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木啊……
在这短短的几个音节感叹完毕之时,的场静司就已经收起了向她坦言异常的想法,漏在外面的那只眼睛恰到好处的眯了起来,用温和又值得信任笑容,悄无声息的掩盖了那一瞬间的惊诧。
“这么说,”除妖师先生不动声色的将袖子从她手里抽了出来,毫无意义的把感叹重复了一遍:“这还真是个挺严重的问题呢。”
铃木园子站在原地愣了愣,总觉得大师身上有什么微妙的东西突然不一样了。
“至于要怎么才能解决……”
的场静司看着她茫然的神情,意味深长的轻轻勾起了嘴角。
在他开口的时候,园子确确实实的、察觉到了一股和刚才截然不同的距离感,但在并不知道的场大当家之前那一场内心戏的情况下,她只是按照经验稍作分析,然后得出了一个看似可信的结论。
看来这单子已经成了,大师为了震慑她这样满身铜臭的凡人,怕是要开始装逼了!
于是她满怀期待的咽了口唾沫,紧紧盯住了大师被符咒盖住的眼睛。
——要这么小心的藏起来,应该是有很厉害的神通吧?
比如写轮眼啊轮回眼啊什么的……
等等。
铃木园子摸了摸下巴,这几个突然冒出来的词好深奥啊,轮回眼她从字面上,倒是勉强能猜出来大概什么意思,这个写轮眼是干啥的?
然而她愁了没几秒钟,就轻易的放弃了继续难为自己:现在最重要的是解决克人的问题,他们家三个中老年人还等着成功招赘呢!
的场静司端过手边的茶盏,轻轻挨了挨嘴唇。
虽然不能做自己家地里的萝卜了,但她依旧是是只看起来便招人喜欢的小鸟。
的场静司突然发现,这姑娘的眼神杀伤力意外的大,坦坦荡荡中充斥着纯粹的期待。
他虽然还是个单身,但被她满怀期待的紧盯着看了一会儿,好像就突然能理解那些“在小孩子面前吹了牛、后面咬牙切齿也要找补回来的父母”是个什么心情了。
——如果是被那么一双透亮的眼睛全心全意的期待着,你根本就没法做任何让她失望的事啊。
原准备忽悠两句好揭过这件事,但除妖师终于还是被她看的败下阵来:算了,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当是一笔普通的生意好了。
他无声的叹了口气,在对方亮闪闪的注视下,从口袋里拿出了另一张名片,说:“你说的问题我看不出来,我看不出来,大部分人就必然看不出来,具体怎么解决也不好定论,你照着地址去找这个地方,她们擅长解决这些问题。”
不,其实是她们才有可能看出你有什么问题。
这是园子今天收到的第二张号称名片的彩色卡片纸,不过和的场的画风不同,这张名片上的背景是一座深山,左侧影影绰绰的P了一位妙龄少女的剪影。
园子结果名片搁掌心捏好,一时半会儿的还有些犹豫要不要换人。
她不自觉的又去啦大师的袖子,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问说:“可大师你之前不是还说……我身边有哪里不对吗?”
虽然被揭穿话语前后的矛盾,但的场静司完全没有尴尬的意思,特别自然的笑着回答他:“触类旁通下能看出点痕迹,但修行的侧重点不同。”
——毫不心虚的掩盖了自己其实什么异常都没看出来、只是准备诱拐他人的窘境。
园子拿着两张名片对比了半天,到底没搞明白大师他们这一行是怎么分的专业,但她配合的做出明白了的样子,可认真的“哦”了一声。
铃木园子拿着那张名片,觉得自己黯淡无光的相亲之路总算遥遥望见了一丝曙光,小心的把名片放兜里揣好,热情的准备送救命恩人出门。
的场静司刚站起来,园子已经从门边的衣架上拿下他的外套,双手提着准备好了。
除妖师在她亮丽灼人的目光下沉默了许久,终于还是放弃似的抬起了双臂。
他以为这姑娘准备帮他把外套穿上,结果等对方煞有介事的把西装外套随意的披在他肩头时,的场静司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这傻姑娘姓铃木,估计根本就没学过给人家套袖子展衣服的活儿。
还没等他犹豫完、要不要把搭在肩膀上的衣服拿下来重穿一遍时,铃木小姐已经推开了包厢的大门,一手等在身前,谦恭有礼的做出了请走的样子。
然后她开始继续用那种让人压力巨大的、亮晶晶的眼神,一错不错的盯着的场静司看。
——大师,你看我把门都给你开好了!
