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李怀贞在看清了她面前陡然出现的这头怪兽的模样之后,难以自控地从胸腔深处发出了最惨烈的尖叫:

“这是什么东西?!走开,快走开啊啊啊!”

哪怕她再怎么不学无术,不知道这便是山海经大名鼎鼎的、连吃人都像是有强迫症似的一定要从人头开始吃的穷奇,那种深植在人心深处的恐惧也彻底被激发了出来。

人类已经依赖于科技与智慧的成果太久了,久到都几乎忘了要怎样才能好好利用自己的直觉与本能。但是在这种命悬一线的生死关头,李怀贞的本能终于对她发出了尖锐的、惊恐的哀鸣:

要逃!再不逃走的话,就会、就会……!

穷奇的眼里闪动着饥饿的光芒,锋锐的獠牙上挂着涎水,明显要扑上来把李怀贞整个人都撕碎、吞吃入腹的模样;李怀贞已经被吓狠了,再也顾不上面前之人的威势,口不择言地抖着声音骂了起来:

“你、你根本就不配被称为正道修士!”

“你驭使妖魔,不走正路,小丫头片子可别太不识好歹,以暴制暴的人是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这句话如果被别的正道修士听去的话,或许还真的会是不小的打击,严重一些的话道心不稳都有可能;但是叶楠在闭关前,就已经听了不知多少这样的指责和怀疑了,连来自同道人的诛心之语都不可能让她有动摇的迹象,区区白骨灵修,又怎么能让她手下留情呢?

她依然垂着眼睛,认认真真地看向手的山海古卷;穷奇已经扬起了足以遮天蔽日的翅膀,虚幻的半透明身影穿透了房屋直指天际,可奇怪的是,李宅外面的普通人没有一个能够看见它的模样的:

“愚蠢。”

她话音刚落,穷奇便合拢了血盆大口,咔嚓一下咬了下去,直接就把李怀贞的头给咬断在了嘴里。刹那间李怀贞的灵魂爆发出了一阵痛彻心扉、语不成句的惨叫,毕竟她已经不是正常人了,哪怕她的头都已经在穷奇的嘴里被津津有味地嚼了起来,她也不会彻底死去:

“疼、疼啊!!!求求你了,停下来!不要烧死我!”

叶楠这才施舍了半个眼神给身首两地的李怀贞,冷声道:

“白骨灵修之流,断人生机、夺人气运,本就是逆天而行的邪道,安敢在我面前放肆。”

“你说我是以暴制暴,那我便是以暴制暴罢。”

李怀贞心下一喜,心想这句话果然对这些固守本心的正道修士来说杀伤力无穷大,只要他们承认自己行为不当,便会开始自省;一旦他们开始自省,道心就会不稳,这样的话,她逃脱起来岂不是更加简单——

李怀贞的构想根本就没能成型。叶楠一道驱邪符打入她的胸口,彻底把李怀贞镇死在了自己的尸体里。叶楠的声音、结印的双手和道心都稳得很,丁点儿动摇的迹象也没有:

“吾心吾行澄如明镜,所作所为皆为正道,我等大义无霾。”

她头也不回地抱着山海古卷转身离去,把血液喷涌、身体正在渐渐冷却的女人与穷奇留在了室内,捂住了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感受到无穷尽的冷意的周诗云双眼,低声道:

“得罪了,周姑娘。”

周诗云曾经发愿过,如果真是李怀贞害了她的话,她也不求别的,就让李怀贞偿命好了:

先不说嫁给赵老四这种人渣对她的生活来说,是何等毁灭性的打击;即便退一万步来讲,李怀贞也不该对她的父母出手加害!

周诗云的双眼一被捂住,就感觉自己周身的空气陡然飞速涌动了起来,哪怕叶楠的双手已经离开了她的双眼,她也一直都在小心翼翼地闭着眼不敢睁开,直到赵飞琼的声音在她的身边响了起来,带着满满的疑惑和不解问道:

“妈?你在干什么呢,不是说好了要去看望李阿姨的吗,怎么还不出发?”

