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先不提这一行人的人心里有多波澜万丈、恨不得对着这一地明显只有威力强大的天雷才能造成的焦痕捧脸尖叫出声,光看这个小一点的邪修的反应也很能说明问题了。
这家伙原本被一捆粗麻绳扎成了个粽子的形状,绑得那叫一个严实,动都不能动;等到特别督查组的人来了之后,天可怜见的,这个小邪修之前从未见过这么大的场面,更没见过这么多的正道修士,没被当场吓破胆就很好了,只能在地上像毛毛虫一样徒劳无功地扭动。
等特别督查组将其捉拿归案之后,才发现这家伙一问不知,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而且还是在各种测谎的仪器和咒术下的真正“不知”:
“天雷是谁引来的?那肯定不是我和师傅啊,邪修从来不避着这些东西就不错了,怎么可能主动去召使它们!还没等天雷打下来几道,我就晕过去了,怎么可能知道来的是什么人!”
“用的什么咒术?我听见是听见了,可压根儿就记不住,怎么办?没糊弄你们,真的,你们也知道,我们邪修从来用不到这些拗口的玩意儿,跟你们的言出法随不一样,我们从来都是法随意动,要不怎么说修正道累嘛,对不?哪儿跟得上我们轻松又快活。”
“我怎么投身邪道的?我师傅把我从孤儿院接走,我就一直跟着他了呗,怎么,现在查个案子都要询问祖宗十八代了?真可惜我不知道我祖宗是什么人,帮不到你们咯。”
——这家伙的态度可真真能气死个人。说他不配合吧,人家还把什么事儿都交代得一清二楚了;可是你说他配合吧,这家伙嘴里又每个正形,
饶是许君命身为特别督查组,对“如何从滑不溜秋的邪修们口获取情报”这件事最为熟练的人,也险些没被这人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给气得一个倒仰从此长久罢工。因此在场休息阶段,他逮着个人就要诉苦的动也就很能理解了:
“说真的,要不是为了弄清施以援的究竟是哪位前辈,或者是至今仍有传承的世家新人,我才不要去审这个臭小子!”
结果好巧不巧,被他逮住的又是个特别督查组的新人,对这些处理的门门道道丁点都不清楚,便本着“虚心求教不懂就问”的原则问道:
“可是不管是前辈还是新人,大家都是正道修士,互相扶持、彼此帮助难道不是应当的么?为什么要分得这么清楚?”
许君命难得耐心地给新人解释了起来:
“哎,看在你是还没分配部门的新人的份上我来给你讲讲其的门道吧,等以后你要是真的去了负责跟人接洽的部门可千万别再这么两眼一抹黑了。”
“如果是德高望重、闭关多年刚刚出关的老前辈的话,他们作风正派,行事有准则,自然不用担心,硬要担心的话,也只担心这些老人家们还能不能跟得上现在日新月异的时代就成;但是如果是世家新人的话,就得好生观察了。”
“你还记得现场的那些痕迹么?”许君命问完,看着这个新人茫然点头之后才继续解释道:“那些痕迹明显只是一个人造成的而已。你想想,能够以一人之力引发这种程度的天雷的,虽说不是没有,可是这些大能平常都会呆在自己负责的区域里,保护这部分区域的人;事发之日,没有一人离岗,那这家伙就只有可能是新人了,还是没在我们这里登记过的。”
“‘天才’永远是最容易让人留心的,也是最容易被赞美和盛誉毁掉的。”
然而此刻,叶楠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特别督查组的人担心上了,更不知道许君命已经像个操心的老妈子一样,替她规划好了以后的修行之路应该怎么走才能不走岔路。
她坐在罗罗鸟的背上,一路风驰电掣地赶往龙虎山,还不忘嘱咐罗罗鸟:
“别飞太高,小心跟人撞上!”
罗罗鸟对此不屑一顾,从鸟嘴里喷出一声相当不屑的“嗤”声,用实际行动表明了对自己飞行水平的自信。但是它还是不敢违抗叶楠的命令,只好拍打拍打翅膀,飞得低了一些,但是嘴上还不认输地犟着呢,甚至试图转过头去叼叶楠的衣角炫技:
“我怎么可能跟什么东西撞上——”
话音未落,叶楠便眼疾快地把它的头掰正了,提醒道:
“看路。”
罗罗鸟定睛一看,就险些被一架迎面而来的无人给撞个正着。吓得它当即来了个一飞冲天,甚至还吓得用它那张鸟嘴蹦出了人类的语言:
“那是什么东西!好吓鸟,吓死鸟了!”
