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傅明灼在探视窗外,大批的医生和护士围住傅唯,阻挡她的视线。

看不到爸爸,傅明灼有点,摇头晃脑地试图望进任何一道缝隙以了解现下的状况,但也有点安心,反正爸爸看不到她,她可以正大光明在这守着,不必躲躲藏藏。

傅行此在睡梦中接到医院的通知,到的很快,医院电梯间等候的人太多,他是通过楼梯一口气跑上16楼来的,一头的汗,气息急促。

监护室暂时不允许家属进入,傅行此在探视窗口看了一会才真的相信傅唯真的醒了。

命运还是眷顾他的,没有把他们家玩得太惨。

激动和狂喜稍稍冷却,傅行此有空去理会两个小孩了。

他先是看向倪名决,目光带着探究和审视,外加并不隐蔽的不友好。

少年脸上没有丝毫慌张的情绪,一如一年前被他堵在小巷子里的不卑不亢。

倪名决回视,颔首示意:“明灼哥哥您好。”

傅行此不理他,目光转投向傅明灼,蹙眉:“傅明灼,谁惹你哭了?”

虽是疑问句,但是问话的时候他的眼神若有若无看了倪名决依言,很明显,他心里已经认定了罪魁祸首。

倪名决面上一派平静,其实心里开始敲鼓了,以他对傅明灼的了解,他有十足的理由怀疑这个缺心眼会直接指认他。

毕竟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傅明灼可是气急败坏地威胁他要让哥哥打他。

他一点没冤枉傅明灼,确实,傅明灼的手有抬起的趋势,食指翘了出来,已然是蠢蠢欲动,眼见就要坏事,临门一脚之际,她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两下,硬生生停下了指认罪犯的行径,扯开了话题:“哥哥,高考成绩出来了,你猜我考了几分?”

倪名决不动声色地暗舒一口气。

算她今天超常发挥。

傅行此有那么两秒钟没有说话,大概是爸爸醒了他心情很好,所以他格外好说话,顺着傅明灼的话问下去了:“几分啊?”

“679。”傅明灼说。

“厉害。”傅行此问说,“想去q大还是b大?”

傅明灼用力摇头:“我才不去呢,我舍不得你,我就留在锦城。”

傅行此同时还忙着关注着监护室内的场景,正巧一个医护人员走开了一小下,傅唯在病床上睁着眼睛的样子闪过他眼底,所以傅明灼孩子气的话只过了他的耳朵,没过他的大脑,他下意识夸奖说:“嗯,真乖。”

傅明灼当他这是同意了,笑眯眯地抱住他的胳膊撒娇:“哥哥。”

倪名决:“……”

经过仔细全面的检查,医生宣布傅唯已经暂时没有大碍,再观测一天,如果情况稳定,他就可以转入普通病房。

既然爸爸醒了,傅明灼就不在监护室外面晃荡了,坐在老远的地方等傅行此,等傅行此忙完,她说:“哥哥,那我回家了。”

脸上没有表露出半分的失落。

“灼灼。”傅行此张了张口,似乎有难言之隐难以启齿,过了会,他首肯,“你是该回家了,看看都瘦成什么样子了,回家让阿姨好好给你补补,然后这几天好好想想报什么学校。”

“我已经想好了呀。”傅明灼说。

“再想想。”傅行此摸摸她的脑袋,“现在网络这么发达,交通也很方便。读大学远一点不要紧的。姐姐以前跟你差不多娇滴滴,但读大学敢一个人跑去美国。”

“我才不去远的地方呢,我要和你还有姐姐待在一起。我就要在锦城读大学,每天都回家住。”傅明灼完全不为所动。

“再想想。”傅行此也坚持说,他现在忙得要命,没有太多时间跟傅明灼掰扯,他轻轻拍拍傅明灼的头,“好了,去酒店收拾一下行李,哥哥叫秦叔叔送你去机场。”

傅明灼嘀嘀咕咕的,念叨着类似“我才不再想想呢”“我才不去远的地方读大学呢”之类的话,然后跟傅行此道别:“那我走了,哥哥再见。”

倪名决朝傅行此轻轻一颔首,正要跟傅明灼一起离开。

“小子,你跟我来。”背后一道声音把他叫住。

傅明灼怀疑的小眼神看看傅行此,又看看倪名决,想当然地也想跟着一起。

“灼灼在这等一会。”傅行此说。

傅明灼眨巴着眼睛,眼睁睁看着哥哥和倪名决一起走到了楼道口,把楼道口的门给关上了。

门中间有一块玻璃,从她的角度望过去,刚好只能看到倪名决的小半个后脑勺。

哥哥和倪名决有什么秘密不能让她听?