周诗云猛地一睁眼,才发现自己不知怎么回事,已经被全须全尾地送回了周家老宅里了。

周家和别的大家族其实没什么两样,都是做生意起家的。在他们不缺钱的那段时间里,周家二老为了陶冶情操,将一身学问贡献给国家,便当起了教书育人的老师。没想到周家颓败得太快了,本来只是为了消磨时间才做的事情变成了正职,还一干就是几十年,倒阴差阳错地积攒下了足够的功德。

这些功德被赵老四强行攫取走的时候还体现不出什么来,但是一回到他们本人身上之后,便足以体现到方方面面了,就好比当年为了救急于是低价卖出去的周家老宅,此刻竟然能够在通货膨胀和货币贬值的双重压力下,完好无损地再次以更低的价格回到他们手里一样。

周诗云站在自己的家里,看着周围熟悉的摆设,和身边的父母与女儿,只觉恍如隔世:

“……幕后黑手是李怀贞。”

“她想让我死。”

就在周家集体陷入后怕,只能额手称庆“幸好叶大师目光如炬明察秋毫,否则的话以后可就真的麻烦大了”的时候,李家大宅终于在冲天的、只有玄道人才能看得见的三昧烈火,被烧得墙体都发出了哔啵哔啵的声音,最终才震耳欲聋的一声闷响里彻底倾倒了下来,成为一片连绵的、炽热的断垣残壁。

特别督查组的人按理来说应该是跟在叶楠的身后辅助她的,可没想到罗罗鸟看起来肥的很,明摆着是个静若死兔的模样,没想到一飞起来那可真是动如疯狗;再加上他们大部分人都不能御剑,路上还遇到了一堆红灯,等他们赶到李家门口的时候,便只来得及看见这一地的狼藉,丁点别的事情都帮不上。

许君命苦笑着从一干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的督查组成员越众而出,走到叶楠的身边深施一礼,带着满满的钦佩与难以置信的意味赞道:

“不愧是有史以来最强的叶家家主。”

“只是还请叶家主收敛一下您的威压,这些家伙们已经要被压得倒下去了。”

叶楠这才从那一堆焦黑的残骸收回了眼神,合上了手的山海古卷,对许君命微微一点头:

“走吧。”

此时一直被特别督查组押解着的罗飞才终于有了说话的空间。他一见到缓步行来的叶楠之后,激动得两眼都要冒光了,拼命扯掉了一旁的督查组人员封在他嘴上的禁言符咒,对叶楠急急道:

“叶家主,我妹妹现在在哪里?”

叶楠还没说话呢,一旁的督查组人员便先替叶楠打抱不平起来了:

“你这小子怎么跟人家说话的呢?我们问你事,你要么一问三不知要么缄口不言,怎么等着到了你的身上,我们就要对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这世上怎么能有你这么双重标准的人呢!”

罗飞那叫一个不服气,立刻就扯着嗓子斗了回去:

“我不能说还不是因为我师傅给我下的咒?要是我敢从我自个儿的嘴里说出我这个师娘的名字,我只怕当场就要爆碎成一滩血肉了,叶家家主能够追到这里完全是因为她自己修行有成,跟我半点关系都没有,跟你们更是一分钱的关系也没有了。再说了,我倒是敢说,你们敢不敢把我救活?”

特别督查组的人面面相觑,不得不承认这位年轻的邪修说得还真有那么几分道理。

许君命终于任劳任怨地带着一干人从废墟里把一身焦黑、身首异处的李怀贞给挖了出来。他看着明显属于穷奇的咬痕,沉默了半晌之后,才终于在返程之前叫住了叶楠,委婉道:

“叶家主,山海古卷即便能够给你提供灵气,也终究是……困守妖兽之物。”

“这么邪门儿的东西,还是能少用一些便少用一些,您觉得呢?”

