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从很早之前,傅明灼就开始思考给倪名决送什么成年礼物了。
冥思苦想之际,她灵光一现,想到点很久远很久远之前的回忆来。
傅行此明令禁止傅明灼早恋,但傅明灼从大人的聊天里面不难得出,哥哥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点灯。
傅行此18岁那年,她四岁,她记得那天傅行此回来的时候带回来了一大堆礼物,每一个礼物上标着数字,从奶嘴到玩具小车到模型到游戏机,琳琅满目,其中贴着17标签的那一份礼物,是一部少儿不宜的dvd,傅行此如临大敌地藏了起来。
当然,那个时候,傅明灼还什么都不懂,她对dvd封面上衣着暴露的叔叔阿姨丝毫不感兴趣,她看上了其中几个玩具,看哥哥很宝贝那些礼物的样子,她先给哥哥露了一手数数,打算把哥哥哄开心了再夺人所爱:“1,2,3,……15,16。”
加上哥哥藏起来的碟片,一共只有17份礼物,但哥哥明明18岁了,她可是把哥哥的年纪记得很牢的。
傅明灼不死心,以为自己输错了,扒拉着小手又数了一遍,“1,2,3……”
还是只有17份生日礼物。
“别数了,就是只有17个。”傅行此看懂了她的疑惑,解答道,还很敷衍地夸奖她,“灼灼真聪明,能数这么多数了。”
夸着他就打算把礼物收走。
傅明灼不干了,抱住两个最喜欢的玩具不肯撒手:“宝宝的,宝宝的。”
两件玩具而已,换了平时傅行此肯定二话不说就给她了,但那回,傅行此一反常态,不管她如何撒泼打滚,啼哭嚎叫,傅行此坚决不肯让给她,残暴地从她手里把礼物抢回去了。
多年后,傅明灼再回想到此事,很轻易就想明白了,那17份礼物必定是姐姐送哥哥的,姐姐为他补齐了他们遇见之前所有的生日礼物。
好主意。
不对,18岁的生日礼物,怎么可能只有17份生日礼物呢?18岁的那份,必定是最重磅的。
既然是最重磅的,又不是实物,傅明灼大致能猜到姐姐送给哥哥的第十八份生日礼物是什么,肯定是以姐姐自己为载体的。
傅明灼不得不打消了效法的念头,她的零花钱支付不起那么多生日礼物,而且最重磅的那个……她怎么给嘛!
尤其到后来暑假的时候,倪名决既不来参加补课,也不怎么找她聊天,一副要跟她划清界限的架势,她更是什么都不想送他了。
直到前几天开学又碰面了,她才有一点点气消了,思来想去,还是应该象征性送他点什么。
昨天傍晚,傅明灼还不知道倪名决即将逆袭,回家路上她去新华书店给倪名决买了一套五三,准备最后一次提醒他要好好学习。
现在这礼物不是很送的出手了。
不,是相当送不出手了。
而此时此刻,问她讨礼物的倪名决,离她实在是太近了,近到她眼睛都没法聚焦了,近到他的呼吸都拂在她脸上了。
他这是什么表情,什么语气,说的又是什么话?
他还在凑近。
两人的鼻尖都触到一起了。
傅明灼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心中警铃大作,这种时候她哪里还顾得上五三拿不拿得出手,捂住倪名决的脸不让他继续靠近,狗急跳墙地喊道:“我准备了,我给你准备礼物了!”
傅明灼从生日聚会回到家,也不算太晚,晚上七点多,傅行此难得早早就在家。
他坐在沙发上看书,看到她,他招招手唤她:“过来。”
每个人的成绩和排名都会通过家校通发送到家长手机上。
傅明灼惴惴不安。换了以前她不会因为成绩担忧,但哥哥前不久还跟她说要她上了高三收心好好学习,而她一上高三就马失前蹄,第一不保。
她听话地走近,老老实实低下头,一副任骂的可怜模样。
“这次想要什么奖励?”傅行此问。
傅明灼快速抬眼看傅行此一眼,想从他的表情辨认他是不是在说反话。
辨认不出来。
识时务者为俊杰,她马上道歉:“哥哥,我一定会好好学习,下一次还考第一。”
傅行此把她拉过来坐到自己旁边,哭笑不得:“考第二名也很厉害,也有奖励。成绩顺其自然就好了,考不考第一都不要紧。”
傅明灼拒绝了:“我不想要奖励,考了第一名我再拿奖励。”她站起来,双手一抬,让滑落下来的书包背带重新回到肩上,“哥哥,我上去写作业了。”
“等会。”傅行此拦住她,“这么自觉,你是不是压力太大了点,考个第二就这么屈辱啊?你以前又不是没考过。”
傅明灼读小学的时候,总是会坚持一些很奇葩的答题思路,令人啼笑皆非的那种,不能说她错了,但是就是跟标准答案不一样,所以读小学的时候傅明灼常常因此失分,到初中的时候,思维开始跟正常人靠拢了,开始渐渐垄断学校学校前一两名的位置,到了高中,才彻底变成第一名的常青树。
傅明灼撇嘴。
傅行此暗自好笑,重新把她拉回来:“那你跟我说说第一名那位,ta比你高几分?”
