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阵法的设置十分精妙,环环相扣,就算是叶楠,想要在短期之内将其破开而不惊动任何人,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更何况她也不想大打草惊蛇,于是便对蛊雕道:“雕兄,借你一根羽毛用下。”
蛊雕:“……每次你这么叫我就准没好事。”
说是这么说,但是蛊雕还是慷慨地贡献出了自己的一根羽毛。这根满溢着妖力的羽毛一落地,就变成了一块质朴无华的大石头,灰扑扑的,地下还十分别致地长了不少青苔,不管是外表还是能够被感知到的气息,都和周围四溢的邪气完美融合在了一起,半点端倪都看不出来。
叶楠这才舒了口气,拍拍,对蛊雕道:
“走吧。”
只是叶楠还没来得及回到会场,就听见从遥远的地方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啼鸣声。这道声音来得气势汹汹,又包含着声势浩大的灵力,好像要对方圆百里之内,能够听得见这道声音的所有人示警一样。
叶楠心头一凛,立时步并作两步地冲出了这个山洞。
果然她的选择是正确的,山洞里那个邪门的阵法在感受到属于玄门正道人士的灵力之后,便会不稳定起来;要是让这道啼鸣声里蕴含着的灵气和这个法阵来个对冲的话,波动再剧烈一点便能直接把山洞顶塌,活埋一个人根本就不成问题。
这不,她前脚刚刚离开这个山洞,紧接着它的自我保护的阵法便启动了。
之前明明是山洞两边的石壁飞速闭合,发出沉闷的隆隆声响,顷刻间便合拢成了一道没有任何异常的粗糙山壁,随即按照奇门遁甲的布序变化起来。
数息之后,这个隐藏着阵法的山洞便消失在了群山之;同时直到此刻,那道尖锐的啼鸣声和灵气蕴藏着的话语,才终于抵达了叶楠身边。
叶楠刚才遥遥一听便知道这是什么声音,只不过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现在才终于完全确定下来:
那是特别督查组专用的,只在关键时刻才会放出来的一等紧急情况报警器。
这东西在每个省份都备有一个。眼下玄门崩坏,群魔乱舞,有备无患总是好的,枕戈待旦也莫过于此。
然而有备无患归有备无患是一码事,不是什么紧要关头,绝对不能把这玩意儿随便乱放又是一码事:
因为这个尖锐的信号一旦放出来,便能够牵一发而动全身。
只要一个省放出了信号,全国的所有的信号便会接二连地放出来,在最短的时间里用最快的速度、最刺耳的声响、最澎湃的灵力灌注把它传递到每一个修道者的耳畔,这也就只意味着一件事情:
要开战了。
普通人没有能够翻为云覆为雨的本事,不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尚且可以凭借着兵器的力量,在科技的助力下将世界操控于掌,造成焦土万里、民不聊生的后果……
那么他们呢?
所以久而久之,大家都有了个共识,而且很难得的,这个共识竟然连邪修们的那边都认可:
如非必要,绝不开战;一旦开战,便要血战到底。
可这究竟是出了什么岔子,才会让以特别督查组为代表的玄门正道一方,在即便整体形势都处在弱势的情况下,还要主动宣布开战?
“——叶家主,不管你现在身在何处,请速速回援s市特别督查组本部!”尖锐的啼鸣声只是掠过叶楠身边而已,却把它承载着的、来自远方的话语尽忠尽责地留在了叶楠的身边,开始播放起来。
这是个隶属于特别督查组的年轻人的声音。叶楠记得自己上次一头扎进特别督查组里的时候,也正好是这个人在十分欣慰地给赵飞琼和张晓城登记;只是此刻,他的声音里终于丁点儿的轻松和快活都没有了,焦灼而紧张地一气呵成:
“如果你在泰山的话,请就近支援我等正道修士,尽可能地保存年轻一辈的力量!不要让参加大比的年轻人们和邪修们直接交,因为他们肯定打不过!”
叶楠问道:“出什么岔子了?”
这个年轻人顿了顿,才艰难地从嗓子眼儿里挤出句话来:
“……前任s市特别督查组组长许君命,于昨日午夜十二点之时叛变。”
“因为特别督查组常年人不够用,预算又有限,为了让工作尽可能地快速完成,许君命一直都是带头加班的那个人。所以昨晚他说要加班的时候,也没有人发现任何异常之处,甚至把所有的权限都给他打开了,让他能够自由出入。”
“结果也就是在昨晚,他趁放出了所有被困在特别督查组的邪修们,并且留书一封,把这些年来他自己干的好事全都历数了一遍,包括且不仅限于暗通敌、道心不稳、传递情报……按照他自己交代的事情来看,他从刚进特别督查组的时候,就是白骨灵修那边的人了!”