叶楠轻轻地笑了一声,要不是许君命是修道之人、足够耳聪目明的话,可能连这仅有的丁点儿动静也听不见了:

“是么。”

她看着远处还有高温残留的余烬,看着长风卷起满地黑灰色的烟尘却又完全冲不出灵力的桎梏,只能在这小小的一方天地里把一切都染上焦色,缓缓开口道:

“可是如果我今日放过了她,你莫非真的觉得她可以行善积德、改邪归正?”

许君命苦笑道:“叶家家主真是说笑了。”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诸般轮回兜转因果报应,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么?”叶楠又问道:

“如果把她交给你们特别督查组,你们会怎么办?”

许君命想了想,斟酌道:“视情况而定。一般来说,本着人道主义,都会废去这些邪修们的修为之后,根据所犯罪行的轻重判处无期或有期徒刑……”

他说着说着也觉得有些底气不足了,便小心翼翼地撇过头去看了叶楠一眼。叶楠也正好在此时转过头来看他,纯黑的、宛如万年冰封寒潭的眼里无悲无喜,让许君命当场就觉得自己不是在跟人类对话,而是在面对某种孤高的神明:

“受害者死都死了,你再和活着的凶手谈人道主义,是不是有些不太妥当呢?”

“我从来不知道什么叫生者为重,更不想知道你们这么多年来的人道主义,让多少凶手得以苟延残喘、保全性命。”

“许先生,我只知死者为大。”

许君命沉默了半晌之后,才一揖到地,诚恳道:

“多谢叶家家主赐教,我等受用无穷,感激不尽。”

叶楠对他略一点头,便指着远处人群里的那个一身西装,明显就是个普通人的家伙对许君命问道:

“这人是什么来头?”

许君命苦笑道:“这……哎,这说来话长……”

叶楠干脆道:“可以,那就长话短说。”

许君命被这一下梗得好半天没能缓过来,赶紧把目前的状况给叶楠压缩在短短几句话内解释清楚了:

“萧家大少十八岁那年不知为何双腿残疾,再也不能下地走动,不知请了多少医生以及我等玄门人前去查探,均一无所获。但是萧家二老爱子之心拳拳至此,年年都会来请人去给萧景云看病。”

叶楠怔了怔,若有所思地把这个名字重复了一遍:“……萧景云。”

许君命发现叶楠的神色有些不对,心下当即就一咯噔:

难不成是这位年少英才的叶家家主终于发现了什么一直以来都被他们忽视了的事情?!

果不其然,叶楠敲了敲山海古卷的封面——她这个动作已经快要成为某种习惯了,甚至短短几天内就在s市特别督查组里无意间带起了在思考的时候做这个动作的风潮,人人都恨不得从这些微末小事上能够多仿效她、多学她一点——然而此刻,她的神情却是前所未有的复杂:

“原来如此,我说我怎么看不透他究竟是个什么来头。”叶楠叹了口气,一张口就像是从天之外引来了整整十道神雷一样,把许君命给劈了个七荤八素:

“你没发现么?萧景云有龙气护体。”

“‘虎啸而谷风至,龙举而景云往’。但凡身负异象的人,便要无意间在各种地方表现出种种与常人不同的迹象来,甚至他们的名字里都会带有龙气。”

许君命隐约间终于明白了叶楠的话所指,刹那间浑身发冷:

如果萧景云没有龙气护体的话,他现在只怕早就是个死人了;那倒过来反推一下的话——

究竟是什么来头的人用的怎样的法术,才能够让有龙气护体的人都变得双腿残废?这人在弄残废了萧景云之后,丁点的头都不露,潜伏在茫茫众生近十年,究竟在等什么?!

