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行人抵达萧家祖坟的位置之后,也不过仅仅过了半日的时间。
能够在寸土寸金、地价连年飙升的s市拥有这么一整块土地本来就很惊人了,更别提这一大块地方不是用来做开发投资的、仅仅是一个家族的祖坟而已,几乎从踏足这片土地开始,所有人就再次被之前已经感受到了的那种气场给震慑了一下:
没别的,就是有钱。
萧父下车之后,带着这一行人往前走了一小段路,眼前豁然开朗,众人才看清了萧家祖坟具体的位置:
萧家祖坟并不在这里。
眼下他们所在的高处,只不过是方便走动的平地而已,在左右两条微微隆起的山脉之间,另有一处狭谷,按照萧父指示的方向,那里才是萧家祖坟真正的位置所在,只不过想要过去的话,就一定要途径这里便是了。
“诸位大师可否需要近前去看一看?”萧父指着那处狭谷问道。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然没人愿意先开这个口。不过这也不能怪他们,实在是萧家祖坟的风水真是……
出乎意料的好。
按照萧景云眼下的状况,他们以为会看到阴宅破碎的墓地,会看到跟活人住宅一样坐北朝南、但是在风水上却是一大忌的墓穴朝向,或许会看到有人在祖坟四周种了绝对不能栽种的槐树之类的东西,总之看到什么不对劲的东西都有可能。
但他们万万没想到,哪怕只这么遥遥一看,也能看得见萧家祖坟端的是完美无缺,丁点问题都没有,甚至都能隐隐感受到拱卫在它四周的瑞气了,能够有瑞气庇护的祖坟,绝对可以荫蔽后人的。
最后还是刘大师率先开口了:
“贵门祖坟所在地是双龙拱珠之处,祖坟的位置还正好在珠子上,看来当年定下祖坟位置的萧家先祖真是太英明了。就我个人来看,我觉得总体的位置没有移动的必要。”
另外一人也帮腔道:“只要祖坟的位置一直都在这里,家里便会人丁兴旺,财运亨通,事事顺利,不如我们近前去看一看?”
范玉补充道:“‘坐西朝东皇帝位’,再加上此地运势极盛,此地运势足以再保萧家百年长盛不衰,没有更改的必要了。”
萧父不言不语,等到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把这块地方究竟有多好给吹完了之后,对龙虎山一脉的道士和叶楠问道:
“诸位大师有何高见?说来还没有请教过这位大师的名字呢,请问您是……?”
叶楠敲了敲怀山海古卷的封面,淡淡道:“我姓‘叶’。”
港台那边的风水师离开大陆太久了,很多东西都早已记不清楚,否则的话也不会抛下那么多更加玄妙精神的本事不学、偏偏只专精风水领域,毕竟他们那边唯一完整的传承就是风水。
因此这个足以引起绝大部分玄道人剧烈反应的名字竟然没让他们反应过来,这个本该销声匿迹许久的姓氏陡然卷土重来、拥有了继承者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他们甚至还在一叠声地问叶楠呢:
“那依叶大师来看,萧家祖坟究竟是出了什么问题,才能让大凶之兆躲开了祖坟的气运庇护,降临到了萧大少的身上?”
“叶大师如此年轻有为,想必定能说出一二吧?”
他们怀抱着“捧杀”的心思,打算在叶楠开口前,把她捧得越高越好。这样等下她只要一失态,或者展现出的实力无法与这份赞誉匹配,便能够让她的印象分瞬间清零了。
没想到就在此时,龙虎山一脉的那位老道士突然发话了。他紧紧地盯着叶楠,慎之又慎地问道:
“道友在数月之前,可有前去龙虎山,从天而降一道雷穴风锥咒,告知我等,龙虎山一名嫡系弟子在本市遭遇鬼车之阵,还有一人已经从孤凤桃花阵脱困,需要我等速速赶去相救?”
叶楠立刻来了个否认三连:“不是我,我没有,别乱说啊,我怎么可能用得了雷穴风锥?”
然而这番话并没有打消老道士越来越欣慰的神色,他看着叶楠的眼光就像是在看自家的傻徒弟一样,让叶楠颇有点坐立难安的意味,便赶紧开口道:
“我们近前去看看罢。”
这地方虽然狭窄,但是如果仔细着些的话还是能走的,连萧景云的轮椅都能在这里推开。叶楠刚走了没几步,就突然心有所感,往旁边轻轻一让——
她刚往旁边不多不少、正正好地走了半步,身后范玉伸出来的、想要把她推下去的手便落空了。他整个人都没能刹住去势,一个失足,便沿着台阶咕噜噜地滚了下去。
说来也奇怪,这里的台阶走势并不是很陡峭,就算没刹住力道也不应该能滚这么远。但是这人就是像个陀螺一样滚了下去,等到好容易停下之后,他身上原本昂贵又考据的西服已经变得破破烂烂的了,整个人都灰头土脸的,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都有了不少伤口,鲜红的血液混着暗色的灰尘,更有触目惊心之感。
范玉忍着痛从地上爬了起来,还没来得及为自己解释呢,就听到了龙虎山的那位老道士怒气冲天的声音。这人明明之前还和叶楠素不相识,现在已经把叶楠当成自家徒弟似的,像个护崽的老母鸡一样护着她了:
“你这是要干什么?!”
