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讨厌这个人的理由

因为拐了个神明的缘故,回程的车架上一直十分热闹。

确切的说,车上坐着的这两个人(神)都沉浸在仿佛发现了新世界的激动情绪中,在两条截然不同的世界线上兴高采烈的抒发着自己的满腔好奇。

夜斗激动的两颊晕红,窒息似的捂着胸口:简直不敢置信,我短暂且从来没站过C位的爱豆生涯里,居然还有如此长情的FANS!

园子小心翼翼的戳了坐她隔壁的男人一下,又戳了第二下:天呐,如果感觉没错的话,他这身衣服居然和百元店里的便宜货一个手感!

夜斗自来熟的拉开车载冰箱,抱着写了一排外国字的酒瓶,陷入了微妙的贤者时间:我的信徒……我居然也能有这种又长情、又善解人意——居然还好踏马有钱的信徒吗!?

园子悄咪咪的拉过他的手,上上下下连摸带看研究了半天:温度大小都和普通人没区别,这明明就是一双普通人的手嘛!也不对,指头上有肉刺,指甲老长时间没剪就算了,甲缝里居然还有这么多的脏东西,不过就拉了这么一会儿,他貌似还出了手汗——普通人的手才不会这么磕碜呢!

等车程开到下半段,已经可以远远的看到铃木家主宅的灯火时,车里已经完全变成了另一幅样子。

喝大了的夜斗痛哭流涕的抱着车座,每打一个哭嗝,就在真皮的垫子上mua的亲上一口,亲完了就接着嚎:“天呐、天呐天呐,原来距离梦想只有一步之遥的感觉……它就是这个样子的吗!”

铃木园子盘腿坐在车座上,好奇心满满的拿着一个装了半扎硬币的玻璃酒瓶,先是把里面的钱都倒出来数了一遍,又慢慢把钱装回去,然后眼神亮晶晶的盯着夜斗的胸口,试图搞清楚他是如何从自己平平坦坦的胸口掏出个玻璃瓶子的,而且瓶子里居然还真的装了体积不小的钱……

于是铃木园子放心了。

虽然她确定了这家伙是个神,但看着实在过于磕碜,可现在,就凭胸口能藏大酒瓶这一手,已经不需要再担心带他回家却无卵用的可能了——能毫无痕迹的藏东西,起码是个可以干走私的好苗子啊!

已经被资本主义染上了腐败颜色的铃木小姐,神色从容的把喝的醉醺醺的神提回了家。

结果根本没能进门。

铃木大伯心心念念想让园子娶锥生零,一连想了好几年,现在更是毫不犹豫的把自己第二顺眼的宗像礼司都抛到了脑后。

铃木次郎吉早上才交待了侄女去给侄媳妇买礼物,这会儿正迫切的想要知道进度,虽然本尊只能蹲在南极的帐篷里搓手,但影像通讯确是一直连着的。

铃木园子的车开到主宅门前时,正看到老管家捧着个西瓜大小的投影器,一个半透明的大伯穿着他那身南极装备,蹲在主宅门口修剪成了兔子样的灌木丛上,百无聊赖的抠手指甲。

影像虽然是自由的,但影像能看到什么,还是需要摄像头的配合的,所以在铃木园子下车站好这短短的时间里,大伯的情绪还算稳定。

然后他看到车座里伸出来了一只手。

那一瞬间的感觉其实不是很好形容,就像是有蚊子出现在你附近时,虽然暂时还没有听到嗡嗡嗡的声音,但它翅膀振动时的声波却会让你的耳廓下意识开始发麻。

对铃木次郎吉来说,这根本就不是发麻的问题,隔着那么老远的距离,他意外的感觉到了一股尖锐的刺痛,然后在痛感像幻觉一样消失的下一秒,整个人都从原地跳了起来。

“你带了个什么东西回来?!”

铃木园子打小就没被家里人凶过,此时突然被吼,她的第一反应全是新奇而非恐惧,没等她想好要不要说实话,背后突然传来了一阵东倒西歪的力量。

穿着百元店运动服的胳膊搭上她的肩膀,夜斗嘟嘟囔囔的啥笑声晃悠悠的在她耳边响起,已经站不直了的神明先生委屈巴巴的憋着嘴,拦着她的脖子就开始往人怀里钻。

“要抱……”

夜斗泪眼朦胧的打了个嗝,对着眼前基本已经看不清脸的人说:“我需要温暖的拥抱……嗝、来帮我确定……这个冷漠的社会居然升温了!”

