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以来,傅明灼所有的生气和不高兴都烟消云散,只剩迫不及待想马上见到倪名决的期待,和他开开心心说说话、跟他重修旧好。
不过傅明灼没敢马上下去,等到傅行此宴随房间里的灯熄灭,她才蹑手蹑脚地下楼去。
短短一截路,可谓是心急如焚,速度越走越快,步伐越迈越大。
倪名决就站在栅门外,穿一身简单的黑t黑牛仔裤,跟黑夜融为一体,衬得那脸、脖颈、手臂越发白皙。
干净又清爽的少年,像闷热夏夜里一抹沁人心脾的风。
说不出的好看。
傅明灼最开始认识倪名决的时候,学校里很多女生对他趋之若鹜,她只觉得不屑一顾,她知道他长得还不错,但仅此而已,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她不会为他的颜值驻足目光。
根据科学研究,人的视觉受意识影响,会产生先入为主的影响,没入眼的东西再显眼也发现不了,但是一旦看见,就再也看不回去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彻底get到了他的颜值。从此以后再也忽视不了。
他成为她眼睛里闪耀的自带发光体。
傅明灼心目中最好看的异性排行榜,从前的十几年,傅行此独领风骚,独占天下;而现在,杀出倪名决这匹黑马,与其旗鼓相当,平分秋色。
其实他们才三四天没见而已,他还是老样子,一点也没变,但看到他的一瞬间,傅明灼真的觉得很久很久了,久到她都觉得他都有一点点陌生了。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是真的。
顾忌栅门开关的声音,傅明灼没开门,隔着栅门站住了。
倪名决先说的话,他下巴扬了扬:“今天怎么不爬门了。”
熟悉的口吻,熟悉的声音。
他一开口,那一点点陌生的感觉就彻底没有了。
那还是认识的第一年跨年夜呢,她找他陪她溜出门救盖中盖,爬在栅门上不敢下来,最后是他接着她跳下来的。
傅明灼扒拉住栅门栏杆,想笑又憋笑,但憋得不成功,全暴露在脸上,她嘟起了嘴:“这么晚找我干什么嘛,我都要睡觉了,我可是还要长高的。”
“找你帮我。”
锦城方言儿童版的求和用语。
傅明灼嘴巴翘得更高,脸上笑意也更浓,她嘟囔:“我什么时候不帮你了。”
“没有不帮最好,那明天来我家找我玩。”怕她不答应似的,倪名决补充,“王中王和盖中盖都想你了。”
这么大个台阶,傅明灼哪能不下,她马上答应:“那是当然,它们肯定想我了。”
“还有……”倪名决走近一步,阴影覆盖,挡住门旁夜灯昏暗微弱的光,他眼睛攥紧傅明灼的目光,轻轻启唇,“我也想你了。”
“而且……我比它们更想你。”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傅明灼难得有些扭扭捏捏,手搅动着杆子左转右转试图化解尴尬,嘴里倒是诚实地忍不住刨根问底:“倪名决,你这是什么意思嘛。”
“意思就是,我是为了你才搬到这里住的,你不来,我房子就白买了。如果你还想要更具体的意思,”
寂静夜里,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傅明灼停止搅动的手,屏住了呼吸。
连夜风都为此停了下来,想偷听小男孩说给小女孩的悄悄话。
万籁俱静。
倪名决顿了顿:“喜欢。”
风偷听到了答案,重新吹动,在浓浓夜幕里兴奋地旋转跳舞,吹起少年的额发,也吹乱少女的心。
傅明灼张大了眼睛。
两人大眼瞪小眼看了许久。
倪名决啼笑皆非地催促:“傅明小灼灼,表态啊。”
傅明灼垂眸,又开始绞手了。
倪名决眼神胶在她脸上,耐心等待。
傅明灼经过慎重的考虑,跟他打商量:“那倪名决你能不能好好学习?”
“又是学习。”倪名决表情冷却不少,蹙起眉头来,“提几遍了都,还没完没了了?”
傅明灼坚持:“可我就是希望你好好学习。”
倪名决强忍不耐:“我爸妈和老徐都不管我学不学习了,你还管?你怎么什么都要管。”
“我只喜欢学习好的男生。”傅明灼抬眸,重复道,“我喜欢长得好看还学习好的男生,就像我哥哥一样。”
跟倪名决分别后,傅明灼心乱如麻,轻手轻脚地上了楼。
刚上二楼,廊道的灯突然亮了,傅行此穿着睡衣从房间里走出来,他反手关上门,上下打量傅明灼一番,问道:“傅明灼,你去哪里了?”
傅明灼吓了一大跳,回过神来一边走近他一边干笑道:“哥哥,你怎么还没睡?”