的场静司被她这个样子弄的啼笑皆非,被看了整整三分钟后,还是默许了她的行为。
临出门前,铃木小姐可高兴的喊了句“大师再见”,惹得除妖师下意识便又伸手在她头顶拍了拍。
等小兰伙同店长及店内保安找到园子所在的包厢时,终于酒劲上头的铃木园子小姐,已经攥着那张名片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铃木园子青白着一张脸坐在餐厅喝粥,眼前不远处的桌面上,就放着那张花花绿绿的名片。
之前吐槽黄金之王的时候说过,铃木家一贯信奉科学,他们家虽然也去神社,但大都是基于传统习俗、或是神道教融入生活之后形成的习惯。
真正会拜的,也都是大御神、七福神之类的传统大神。
事实上,鉴于铃木朋子女士年轻时大部分时间都生活在国外,她搁日本七福神里面,就记住了有个财神——因为铃木家是做生意的,她半懂不懂的、顺势就认准了这一个。
所以毫不迷信的铃木史郎社长,他一开始的和女儿谈心的重点,在于教育园子怎么敢能在外面喝的烂醉,还到处乱跑,惹得小兰辛辛苦苦调监控找她。
中间因为神态可能稍显严肃,被铃木朋子用胳膊肘连捅了好几次。
铃木园子酒醒了之后,除了那大师长得好看、声音也好听这种大体印象之外,其他的啥都没记住。
于是在她的转述中,那个像雾像雨又像风的大师,从头到尾都只出场了一句台词。
——“你招不到女婿,是因为身边有问题。”
但铃木史郎在听到有这么个大师之后,脑海中不由的浮现出了黄金之王国常路大绝那张刻板的棺材脸。
国常路家在被黄金之王反杀之前,也是知名的阴阳道家族,铃木史郎早前是绝对不信这个的,不过阴阳道不可信,正儿八经脑袋上有把剑的黄金之王确是可信的。
而那位黄金之王曾经说:你的女儿,是不可能嫁人的。
大师到底干什么的他不清楚,但现在能有这么个大师冒出来,最起码证明了当时黄金老头那句话,并不是闲来没事想诅咒他们家的。
于是这个周末,原定即将开始的第六次相亲计划暂时搁浅,铃木园子在毛利兰的陪同下,花一个周末的时间去了青森县。
青森境内有三大灵场之一的恐山,传说中是联通人间和黄泉的地方,铃木园子早前对恐山的印象,大都来自电视剧和电影。
招魂者的特长是请灵,请各种神佛幽灵、花草树木,以此为凭,可以问到很多不可知事物的答案。
而恐山的特殊之处在于,只有这里的招魂者才能被称作市子,而市子,在日本这个国家,是传统意义上公认的美女代称。
事实上,园子并没有在恐山遇到任何一个大美女。
拿了名片后从一团雾气中出来招待她的,是个皱纹缩成了一团的老太婆,而在休息了一段时间后,正式接活帮她请神的,是个小丫头。
虽然小丫头长得也是挺好看的啦,但是园子努力确定好几遍,愣是没看出来眼前这个小姑娘,她是个小学生,还是个国中生。
——毕竟小学六年级和国中一年级中间,也就差一岁而已啊!
“你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园子被突如其来的冷淡声音问的一愣,接着眨了眨眼睛,特别自然的回答说:“看你漂亮啊。”
恐山安娜收拾东西的手一顿。
紧接着,顾客小姐又自顾自的感叹了起来:“可是你看着也太小了……”
恐山安娜一般情况下不毒舌,不过她有点使唤人的小爱好,要是有不知死活的家伙在仪式开始之前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她虽然直接不会动手脚,但在仪式过程中加些繁琐的的步骤折腾折腾顾客,那也还是可以的。
但当她对上顾客小姐的眼睛时,突然有些意外的发现:这位小姐真的是全心全意震惊于她的年纪小。
比起之前大部分人【年纪这么小当市子,能力够吗?】的态度,她那个震惊中夹杂着好奇的眼神,更类似与【年纪这么小就能当市子,好厉害!】之类单纯的赞叹。
于是恐山安娜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难得开口解释了一句:“之前负责这些的是白石不是我,她前一阵子跟着花开院家的秋房跑了,我来顶替一段时间而已。”
这短短的一句话里,最少有三个词园子听不懂。
但她习惯了摆花架子,所以在连【秋房】是个人物名字、还是方位副词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她依旧像听到了天大的八卦一样,摆出标准(略浮夸)的震惊脸,沉思着点了点头。
一刻钟后,仪式正式开始了。
市子做法招魂,简单说就是请鬼神上身,恐山安娜本人不擅长卜算,但她可以找会的“东西”出来。
铃木园子安静的坐在蒲草垫子上,半天也没看出小女孩身后有什么异常的特效,等恐山安娜再次睁开眼睛时,女孩伸手点了点面前的桌面,示意她想问什么就可以问了。
园子犹豫再三,选择问个问题铺垫一下。
“我未婚夫的哥哥,为什么会离家出走?”
安娜面前的念珠轻轻动了动,园子根本没看出变化来,她却突然开口下了定论。
“命该如此。”
“啥意思?”
安娜瞟了她一眼,没说话。
园子想起之前带她进来的老太太叮嘱过的规矩:请来的灵其实好坏不论,这些东西在市子身边恭顺,不代表之后不会作祟,想问问题的话,心里想着那个人就好了,将于他有关的牵引线索说清楚,但不要说出确切的人名。
对有些不太好的东西来说,知道个名字就等同于能整死人了。
于是园子又问:“那我未婚夫的父亲,为什么会突然猝死?”
屋里依旧什么特效都没有,安娜淡定的开口说:“命该如此。”
“那宗……”
铃木园子舒了口气,想起领路老太太说过的话,把确切的人名隐掉:“我未婚夫乘坐的飞机……为什么会失事?”
恐山安娜这次沉寂的时间格外的长久,她新奇的盯着园子看了很久,估计是没见过这么惨的未婚夫,接着又转头看向半空。
园子的视线一直跟着她跑,无奈还是没有看到任何特效。
“那东西”最后的答案明显让安娜愣了愣,她再次将视线转向园子,告诉她:“命该如此。”
——所以说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园子心里琢磨着,这答案是说丢哥死爹掉飞机的……都和她没关系是吗?
那怎么可能这么巧?!
想到这里,她已经有些烦躁了,大声的再次询问:“那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我才能招到满意的合法劳工,肯真心实意的入赘我家?”
之前教她仪式的老太太同样告诉过
过她,因为是请灵来卜算的,所以多少都会给个期限。
她现在都在这破事上耽搁好几年了,那灵卜算的结果,准确点的能卡到三五天,再不准确的,好歹还能给个年限。
要是二十岁之前有可能,她就姑且再相一个试试去!
恐山安娜面无表情的看了她半天,小姑娘稍稍嘴唇一动,园子的心就跟着提了起来。
她说:“三个问题一次,再问加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