铃木园子被酒气熏的眼前一黑,但是一点都没生气。

她安静的撑着马上要倒的神,甚至富有余裕的抬手摸了摸他的脸。

——虽然气场有点二,说话时还有种微妙的穷酸气,但要是让园子追根溯源直指本质评价一下这个叫夜斗的家伙,她可以摸着自己的良心,毫不犹豫的说:“是帅的。”

铃木园子一直是个诚实的人,她怎么想的,就会怎么做,你甚至可以很简单的就从那双棕色的眼睛里,看出她在那一瞬间的喜怒。

铃木次郎吉就这么蹲在灌木丛上,看着自家傻侄女跟喝了迷魂药一样,可高兴可高兴的摸了摸那个醉鬼的脸,还难得耐心的说了句“乖”。

大伯一口气没上来,通讯直接断线了。

三秒钟后,远在南极的铃木次郎吉换了另一个通讯器,再出现时那叫一个神色狰狞、眼眶泛红,样子凶的跟随时准备吃人一样,带着厚手套的指头力度颇大的在半空中乱点。

他点着那个已经傻笑着开始说梦话的家伙,“你你你”的你了半天,愣是没能接上一句完整的话,干脆把手放下,转而将目标转向自己没出息的二侄女。

“你到底是在哪把这东西找回来的!?”

用“东西”来代指一个人是件相当没素质的事,可惜大伯根深蒂固额厌恶已经持续了二十几年,铃木园子不确定夜斗是不是神明,不过他肯定不是人就对了。

脑子里这么一转,那点违和感也就自然的过去了,园子没有对大伯的称呼表现出任何不适,实话实说:“神社里捡回来的。”

“你居然不认识这张脸吗?!”

铃木次郎吉不可置信的看向醉醺醺的夜斗:“看到了这张脸,你居然还想把他捡回来?”

铃木次郎吉生平最讨厌的就是那个烦人爱豆露,他小时候负责带园子的时候,主要活动就是带着她一起追星,遇上不喜欢的,那自然是他有多讨厌,就带着小姑娘同样去讨厌。

夜斗在那个爱豆组合里,简直就是个专业镶边的。

他存在感太低,有时候台上六个人跳舞,跳着跳着你就觉得少了一个,哪怕他身体素质是最出类拔萃的那个,你看完了也不会对他的表演留下任何特别的印象。

按理来说有存在感低这种属性,天生就不是个做爱豆,如果存在感莫名其妙的低到了夜斗这个程度,你就更不应该去做爱豆了。

因为存在感低,影响的不止是你在组合里没人气,甚至会拖累组合里的其他人。

比如打歌节目,人家的舞蹈都是安排好的,谁站什么位置是固定的,不说最后定点摆POSE,中间跳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是作为整体来展现整个组合的。

可是一组爱豆六个人,跳着跳着少了一个。

这就像是一盘摆好的水果蛋糕,然后突然切掉了一部分,整场舞蹈看下来头重脚轻就不说了,你站在舞台底下环视一圈,发现自己的五个偶像都没有张嘴,但仔细一听——耳边的音乐居然一直在响唉!

