁来管你呢!”
忍足侑士很努力的试图回忆一下昨天,只记得自己在医院的花园遇到了凤家的人,然后……然后又碰到了谁,似乎碰到了好几个人,然后给父亲送了份资料,再然后……
再然后他似乎因为感到无聊,顺着医院大门前的街道散步来着。
他似乎是走累了,所以找了个可以休息的地方……
忍足侑士觉得自己可能是睡太久了(照迹部的时间线看,他睡了差不多40个小时),脑子都锈掉了,他撑着额角慢慢揉,由突然用力的捶了捶。
迹部:……
迹部:“你已经够傻的了,别自残了。”
忍足侑士猛地又敲了自己一下,有似曾相识的画面猛的从脑海划过,他摘掉眼睛后大了几分的瞳孔深处猛的激起了一阵亮光——
——在白茫茫的画面中,他看到了视线翻天覆地之前,那个似乎就窝在他怀里的、一个棕色头发的女孩子五分之四的侧脸。
“那是谁?”
异样的心跳加速将他从失神中拉扯回来,忍足侑士匆匆忙忙的回神去找眼睛,之间抵着额角一个劲的揉:“那个视角一定是我,我和她贴的那么近,她……”
“她是谁?”
陡然插入的华丽声线隐藏着压抑的怒火和担忧:“你还分的清梦境和现实吗?”
忍足侑士想说你泼我这么凉的一杯水,多迷糊的都被激清醒了,他试图分辨那个画面,却只能看到粉红色的前襟上似乎有个四角还是五角的纹章,紧接着心脏就是一阵悸动。
趴在他怀里的少女,旧制的和服,还有纹章……
他使劲摇了摇头,模模糊糊的又闪过了几个念头。
【他们为什么叫你殿下】
【你的头发里有薄荷的味道】
这种似是而非的感觉总不可能是假的,想到这里,忍足侑士陡然一惊:他……难道是遇到女鬼了?
“你想多了。”
全程听完了他碎碎念的大少爷冷漠的挑眉道:“路口的监控拍的很清楚,你从医院出来没走几步就进了酒店(此处为非时院做的手脚),就算碰到女鬼,也只能是在梦里碰见的。”
哪知道,睡糊涂了的忍足君完全没有被嘲讽后恢复清醒的意思,他猛地抬起头来,严重闪过两道微光,神色莫名的反问迹部:“说不定呢?”
“哈?”
“我是说,”忍足侑士依旧皱着眉头,“说不定,我真的是在梦里见鬼了呢?”
迹部景吾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努力积蓄耐心别把冰帝的天才打死当场,然后从脖子上拿了个宝石样的挂坠下来,一言不发的悬在了忍足侑士面前。
忍足:“小景?”
“说了别叫小景!”
大少爷摇晃着挂坠,没过几秒钟,淡绿色的宝石居然非常玄幻的泛起了一层莹润的光来。
迹部景吾不动声色的舒了口气,又换回那副恶行恶相、仿佛想把忍足破灭个一百来次的嘲讽脸:“这东西是我祖母求来的,具体什么功用不方便说,但是碰到脏东西会变红色。”
“那我——”
“你健康的很!”
迹部景吾捏着被他挂回脖子上就不再闪光的挂坠,咬牙切齿的说:“你比我健康多了!”
两人乘车回到迹部宅的时候,忍足侑士还是没有恢复正常。
迹部捧着热牛奶坐在沙发里,神色不明的观察了他很久,试探着打了个响指:“侑士,你确定你脑子没事吗?”
忍足深陷逻辑死结,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个难得的称呼。
等等……
他突然灵光一闪原地起立,把喝牛奶喝到一半的迹部吓了一跳。
“你要干嘛?”
忍足直直的注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那个梦,不一定是假的。”
迹部抱着抽纸盒恶狠狠的打包票:“本大爷保证,你绝对没见鬼!”
忍足摇了摇头。
他说:“梦是真的,她也确实不是鬼——”
“那就是你有妄想症。”
忍足侑士被他堵的心头一梗,无力的坐回原地,轻声说:“你不了解那种视角。”
“我不是像看电影似的那种做梦,是真的从第一视角看到了那个画面,”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你说那有没有可能,只是我的一段记忆?”
迹部难得配合的想了想,表示:“除非梦里的你只有10岁,最起码我认识你之后的这五年里,绝对没有这种文艺的情节。”
“我是说……”
藏蓝色头发的少年脸上浮现出一种像是越回忆越疑惑、又像是浪漫憧憬的温柔深情,莫讳如深的轻声开口道:“迹部你,相信灵魂的记忆吗?”
“哈?”
“我是说,她,和我倒在她怀里的那个画面,会不会是我上辈子的记忆?”
迹部景吾表示闭嘴惊艳。
忍足越想越觉得合情合理,他急切的列举自己从脑海中搜刮来的碎片:“她留长发,穿着精致的和服,样式很宽,胸前有个多角型的纹样,头发里有薄荷的味道,手腕很白皙,还有金色的镯子……”
每当想这些细节,他就会不受控制心跳加速。
蓝发的少年人摇了摇头甩去那些念头,做总结语道:“还有最后一面,她原本伏我怀里,然后我慢慢倒下了……”
迹部做冷漠状挑眉,淡定的打断了他的癔症。
“听这形容,你上辈子应该死于情杀。”
“小景别闹,”忍足“啧”了一声:“我很认真的!”