罗飞隐约听到了这边的一点动静,为了表忠心,好让叶楠赶紧带他去找自己的妹妹,也为了戴罪立功,赶紧凑到了叶楠的身边道:

“这个我知道。哎呀,叶家主,说来还有些不好意思呢,这是我师傅干的……”

叶楠叹了口气,解释道:

“你师傅做不到这一点的。”

“他再怎么走歪路,也终究不过是个半路出家的叶家人,根本就不可能学会如此深厚的邪修功法。”

罗飞被叶楠的话语震得半天没能回过神来,不知道是先感慨“我师傅竟然也曾经是叶家人”还是先震惊“我们这是被什么人当枪使了”。在他和许君命齐齐震惊得瞠目结舌之时,叶楠已经走了过去,对这一身西装革履却难掩焦急之色的人略一点头,道:

“我与你同去。”

这位助理再怎么在萧家的公司里带了个“助理”的名头,也是萧家里相当体面的人。可是此刻,他看着叶楠平静的神色,再受了她这么点到即止的、浅浅的一礼之后,竟然半分“被冒犯了、被轻慢了”的意思也没有,和之前那些请来的“玄道人”完全不一样;而等他本人反应过来之后,他已经带着叶楠站在了萧家大宅的门外,正在准备按门铃了。

正在二楼陪着父亲下棋的萧景云突然心有所感,指尖一抖,本来应该下在“眼”上的黑子便落错了地方。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自从萧景云学会围棋后就没能赢过他几招的萧父赶紧按住了棋盘,生怕萧景云悔棋,三下两下就把刚刚马上就要连在一起的黑子大龙给合围杀尽了。

萧瑞图本着“观棋不语真君子”的原则,刚刚真是大气都没敢喘,直到萧父终于难得地赢了一次之后,才对他大哥萧景云笑道:

“大哥,你下棋的时候也能走神?这是不是有点不太像你啊。”

——世界上传播得最快的除了光和电磁波这些东西之外,就是八卦了。

虽然这个八卦没能传出去,但是还是在短短数天之内,成功地让萧家二老和萧瑞图吃瓜吃了个开开心心,对此萧瑞图低调地表示,我们不生产瓜,我们只是瓜的搬运工。

他看着萧景云无波无澜的神色,试探着问了一句:

“大哥,你这怎么看都像是求而不得的样子。我要是你的话,我就像那些现在流行的套路一样,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人拐回家再说……等等,你是不是还不知道人家姑娘的名字?!要我帮你去查吗?哎,算了,你肯定不用。”

萧景云淡淡地瞥了自家这个常年酷爱吃瓜、因此脑回路都有点与常人不太一样了的弟弟,半晌之后才开口:

“你说的似乎真的有些道理。”

萧瑞图一口水直接咽岔了,把他自己给呛了个惊天动地:

“咳咳——咳!大哥!你不要这么突然吓人好不好?!”

萧景云什么都没说,只是垂下眼睛看着自己交叉的十指,再也没有说一句话了。

萧瑞图都快吓疯了!他深知自己大哥从不开玩笑、甚至可以说得上是一言鼎言出必行的性子:

如果萧景云真的觉得他刚刚说的那一番话有道理,他要是真的想这么干的话……谁能拦得住他?!

萧瑞图虽然是萧家二少,可是从来没仗着自家有钱有权做过任何违法乱纪的事情,他手下的产业甚至从不偷税漏税,怎么看都是个百分百纯正的良民;再加上萧家二老不问萧家内事多年,整个萧家现在都是萧景云的囊物——

如果萧景云真的心思不正到这个程度的话,谁都拦不住他!