“年纪轻轻的,怎么就心术不正到这个地步,要不是叶道友避得快,你就打算在这里把人给推下去?!”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范玉越来越心虚,便忍着身上随处都能感受得到的疼痛感强行辩解道:“我没有,我就想拍拍她肩膀,跟她打个招呼而已。大家今天都是要一起做事的,多一个人多一份力,我为什么要害她……”
“你可以走了。”萧景云突然出声,打断了范玉所有的辩解:
“给这位‘大师’封个红包,就送他回去罢。”
说来也奇怪,随便打断别人的话,怎么说也有点过分傲慢的意思在里面,可这件事换作萧景云来做的话,只有种分外理所应当的感觉;甚至他连嘲讽地将“大师”这两个字咬得格外重的时候,也有种过分雅、杀人不见血的讽刺感。
——只是如果细细看去的话,才能发现萧景云按在轮椅两侧的手指节都是白的,想来是过分紧张、用力过度所致。
他从未有任何一刻像现在这样,希望有一具健康的身体,而不是只能这样坐在轮椅上,近不得前去,也没法在她有危险的时候拉她一把。
这下所有人看范玉的眼神都不对了:
明明大家都是玄道人,为什么你就这么红眼,见不得别人半点好?!
范玉心知自己在这里也讨不得好了,只能匆匆离去,在经过两位风水师的身边之时,小声说了句:
“这人邪乎。”
这两人轻轻一点头,三人便心知肚明地分开了:
如果不能解决问题的话,就干脆解决竞争对手,等没人能来跟他们抢了,这个问题究竟要怎么解决、导致眼下局面的根源是什么,还不都是他们一张嘴说了算?
这时,倒是刚刚险些被推下去的叶楠本人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淡淡开口了:
“这里是双龙拱珠之地不假,但是我曾经见过专门针对这种地形而设下的机关。”
“如果在双龙拱卫的珠子处加入虎的纹样,便可在双龙拱珠之地形成龙虎相争的小局。龙虎相斗,风云变幻,哪里还顾得上拱卫明珠呢?”
“如此一来,即便有瑞气环绕,却也终究只是环绕而已,进不到里面去;即便眼下盛极一时,可盛极必衰,两相争斗终究要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能够在萧大少的身上形成大凶之兆,那么这虎纹便定是镇守了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才能将两条龙给困得严严实实,才能趁机将残存其的瑞气都吞噬殆尽。还请诸位与我一同前去,看看这四个方位是否真的有虎纹。”
所有人立刻快步跟在了叶楠身后,等到了墓园之后,都不用叶楠多指,所有人便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果然就像她说的那样,在正东正南等四大方位上,各有一头老虎的石像,这可比区区虎纹要严重多了!
萧父虽然也不太信鬼神,但是年年也都会来这里一次,在门外祭拜先祖过后便匆匆离去。但是他清楚地记得,在很多年前,他接任萧家当家人这一位置的时候曾经进来过,那时这四个位置上明明没有这些东西的,便急急对看守这里的人问道:
“这些东西是谁送来的?!”
守墓人怔了怔:“不是您在十多年前就亲自押送来的吗?”
最后为了加强自己的说服力,他还去布满灰尘的库房里取出了来访簿。萧父浑身发冷地看见了在那年祭拜结束后的当天,“自己”那熟悉的笔迹又一次出现在了来访名单上,旁边还有一行小字备注,“带来石虎像四只”。
可是他当天明明很早就回去陪自己的妻子了,这是怎么回事?
是什么东西装成了他的样子,甚至连字迹都可以模仿得别无二致?!
就在这一片过分的寂静,叶楠图突然开口了。
她隔空对着四大虎像的位置感应了一下,便神色更冷:
“不对。”
“还有什么东西被藏在你家祖坟里,这四尊虎像只不过是加速萧大少死亡的催化剂罢了。”
萧父已经被眼前这一系列过分诡异的事情弄得头脑发昏了,下意识就看向了自己的儿子,毕竟萧景云是在场唯一一个没有慌乱的人。
甚至不客气地说一句,他此刻在听到了自己的死讯后的反应剧烈程度,甚至还没有刚刚叶楠险些被人从台阶上推下去的反应大。
苍白又英俊的男子坐在轮椅上,明明行动不便,可周身的气势却让人完全不敢因为这样的小问题而轻视他半分:
“阿楠,你要做什么?”
——s市的人们已经习惯了这种称呼了。
毕竟别的地方的人们给人起昵称,也无非就是把名字里的后两个字拎出来叫,或者干脆叫叠字而已;也只有s市的人们最喜欢在别人的名字前面加个“阿”,这样叫来,平平仄仄,曲折婉转,平添了多几分的亲昵和爱重。
只要这一个词叫出口,便能拉近不少关系呢。
——然而对于不习惯也不了解s市说话习惯的龙虎山道士们来讲,这简直就是有人在面前拼命撬墙角!
叶楠也没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毕竟当年她在叶家里,天天都被人“阿楠阿楠”地叫着,年轻一辈的人也都叫她“阿楠姐姐”;连带着山海古卷里的那帮家伙们也开始混着叫了,一会儿以穷奇为首的暴躁派叫她叶家家主,一会儿以尾狐为首的乖巧派也叫她阿楠,所以她很自然地回答道:
“我要去最正的地方,把别人埋在你们家里的脏东西拿出来。”
萧景云笑了笑:“我来给阿楠带路?”
叶楠略一颔首:“感激不尽。”
等这两人一前一后地沿着专门留出来的小路缓缓走进去之后,剩下的人才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
还等什么?跟上去啊!
……就是这两人刚刚一问一答的时候,为什么旁边所有人都有种插不上话的感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