“一分。”傅明灼说。
“就一分啊?是你们班谁,学委吗?”傅行此看到家校通的信息上面,傅明灼的班级排名也是2。
傅明灼摇头:“不是,第二名变成第三名了。”
高三七班的第一名第二名很稳,第一傅明灼,第二学习委员,基本上没怎么变过,“那是谁逆袭了?”
傅明灼叹一口气:“是倪名决。”
傅行此微微一愣,眉宇轻轻抬了抬,表情可谓是精彩纷呈。
生日过后,傅明灼和倪名决算是彻底和解了,恢复了往常的相处关系。
父女俩为了争夺第一名反目成仇的谣言不攻自破。
林朝和袁一概更不用多说,那天他们从厕所回到包厢的时候,倪名决一脸戏谑,傅明灼则一脸心虚,眼神闪烁,仔细看的话耳朵还有点红。
包厢里的氛围暧昧到爆表。
说什么事都没发生,谁信?
全世界都以为倪名决和傅明灼关系铁得很,包括傅明灼也这么觉得,她深觉自己甚有风度,理智包容了打败自己的人,不嫉妒,不抹黑,甚至还给对方送了一套五三让他更上一层楼。
只有倪名决是唯一的例外。
傅明灼每天坐在他后面哈欠连天,上下课期间说废话干费事的频率大大减少。
就连吃饭的时候,她也鬼鬼祟祟时不时看一眼自己的手掌心,嘴唇小幅度地念着什么。
眼下黑眼圈明显。
还自以为掩饰得很好。
倪名决忍无可忍:“傅明灼,你差不多行了吧?吃个饭还要偷背英语单词?”
傅明灼“唰”地攥紧拳头,打死不认,还要倒打一把:“谁吃饭偷背英语单词了?你以为人人都是你吗?”
“能不能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倪名决真是嫌弃死她了,“大不了下回考试不跟你争了行了吧?”
“我本来就能自己考第一名,不用你让我。”傅明灼强调,“而且我刚才没有偷背英语单词。”
对两名旁观者来说,在倪名决和傅明灼之间选择一个相信,答案一目了然。
袁一概和林朝看向傅明灼的眼神都十分微妙。
傅明灼觉得自己受到了奇耻大辱,但始终不肯松开掌心证明自己的清白。
吃完饭会教室的路上傅明灼还在强调自己没有偷背英语单词,她把不知道什么时候擦得干干净净的手掌摊开在倪名决面前,趾高气昂,甚至不惜对天发誓:“你凭什么污蔑我偷背英语单词?我要是偷背英语单词,我永远都考不了第一。”
她背的明明是文言文课文。
倪名决懒得跟她扯,打落她的手把她推远些。
傅明灼气得要命,非要再凑过去:“你污蔑我就算了,居然还要推我?”
倪名决再推。
傅明灼的好胜心彻底被激活了,她扒拉住倪名决死活不肯再松开:“你污蔑我,还推我,你给我道歉,道歉!!”
“你这小孩怎么……”
接下去。
一声惊呼,“啊!”来自傅明灼。
一声阻拦:“小鬼!”来自林朝。
一声低咒:“我草。”来自倪名决。
还有两声交叠在一起、几乎分不清先后的落水声。
至于袁一概,他站在距离案发现场最近的地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喷泉水池的水溅了一身,还有一条大红色的锦鲤被拍起来,落到他脚边活蹦乱跳。
袁一概呈目瞪狗带状。
傅明灼呛了几口水,浑身湿透地被同样浑身湿透的倪名决拉起来。
倪名决把搭在额前的头发薅到后面去,又用大拇指指腹揩了一把嘴唇,痛觉让他发出“嘶”的一声,他垂下手,看到指腹上的鲜血顺着他手上的水往四周蔓延晕开。
傅明灼呆愣愣的,牙齿和嘴唇都像被一把无形的火点燃了,灼热无比。
落水的时候手忙脚乱的,她也顾不上自己的牙齿磕到什么了,但现在,倪名决流血的嘴唇,还有晦涩的目光,都在提醒她她磕到的是什么。
倪名决盯了她半晌,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煽风点火:“怎么了傅明灼,你也知道自己送的生日礼物送不出手,现在补个隆重一点的?”
袁一概终于反应过来了,他拎着锦鲤的尾巴把它丢回水里,然后当着无数驻足的看客的面,在岸边痛心疾首地大叫:“哎哟,不就是个第一吗,你俩至于打起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