听个演唱会而已,莫名其妙的混了个鬼里面在跟唱,一不小心没等被偶像帅晕呢,先被吓晕了。

真是既挑战观众的强迫症底线,又强行考验粉丝的胆量。

但铃木次郎吉讨厌夜斗,并不是因为这么肤浅的原因。

在那个年代,演歌其实才是音乐的主流,大家都打扮的土帅土帅的,唱着看似时髦其实很有时代感的歌——但夜斗那个组合不一样。

在二十年前就敢穿齐X短裤牛仔背心表演的组合,怎么看怎么反社会,可是铃木次郎吉的品味一直就很超前,所以在追星活动的一开始,他喜欢的是一整个愤世嫉俗的偶像组合。

就是那种会同时买六个人的海报挨排贴墙上,然后再分别买六分专辑,一张海报底下供一个的团粉。

团粉的主要特色,就是从整体上的喜欢一个团体,哪个成员人气弱了,就会下意识心疼,然后跟补偿似的开始买他的周边,想办法把他低了一筹的人气补回去。

这种心理,和爸妈看自己家天赋参差不齐的猴孩子感觉差不多。

铃木次郎吉也就是在这种心理的推使下,再加上他有钱有势能做的事多,不知不觉的、就为团里的倒霉孩子夜斗额外花了不少心思。

然后铃木次郎吉就开始莫名其妙的倒霉。

那种感觉不是很好形容,就像是身上突然缠了一层黑影,没日没夜的环绕在你眼前,看到的所有东西都自然的变成冷色调,连明艳度都降了整整一格还多。

他曾经怀疑自己是色弱,直到闲着没事去了趟七福神的神宫。

在踏进鸟居的下一秒,那种色彩淡化的效果完全消失了,在他眼里差不多已经是棕褐色的木质建筑,瞬间恢复了明亮艳丽的朱红,铃木次郎吉站在卖护身符的小摊贩旁边,后知后觉的出了一身冷汗。

在园子出生前后,铃木家曾经有一段仿佛连喝水都能被金币卡到牙的日子,等她长大了,更是平平顺顺轻易就能只赚不赔。

但在二十多年前,铃木家还是个非常符合资本主义价值观的大财阀。

资本,那都是要吸血的。

铃木次郎吉顺理成章的开始怀疑自己是撞鬼了。

他之后一点都不相信巫女和尚的话,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受那段求医经历的影响,因为不管找多少个大师,结论都是他没病没灾一切都好。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某个周末,铃木朋子心血来潮带人大扫除,一不小心把他屋里的海报给污了,那会儿铃木次郎吉不在家,朋子就卷吧卷吧收了起来,因为不是个什么大事,晚饭时忘了说,心烦意乱的铃木次郎吉也就没有发现。

就是从那一天开始,铃木次郎吉的色弱症状开始慢慢好转。

他一同排查之下,终于找到了最终目标——那张被收起来了的海报。

似乎从他不再天天念叨着这个组合,不再早起看一眼,晚上再看一眼的记挂着这个爱豆,那些黑影就开始慢慢消失了。

而那张被收起来了的海报的主人公,就是总让他额外花些心思的团内人气低谷,夜斗。

这个症状要是让懂行的神道人士解释,大约就是个虔诚信众受了神主影响的故事。

毕竟神因信仰而生,铃木次郎吉这个等级的粉丝,和千百年前一掷千金给大神造神社的公卿也没什么差别了,但凡神明遇上这样出类拔萃一枝独秀的信众,都是不吝于给他些福报的。

可惜他不明不白之下,无意识的“供奉”了个祸津神。

他的视觉更类似于一种交感,因为付出到达了界限,自然的收到了神主的回馈,无意识间看到了些属于彼岸的东西。

祸津神神是靠达成人类怨毒祈望而苟延残喘的恶神,在铃木次郎吉这个巧合出现之前,是没有人会一心一意的、用供养的方式去信奉祸津神。

既然没有先例,那也就没法参考,导致超能力者们拿着高额报酬看了一圈,却根本找不到缘由。

被迷信玩弄了一通的铃木大伯开始回归科学世界,然后十分新奇的发现:当他越来越讨厌这个人的时候,那种受影响的感觉就自然而然的消失了。

骂了神主,自然就不能再算信众,可铃木次郎吉不知道,他简单粗暴的将夜斗定义成了类似于丧门星一类的东西,后来又觉得这可能是自己的心理原因,但心病还需心药医,说不定【讨厌这个人】这件事本身,就是帮助他保持正常的方法呢?

于是夜斗,就从需要他额外花心思的倒霉孩子,变成了团里蹭人气的烦人精,真情实感的团粉铃木次郎吉先生突然顿悟了:大家都讨厌这个成员、也不是没有理由的啊!

反正一连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是一直记着【黑这个烦人精=视野正常】这件事。

于是这一黑,就黑了快二十年。

他小时候教育园子对着海报甩飞镖,表达对于这个人的【讨厌】,未尝没有防患于未然,希望园子不要沾上倒霉事的意思。

可惜谁知道呢……

铃木次郎吉气的眼都充血了,看啥都泛着一层红色,可只有趴在园子颈侧还乱蹭的那个小兔崽子,他的眼睛还是固执又不容动摇的蓝色。

谁知道二十年前躲过了丧门星本人,二十年后,反而没躲过那丧门星的儿子!

话说他儿子跟他长得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大伯摇了摇头,把那股子想感叹岁月流逝的劲头甩出去,接着回到抓狂状态。

——他教园子看着那张海报这许多年,可不是为了让园子对那个长相的男人一见钟情来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