行吧……
迹部景吾大少爷几不可查的皱了皱眉,他的出身影影绰绰也知道点事,不然也不会听话的乖乖挂着坠子。
于是,他便不再去挑忍足的刺,勉强认同了这份逻辑,把忍足零零碎碎念叨出的这些特质串在一起想了想:“使用香料、佩戴金器、还有衣襟上家徽。”
“这要真是几百年前的状况,”他打了个响指,似笑非笑的音调上扬道:“那你上辈子很可能睡了个公主呢~”
“对!”
忍足侑士完全忽略了这段分析背后潜藏的嘲讽,眯起眼睛认真的点头:“对,我记得的——”
“确实有人叫她殿下来着……”
是吗?
迹部景吾觉得他就不该配合这个货表演,一直闭嘴惊艳就够朋友的了!
激动完了的冰帝天才似乎总算给了自己一个逻辑完整的方案,稍微恢复了些惯常的玩味理智,此时眯起眼睛嘴角一勾,你根本看不出刚才犯了半天傻的人是他。
“我说迹部君。”
冰帝的军师呵呵一笑,“你刚才那是个什么表情?”
冰帝的部长完全不受威胁,眼尾一挑,刻意做出来的傲慢几乎要溢出刺眼的光来。
“怎么,你犯蠢我还不能笑了?”
忍足毫不羞耻的承认了自己刚才的失态,然后毫不留情的表示:“你难道以为自己对着铃木家那位大小姐的消息发怔的时候,看起来就不傻了吗?”
“哈?”
大少爷不可置信的:“本大爷什么时候发怔了?”
“你一激动就特别爱自称本大爷……”
“本、我什么时候激动了?”
“那你要听吗?”
忍足侑士眨了眨眼睛,掏出了自己好久不见的手机,从文件夹的最底层挑了个录音文件出来。
迹部景吾:“那是……什么东西?”
忍足耸了耸肩:“大概就是你之前指导谦也的内容吧,比如你依靠有理有据的分析,论证了【自己绝对是铃木小姐的理想型】之类的。”
“那个女人对我的意义不是喜欢那么肤浅的东西,”迹部难得加重了语气,“那是本大爷发生蜕变的见证者!”
“借用某个名句,她是‘让你从男孩变成男人’的那个女人?”
迹部的脑海中突然闪过当年母亲那位朋友说过的话,意外的没有反驳他的定义。
“但是成长啊蜕变啊什么的,听起来虽然理智,但也蛮普通的嘛。”
忍足君笑眯眯的耸了耸肩,“这样比起来,延绵一世的爱情虽然像是烂大街的梗,但就可操作性而言,反而是我的公主殿下比较难得呐~”
我的,公主殿下?
迹部表情一言难尽的眯起了眼睛:泥入戏的速度真的是很快了,居然还差自然的说出了这么恶心的称呼……
不对。
迹部景吾嫌弃道:“喜欢上一个可能死了几百年的女人,有那么值得骄傲吗?”
忍足侑士若有所思的点了点下巴,笑眯眯的纠正他:“如果是转世了还记得公主殿下,那分明是我的喜爱持续了几百年好吗?”
他以手抚胸,悲伤感慨道:“我真是个痴情的人呢……”
“够了,”大少爷抬手示意暂停,“什么喜欢了几百年,你再继续恶心下去,我今晚真的睡不着觉了。”
“哪里恶心了。”
忍足少年凉凉的挑眉,“我好歹说的出喜欢这个词啊,这样比起来你比较逊吧,喜欢了人家好几年,连‘她让你蜕变成男人’这种矫情的台词都接受了,结果形容起来居然还是【不是喜欢那么肤浅的感受】?”
“不肤浅的喜欢——那不就是爱了吗?”
“喂!”
“说起来,”忍足侑士富有余裕的端起了自己面前的那杯牛奶:“除了之前陪同谦也那次,寒暄性的打过以个招呼,迹部你……”
“跟铃木小姐说过话吗?”
迹部景吾:……
迹部景吾:呵呵。
“看来是没有了。”
忍足侑士特别过来人的叹了口气,闭着眼睛倒在沙发上,回忆着梦里那个女孩模糊的影响,感受着原先不曾感受过的心头悸动,慢悠悠的说:“你知道吗小景,我才发现想起某个人就不自觉心跳加速的感觉……居然这么奇妙。”
“所以呢?”
“所以我想让你也感受一下啊!”
不对。
“你已经有这么个人了,自己能感受到。”
“本大爷都说了不是——”
忍足像是喝牛奶喝醉了一样,动作间很是带了些雷厉风行的果断,直接抬手示意他闭嘴,说道:“但是你现在和我的情况不一样哟~”
“我除了记得这么个人,记得她有薄荷的味道,连公主殿下的名字都想不起来,再心动,也只是自己心动着玩玩,至于你——”
“铃木家招赘这么多年都没动静,铃木小姐一直还是单身吧?”
“碰到一个喜欢的人很难得的!”
“你看我上辈子死在公主殿下怀里,说不定其中的故事发展特别轰轰烈烈呢,我跟你说我现在想起来她只有心动,证明我死在她怀里的时候,一点都不后悔!”
“你说要是再过上几年,铃木家招到合心意的女婿了……”
“你就准备一直不动声色的在意她的消息,然后眼睁睁的看着铃木小姐相亲成功,真的和别的男人结婚生子吗?”
迹部景吾:……
迹部景吾:扎心了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