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贵妃不敢置信的看着邵瑜,接着极为快速的,以生疏但却标准的姿势,朝着顾云舒行礼。
邵瑜也没有提起先前那个话头,转而说道:“凤印既还,但你僭越之罪难恕,这一个月便在清扬宫里闭门思过。”
许贵妃神情恍惚的被丹翠扶出了坤宁宫,她犹难以相信,皇帝会这样对待自己。
“娘娘天姿国色,陛下也许是一时糊涂,娘娘您别放在心上。”丹翠小声安慰着。
许贵妃面色苍白,她家世不显,所有的一切都建立在皇帝待她无原则的宠爱之上,如今皇帝厌恶了她,那她还有什么下场?
顾云舒脸上却没有多少欣喜之色,她与许贵妃的处境不过掉了个头,从前她是被这样打压的一个,如今不过是变成了许贵妃,难免有兔死狐悲之感。
只是一想到自己最终的结局,她决意不愿意再做被压着的那个。
转眼又是大朝会,律法司是小事,这样一个全是年轻臣子的小部门,并未被朝堂下那些位高权重的大人们太过放在心上,就当是哄皇帝玩一般就通过了。
而设立内阁之事,却在朝堂上引起了轩然大波,这样一个部门的建立,无疑是对文官集团的再一次加强,宗亲和勋贵那边难免有些不乐意。
勋贵那边觉得得安两个人进去,宗亲那边也觉得自己该占个位置,几方吵得不可开交。
邵瑜坐在上首,老神在在的看着他们吵架,半点没有要劝架的意思,甚至还饶有兴致的跟赵六福点评起来。
“你看看那个叫什么名字,他看起来好像一条狗啊。”
恰逢此时文武百官超级休战期,邵瑜说完满殿一片寂静,所有人先是不敢置信的看着邵瑜,接着又互相看了一眼,似在打量着到底谁长的像一条狗。
那些自觉皇帝能记住自己名字的,理所当然的认为皇帝说的不是自己。
而那些拿不准皇帝认不认识自己,在看到左右向自己投来打量的目光时,却觉得颇受冒犯,恨不得跳起来说“我不是”。
邵瑜轻咳一声,全当没事人一样,开口道:“大家都吵完了?既然你们商量不出一个结果来,那就推举,赵六福,每人一张纸,每人一票,你记下每人的得票数。”
这建议显得十分公平,又是暗投的方式,朝臣们倒没有什么反对。
很快,邵瑜便得到了朝臣们推拒的名单,他看着赵六福记下来的人名,挑了挑眉,朝着朝臣说道:“看样子,想当阁老的人不少。”
如许建宁这样暗戳戳投了自己的人,不禁老脸一红。
“低于五票的,便算了吧。”邵瑜这般说着。
群臣看了看在场人数,没有意见。
邵瑜接着说道:“五票以上,一共有十三个人,差不多要去掉一半,如今时辰也不早了,再闹下去指望你们也闹不出个结果来,不如就抓阄吧。”
“陛下,此事事关重大,不可儿戏。”柳达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其他人也纷纷应声。
邵瑜翻了个白眼,反正他是个荒唐皇帝,也不用在意什么仪态,若不是龙椅前没有桌子,他都恨不得将脚抬上去。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朕提出这样公平的建议,你们都还不满足?难道你们觉得被推举之人,都没有资格当阁老?”邵瑜反问。
“额……臣绝无这般想法。”柳达赶忙说道。
邵瑜直接道:“你们是想朕胡乱指派,这样你们就高兴了?”
“额……”众人又被说的哑口无言。
“抓阄这样公平你们都不满足,难道要将十三个人全都抬进内阁?”邵瑜质问。
柳达摸了摸额头上不存在的汗,“抬”这个词说的可真晦气啊,但他还偏偏不能反驳。
最终的结果,朝臣们自然扯不过邵瑜。
很快赵六福便拿了个盒子上来,将写着十三个人的纸片,当着众人的面叠好,然后放入盒子中。
邵瑜站起身来,撸了两把袖子,慢吞吞将手放进去。
自己的名字在十三个人之中的,自然着急的不行,而不在其中的,此时失落之余倒显得有些放松。
邵瑜忽然停住了,看着众位大臣全都盯着自己,脸上突然显现出痛苦之色。
“陛下?”柳达轻声询问,不免有些担心。
“没事,被纸条咬到手了,嘶……好疼。”邵瑜见他们神情太郑重,忍不住皮了一下。
“……”
柳达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许建宁却凑近了一些,问道:“陛下可要传太医。”
该配合你的演出我尽力配合。
其余的大臣见许建宁这样没底线,心里忍不住骂了一句奸佞。
偏偏邵瑜还突然演戏上瘾了,手指夹着纸条跟抽风一样甩动起来,直接将抓到的第一张纸条甩到了离得最近的许建宁的脸上。
许建宁捡起那纸条,也不敢打开看,而是恭恭敬敬的递给邵瑜。
邵瑜伸手打开那纸条,往外一翻,让众人看得清清楚楚。
“恭喜柳相,成为内阁第一位阁老。”众大臣不管是不是真高兴,此时都得做出一副为柳达高兴的样子。
邵瑜却笑了笑,说道:“朕还忘了说,这抓阄抓的是排除的,还是留下的呢。”
众人一愣,柳达脸色也僵了起来。
“陛下,军国大事,不好儿戏……”有大臣说道。
而勋贵那边却有人开口道:“陛下,这弃掉的人是六个,留下的是七个,而那纸阄咬得陛下手疼,既然如此,不如陛下抓出来的全弃掉好了,免得陛下多受一次皮肉之苦。”
众人争执之间,邵瑜又从里面抓出了一张纸出来,说来也巧,这次抓出来的名字是显国公,显国公早年征战沙场,战功赫赫,如今虽是花甲之年,但依旧精神矍铄,论年纪论战功他都是勋贵之首。
这样一来,文臣与勋贵之间一边一个,偏偏都是其中的佼佼者,倒不好再说抓出来的要被排除了,那先前开口奚落的勋贵此时也闭了嘴。
邵瑜笑着说道:“这是弃是留?”