萧父也收起了刚刚因为好容易赢了一局棋而露出的轻松神色,慎之又慎地看着自己这个从来就没能让人看透过的大儿子,等着萧景云为自己刚刚说出的话做个解释。

幸好萧景云终于再次开口了。他垂下眼睛,周身的冷漠与锋芒在这一刻尽数消失不见,就像个真真正正的浊世翩翩佳公子一样;只有从他那过分执念深重的言语里,才能窥见一点如夜色与浓墨般暗沉而纠缠的心思:

“我只想把她留在身边,日日夜夜都要看着她,一分一秒都不能让她离开我的视线之内,我才能感到安心。”

他看了看一旁一脸严肃的萧瑞图和父亲,叹道:

“你们在害怕什么?我不会做那种事的。”

“如果我真的这么做了,与野兽又有什么区别呢?我们身为人,便要知礼仪,懂廉耻;强取豪夺之事,并非君子所为。”

“我再怎么想,也终归是想想而已。”

萧瑞图:……总感觉这样一来更可怕了。你刚刚的确是说了你在“想想而已”的对吧大哥?!

——他突然想起小时候为了锻炼他们的耐性,萧父和萧母曾经在他们岁生日的时候把他们一整年的零花钱全都提前支给了他们,然后说,等到明年,这些钱还剩多少,就在原有的零花钱的基础上再继续加码。

萧瑞图没几个月就把所有的钱都花光了,却又不好意思去跟萧景云借,因为他总觉得自家大哥冷冰冰的,看起来格外不近人情;可是没钱花终归不好受,他最后还是向萧景云开口了,说等明年的时候他会向父母解释的,直接从他的零花钱里扣就好。

萧景云什么都没说,还是一副淡淡的样子,没想到从次日起,萧景云就成了他的零花钱领取处,每月都会给他跟以前一样多的钱。等到第二年生辰结算、萧瑞图打算跟父母解释的时候,萧景云完全连解释的机会都不肯给他了:

因为这人竟然直接拿出了两人份的钱来。

只有七岁的萧景云自己编了个小游戏,放到网上匿名竞拍,连代码带框架带创意地卖了个好价钱,把两人的零花钱直接翻了个番。

从此萧瑞图就知道了两件事:

第一,他的大哥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不好相处,事实上大部分时候也真的不好相处,可是他对家人是一等一的好,不过好得太内敛了就是。

第二,萧景云从来不会去“等待”,更不会“按捺”。

“智多近妖”与“眠龙勿扰”这八个字用来形容萧景云,实在再贴切不过了:

他从不生气,是因为他是萧家长子,尊贵至极,敢惹他生气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既然如此,巨龙怎么会在意蝼蚁的想法呢?

他从不等待,因为有等待的功夫,他早就出手若雷霆地把整件事都掌握在自己的手心里了,但凡是他真的想去要的东西,从来就没有能挣出他的五指的。

别看萧景云天天都在明面上口口声声地说着“别耽误人家”,那只不过是因为在他心里,根本就没人配得上他,连萧母都知道了,所以也不能多劝他什么,只能一边叹气一边犯愁。

这是上位者独有的傲慢,却不会让任何人觉得“自己被慢待了”;因为当这些人如此作为的时候才是合理的,他们真正的礼节与真心,从来只留给同等级的人。

而眼下他的的确确地说了“只是想想而已”,萧景云素来言出必行,行为果决:

他说了“只是想想”,就绝不会轻举妄动;他说了这“并非君子所为”,那么哪怕他的心里已经焦渴得几近死去,也不会越雷池半步。

这克己得都不像是萧景云了!究竟是什么人,才能让他破例至此?

就在此时,从楼下传来了门铃声,想来是派出去请大师的最后一名助理也回来了。

萧母为了治好萧景云的腿,在又一次去医院检查无果之后,干脆下了血本,一口气请来了整整人,说是要借个“大顺”的吉兆。

位大师的五人已经提前到达了萧家,说是要看看这里的风水问题之类的;只有这年年都要来一次的、本市特别督查组的许君命,是年年都来得最晚的那一个,今年也没能例外——

不,还是有某些地方意外了的。

因为此刻从楼下传来的,根本就不是许君命那一听声音就能扑面而来的、苦逼哈哈天天加班的社畜气质,而是一道柔和的、清冷的女声:

“贸然叨扰,实在失礼。”

“只是人命关天,不得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