傅明灼的好奇心快要把她折磨死了。

安全通道内,两个男人对视片刻。

气氛不算融洽,但是空气中隐隐有着一种很怪异的和谐。

因他们站在这里是为了同一个人

“你跟傅明灼打算上同一所大学?”傅行此开门见山。

这会没有必要打马虎眼,倪名决也承认得干脆:“是。”

傅行此不说话了,盯着他看了半晌,从口袋里拿出烟盒和打火机来,无视楼道口鲜红的的【禁止吸烟】标语,低头将烟点燃。

倪名决记得,傅明灼说过她哥哥不抽烟。

大概是最近他们父亲的事情令他忧思过度,而且长时间的陪护和失眠导致他疲惫不堪,抽烟既是放松,又是醒神。

现在傅唯已醒,可傅行此仍在抽烟,说明此时此刻,他还是有烦心事。

倪名决静静等待。

烟雾缭绕中,傅行此始终没有停止打量的目光,他的目光疲倦却犀利,像尖利的刀子一层层割开倪名决的皮肤,誓要看到心脏才肯罢休似的。

一根烟完毕,傅行此将火光摁灭在瓷砖墙上,再度开了口:“说实话,傅明灼舍不得离开家里,我也舍不得她走,她能陪在我身边我求之不得。我从来没想她多有出息,太累,没必要,又不是养不起她。而且她根本没有生活自理能力,去那么远的地方,我不放心。”

倪名决波澜不惊:“可她总有一天要离开你的。”

傅明灼眉头一挑,不知道是怀着什么心情,居然笑了一下。

“但如果她真的不想去异乡生活,我当然不会强迫她。”倪名决说。

“她留在锦城,那你呢?”傅行此问。

“我也会留在这里读书。”

傅行此又模棱两可地笑一声,突然毫无防备转换了话题:“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吗?”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但倪名决愣是瞬间明白过来,他诧异地看着傅行此,没看出一丝一毫反讽的意思。

“我知道。”倪名决郑重其事地给予保证。

“你最好说到做到。”傅行此拉开楼道门,走出去之前,他留下一句话,“劝傅明灼去帝城吧,别浪费分数。”

说完,他大步流星地走开了。

傅明灼正在不远处探头探脑。

“哥哥,你们在说什么嘛!”傅明灼马上缠上来了。

“没什么,让他回去路上多照顾你一下。”傅行此找了个借口糊弄了,“好了,回去吧,等爸爸身体再好些,哥哥就带他回家。”

兄妹俩道了别,傅行此看着少男少女的背影在拐角处不见,他若有所思地站立了很久,才转身朝监护室的方向走去。

傍晚,在医生的许可下,傅唯迁入普通病房。

重伤过后元气大伤,再加上昏迷大半个月,他虽是醒了,但是精神很差。

傅行此问他想不想喝点水。

傅唯摇头。

“宴随和大伯他们过会就到了,过来看你。”傅行此说。

傅唯点头。

“我让灼灼回去了。”傅行此又说。

傅唯顿一下,还是点头。

傅行此沉默片刻,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来:“爸,有点事情我想问你。”

他拿出的是傅唯的钱夹。

傅唯钱夹的夹着一张傅行此少年时期的照片。

这不足为奇,傅唯长期在外,对儿子有所挂念也是正常。

照片背后,还有一张梁赫之的照片。

这同样不足为奇,傅唯珍藏着亡妻的照片,带着它去到遥远的天涯海角,怕触景伤情,所以选择藏起来,不想轻易看到。

但除此之外,傅唯的钱夹里还有一张照片,那是一张傅明灼婴儿时期的一寸照。照片背后,是傅唯刚劲有力的字迹:明灼

彼时的傅明灼才一周岁左右,一只冲天炮辫子歪斜着竖在头顶,额上点着一颗圆圆的口红印,肥嘟嘟的小脸蛋白白嫩嫩,眼睛又圆又大,夸张点说,一眼看过去整张脸上似乎就剩下了那两颗黑葡萄似的眼珠子,她被照相机的闪光灯吓到,满脸惊恐。

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就算抛开亲哥滤镜,傅行此还是可以很肯定地说,傅明灼是他见过长得最可爱的小孩子,没有之一,每次抱出去真是吸睛无数,方圆五米的人都忍不住凑上来逗她。

所以他真的不明白,为什么这样一个娇憨可爱的妹妹融化不了父亲的心。

可现在看来,父亲并没有想象中那般铁石心肠。

照片傅行此从得到父亲出事的消息,第一时间赶往l国那会收拾父亲的重要个人物品时发现的。

而现在,他更是从医生口中得知,父亲正是在傅明灼进到重症监护室之后没多久便醒来的。

医生说过,父亲能不能醒来都是造化,但是家属的作用也至关重要,最牵挂的人多跟他说说话,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傅行此曾以为自己会是父亲最最牵挂的人,但是这么久过去了,父亲迟迟没有醒来的迹象,却偏偏在傅明灼陪伴的时候醒。

要说完全是意外,他是不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