“留,留,自然是留。”众人此时的意见倒比较一致。
邵瑜也懒得戏耍他们了,飞快的将剩下的五个抓完。
严开身为右相,在文臣之中,地位仅在左相柳达之下,本以为自己是板上钉钉的阁老之位,未曾想,这当中真的没有自己。
最终定下来的阁老名单,五个文臣,两个勋贵。
武将们虽不满意,但也知道处理国家大事,武将肯定没有文臣做的顺手,至少内阁里有自己人,这结果也算是差强人意。
等到大朝会散去,严开闷闷不乐的往外走,他走得很快,似是生怕别任会拉住他讨论这次的内阁阁老一般。
“严相爷,严相爷,稍等一等。”
严开回头,只见喊住他的是赵六福,赶忙停了下来。
“严相,陛下召见。”赵六福赶忙说道。
严开见四周人都望向自己,不由得挺了挺脊背,似乎是向众人表明,哪怕自己运气不好没能进入内阁,但自己还是很受陛下待见的。
“严相今年似乎刚过知天命之年?”邵瑜问道。
严相赶忙称是,他如今五十岁,就已经做到右相之职,到也算的上一声有位。
邵瑜慢吞吞的说道:“这人啊,若年纪过了六十五,脑子就没有那么灵光,也该退下去了,内阁阁老也是这般。”
严开心下一跳,内阁里如今最接近六十五岁的,可不就是左相柳达吗?既然阁老到了年纪要退,那到时候柳达的左相之位,怕也留不住,到时候自己岂不是……
“瞧朕,竟然跟右相说这些有的没的。”邵瑜顿了顿,接着说道:“朕唤右相过来,是想问一问户部的情况。”
严开赶忙将自己知道的说了。
邵瑜却叹了口气。
严开心一提。
邵瑜接着说道:“朕本以为,户部尚书是个能人,未曾想国库在他手中,比之先帝时期相差远矣。”
严开一愣,暗道国库为什么比之前差远了,陛下您心里难道没有一点数吗?今日修宫殿,明日造园子,再多的钱也经不住这样糟蹋啊。
邵瑜问道:“严相素来聪明能干,如今国库这情况,你可有计策解决?”
严开很想说陛下您少作一点就行,但他不敢说。
“既要丰盈国库,那边只有开源节流两种方法,户部仔细核对支出,增加收入。”严开见皇帝两眼放光的模样,心下一跳,立马补充道:“陛下登基不久,理应以安抚民心为主,此时倒不宜多加赋税。”
邵瑜有时候想着,先帝也算是个能人,临老的时候,为了替儿子登基扫清障碍,杀了不少人,留下来的,要么是聪明机警擅长审时度势的,要么就是如严开这般,虽然在权势场上待了许久但依旧保持着一分赤子之心的人。
“陛下不妨让户部出一份策疏,看看能有什么适宜的开源手段,至于节流,国库的支出,除了发放俸银,大部分用在边军身上,边军本就常年镇守苦寒之地,若是在他们身上节流,恐生事端。至于俸银,说来惭愧,臣家中老妻和几个儿媳,个个都带着不菲的嫁妆,家中也有田产铺面,因而臣从未操心过俸银之事,但对于那些底层官员来说,他们还要养家糊口,俸银也万万不得削减。”
严开说的确实句句在理,邵瑜也没什么好反驳的,只是说道:“那严相以为,该如何开源?”
严相很想说这些事能不能让户部的小年轻去想,但他偏偏不敢,只能硬着头皮说道:“自来无奸不商,不如严收商税?”
邵瑜摇了摇头,道:“商税这事急不来,严相刚刚说,你家中有铺子,所以不差钱。不如这般,户部也开一个铺子,开一个天底下最大的铺子,你说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