叶楠一直没有回应,那边的年轻人以为叶楠是被惊得做不出任何反应、整个人都呆掉了呢,便只好又一叠声地催道:
“叶家主,许君命的留书是我们所有人都见到了的,真真做不得假!而且也已经查探过了,那的确是许君命的迹和他的灵力,只不过被邪修的气息污染得更加驳杂了而已。”
“而且按照雷达探测和我们在泰山这边布下的防护网受到的冲击来看,许君命这就要带着他们往泰山来了,估计是知道大比是所有门派和世家的年轻人聚集在一起的最好会,抱着要把我们一网打尽的意图来的!”
“不出几个小时正邪双方就能碰上面,还请叶家主速速赶往大比会场,帮我们保存年轻的有生力量,在他们长成之前,断不可让年轻人折在邪修们的里!”
“我们也不想主动开战的……情势对我们太不利了。可是都到了这个份上,许君命身为s市的组长都带头叛变,士气低落,人心浮动,要是再不主动出击的话,只怕再退一步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这个年轻人飞速把一通话全都说完了,这才发现来自叶楠那边的沉默并不是因为过分吃惊或者难以置信什么的,而是一种“终究如此”的沉默,便小心问了句:
“……叶家主?”
叶楠很长很长地叹了口气,缓缓道:
“何苦呢。”
“我知道了,我这就回大比现场去保护他们。”
突发的简短通话结束后,这个年轻人刚从专门的通讯法阵里回过神来,便被自己的同事揪去加班了:
之前留下来的法阵需要修补,到底有多少人能够上战场、多少人需要负责善后又是一桩工程量好大的活计。
这些事情之前全都是由许君命处理的,现在他陡然叛变得没有任何征兆,自然也不会留下工作交接的相关嘱咐,这些事情一股脑儿地就全都压了下来,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肩膀上,也压在了他们的身上。
为了活跃气氛,有人便加快上的速度便强笑道:“许君命真不厚道。不想加班就直说,嗨,何苦搞这么一套——”
“——我不信!”
刚刚那个年轻人突然爆发了。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现在他的声音里都带了点哽咽的味道,却还是在那里死撑着,不让自己的眼泪落下来,想来是真的到了伤心处:
“许老大肯定不会这么做的!”
一旁便有人安慰他道:“我们知道自从许君命入职以来,你就一直跟在他下做事,这么多年了,你们之间的情谊肯定深厚得很。但是事实就是事实……”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谁都没看到许老大是怎么叛出特别督查组的,对不对?只要我没看到他本人,我就绝对不信他是叛徒!”这个年轻人争辩道:
“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是这种人……真的,走正路太难了。但是许老大绝对不可能!”
“这难道不是他的?”想要劝他的人也有点受不了这个年轻人的固执了,怒道:
“你想说,除了许君命之外,还有人能够以‘特别督查组组长’的身份,把那些被我们关了十几年几十年的家伙全都放出来为祸世间?你说他有不走歪路的理由,好啊,那你说出来?!”
——爱之深责之切,一石激起千层浪。
几乎s市每个特别督查组的成员,都或多或少地受过许君命的照顾,这个浑身上下、由内而外都带着某种社畜气质的年轻人,有着完全不符合他的年龄的熨帖和周到:
大大小小的年节从来不克扣他们的福利,如果要请突发长假的话还会特地来关心一下你的身体情况;加班的时候从来不会逮着一只羊的羊毛薅,老老少少在交换过意见之后,都要摸着良心说一句,自许君命接特别督查组组长的位置以来,说他们受到的待遇是有史以来最好的一点儿也不夸张;不仅如此,这个人还会给家里有孩子的同事们自掏腰包买练习册,整个特别督查组上上下下的年轻小修士们个个听了许君命的名字都闻风丧胆,但是就连这种闻风丧胆,都是建立在对许君命的尊敬和喜爱的基础上的。
比起别的地方壁垒分明的上下属关系来说,s市的特别督查组更像是一个大家庭。毫无血缘关系的一干奇人异士被这个年轻人慢慢地用耐心凝聚在了一起,提起许君命来,人人都不得不说一句,是个厉害人物,也是个大好人。
所以他一朝叛离,说s市特别督查组的天都塌了,也不足为过。
正因为他们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所以一旦有人反驳、一旦有人给出了丁点儿的“许君命有着不会背叛的理由”的希望之时,他们的反应便是十二万分的剧烈。每个人的心里都在希望着这件事是真的,但是又不敢听,因为他们生怕这是假的,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反馈到言语上之后的反应也就越大:
“你说啊!”
“反正他现在早就不在这里了,你还有什么秘密要给他保守?!”
年轻人的嘴唇颤了颤,终于还是把这句话吼了出来:
“许老大的妈妈就是因为妖修的袭击,才年纪轻轻便不治身亡的,这些资料早就在他入职的时候被封存起来了,因为他不想让自己的私事让大家在办理公事的时候失去理智,也不想麻烦和打扰你们,所以才一直瞒着,只有我知道!”
“但凡是个有良知的家伙,就不可能去帮助自己的杀母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