“问你呢,去哪了?”傅行此不吃她这套。
傅行此表情平静,完全看不出心情好坏。
傅明灼心跳直奔一百八十迈,都快从嗓子口跳出来了,她有点怀疑哥哥看到了她和倪名决深更半夜偷偷私会的场景。
但傅行此还什么都没说,她总不能自己先招了,万一人家只是下楼喝水呢,当务之急是冷静冷静再冷静,千万不能自乱阵脚,傅明灼稳住心神,面不改色地撒谎:“我口渴,下楼喝水。哥哥,你怎么也还不睡?”
“我也口渴下楼喝水。”傅行此说。
“噢噢。”傅明灼做小鸡啄米状点头,十分乖巧的模样,“那我回房间了,哥哥你早点睡觉,晚安。”
“嗯。晚安。”傅行此不咸不淡地应了,然后直接转身回了房间,“砰”一声关上了门。
傅明灼站在原地,懵了。哥哥不是说口渴了要下楼喝水吗?
他怎么回房间了,这是个什么意思?
突然又不想喝水了?
傅明灼很忐忑,回了房间一直到躺下都忍不住还在分析傅行此此举的缘由和目的。
哥哥无数次说过绝对禁止她早恋,而且他这个早恋的范畴直接划分到大学毕业,要是让他知道她有早恋的苗头,他一定会很生气,说不定还会采取非常极端的应对措施。
但是如果他真的看到了她和倪名决在半夜私会,怎么可能还这么平静呢?而且以他的脾气,他应该会当场阻止的。
所以他应该是没看到的。
可是他的表现又奇奇怪怪的,大半夜不睡觉说喝水结果又不喝水,用常理根本解释不通。
强烈的忐忑不安在这时不失为一件好事,至少傅明灼直接因为倪名决生气或难过的心思没了大半。
方才,在对话的最后,他们又一次不欢而散。
傅明灼不明白,为什么倪名决说喜欢她,却不愿意为了可以和她更多待在一起而努力。
她希望他变好,有什么错。
每个人都希望自己喜欢的人优秀,每个人都想要自己喜欢的人闪闪发光。
她又没有强求,他本来就有这个能力。
他为什么生气,他凭什么生气。
倪名决一晚上没睡好。
最近傅明灼三天两头因为学习的事情和他闹不愉快,次数多了,他真的觉得很烦很累。
学习是他最不愿意提及的话题之一,每提一次都让他想到林昭的死因和自己在那中间扮演的角色,他比谁都知道自己是在浪费天赋,可只有这样他才能平息内心的汹涌。
这罪名像一块巨石死死地压着他的脊背,他没有办法站起来。
他不需要别人一遍遍提醒,一遍遍揭他伤疤。
傅明灼拒绝他的原因就跟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说“我只喜欢有钱人,但你没有钱”一样刺耳。谁还能就照着理想型为模板套人了,傅明灼也不是他的理想型啊,咋咋呼呼的自来熟一个,脸皮比城墙还厚,他以前最讨厌这样无理取闹的丫头片子了,烦人,现在还不是栽得死死的。
前一晚上,说到最后,他态度不太好,小丫头气坏了,掉头就走,后来他冷静下来给她发微信,她也不回。
自己惹的事端,自己哄。
拿什么哄?倪名决脑海里第一个出现的是草莓派。
出门买草莓派的路上,不知道是不是他多想,倪名决总觉得有人在跟着他。他摇摇头,笑自己想太多,刑侦剧看多了疑神疑鬼,或者是前一晚上没睡好出现幻觉了。
时间还早,倪名决排了十分钟的队伍就轮到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草莓派问世近两年了热度不如从前,从前一人买两个的铁律似乎有所松动,他只随便提了一嘴,营业员小姐姐就满面笑容地一口答应让他买四个。
不过,后一个人说自己也想买四个,营业员小姐姐以草莓派不够为由拒绝了。
倪名决拿到草莓派,那种被人跟踪的奇怪感觉又来了。
他揉一下太阳穴,试图给自己醒醒神。
但这感觉仍然挥之不去,而且越发强烈。
强烈到他确定这绝对不是自己的错觉。
父母在商场上的仇人?
或者试图绑架向他家里勒索的歹徒?
虽然法治社会朗朗乾坤,可这样的事情不是没有可能,不得不防。
他猛然转身,险些撞到一个人,他后退一小步,在看清对方的瞬间,表情顿时凝固。
“聊聊?”对方皮笑肉不笑地问道,虽是疑问句,事实上根本没给拒绝的余地。
倪名决沉默片刻,颔首。
他知道对方来者不善,也知道这一聊凶多吉少,可哪怕接下去要闯的是龙潭虎穴,他也得顺从地跟着走一趟,别无选择。
倪名决沉默无言地跟着对方来到边上的小巷子。
小巷子里空无一人,安安静静,只有外头街上的喧闹隐隐约约传来。
傅行此转过身来,上下打量倪名决片刻,冷笑着开了口:“小子,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