“那是无人,你个傻鸟。”九尾狐恨不得抓紧一切时间显摆它在医院的时候了解到的知识,好让叶楠认识到他才是山海古卷里最聪明最不会给人添乱的妖兽,这样它在外面逗留的时间就能更长了,能吃饱肚子的几率也会成倍增长。于是它便赶紧抢了罗罗鸟的话头,对着山海古卷里一干大妖解释道:
“这个小玩意儿厉害着呢,可以用来清点农作物数量、航空拍摄、监测环境变化,可有用了。不是我说,就这么小小的一架,就要好多好多钱!”
大妖们对前面的名词没啥概念,但是九尾狐一提到钱,他们就立刻无师自通了,因为叶楠多少年前赚下的、算命看风水之类的收入还堆在山海古卷里占地方呢:
“那是挺厉害的。”
“罗罗鸟,小心一点,要是真的把人家的东西撞坏了,你要拿什么赔给人家?”
“就是就是,可别让家主给你收拾烂摊子哦。”
“好了,别叨叨了,我知道了。”罗罗鸟边抱怨着边飞得更仔细了一些,嘀嘀咕咕小声抱怨道:
“就知道家主永远都会站在人类的那一边。”
“……我也是在为你好。”叶楠头痛地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的一片苦心都被辜负了,看来罗罗鸟果然继承了鸟类的特性,没啥大脑:
“你知道现在普通人的信息传达速度有多快么?”
罗罗鸟不屑道:“还能有多快,比我们的传音符都要快吗?”
叶楠屈起食指就在罗罗鸟的头上来了个响亮又清脆的脑瓜崩儿,动作熟练得让九尾狐咽了咽口水,因为她想起来,那天晚上叶楠好像就是这个样子敲飞头蛮的脑门的:
“快多了!”
她虽然看不见罗罗鸟的神情,但是可知道这些大妖们自从知道外面灵气衰弱之后,就愈发看不上现在的人类了。为了不让它们视人命如草芥,尽可能减少暴动的几率,叶楠只能从这些小事儿入,来告诉他们现在的普通人在某些方面,也有着丝毫不逊于修道之人的成就,好让它们自己警醒着些:
“别说千里、万里之隔,哪怕现在有人在海外大陆,只要有信号,就能和这片土地上的人分分钟开始通讯,隔着天涯海角之距甚至还能看见对方的脸。”
这些对修道之人来说不是什么难事,用传音符和水镜之术都能做到;但是能够做到这些事情的都是普通人的话,就相当了不得了,光看罗罗鸟瞬间惊得浑身的毛都炸开便可见一斑,再加上它本来就肥,于是当一只炸了毛的罗罗鸟飞在天上的时候,好好的上古妖兽看起来就像是个会漂浮的鸡毛掸子一样:
“……是我错了,多谢家主,以后我一定百倍小心。”
结果叶楠刚到龙虎山上空,还没来得及找个地儿把自己放下去呢,就发现下面游人如织,香烟冲天,热闹得不得了,跟百年前的荒山破庙完全不一样。这倒是让叶楠难办了起来:
她根本就找不到任何一个能够落脚的地,因为龙虎山上现在全都是人。
山海古卷的大妖们本来就不喜欢跟叶家之外的玄门人打交道,因为他们个个都一身正气,恨不得把它们这些大妖永生永世都关在山海古卷里不放出来。于是以最会撒娇的九尾狐为首,以在外貌上蠢萌满分的罗罗鸟为辅,山海古卷的大妖此刻真是在拼了老命地把叶楠拉回s市去给它们搞吃的:
“走吧阿楠,你看这里人这么多,要是一不小心暴露了怎么办?隐身符咒也没办法骗得过就在旁边看着的人呀。”
“就是就是,现在根本就找不到地方落脚!”
叶楠没办法,细细一想也知道这帮家伙们说得在理,只好道:“那等下我把传音符发出去,让龙虎山的人去把那位受了伤的道友接回来,这总可以吧?”
大妖们终于安静了下来,叶楠干脆也就不下去了,在罗罗鸟的背上掏出了符纸,揽长风与云雾为墨,并指成,刹那间一道传音符便一蹴而就。
她伸出,对准了龙虎山灵气最充沛、还残留着些许招魂阵气场的地方,迅速结成印,一道雷穴风锥咒便从她的指尖激荡而出,裹挟着那道明黄的符咒激射直入,风雷鸣响之下,将这道尚有天风涌动的传音符稳稳地钉在了院子的正央:
“雷穴风锥,乘天演威,惠音戛天,武卿迅圭,玉音所召,迅令急催——”
刹那间整个龙虎山上的人,都听到了从道观发出的一声铿然钟鸣。
这钟鸣声并不刺耳,也不是很响亮,却带着极为悠长、极为古雅的余韵,悠然回荡在了每个人的心头,使人如闻黄钟大吕,灵台一清,耳聪目明,感觉连天地都更为高远了。钟鸣余韵甚至响彻苍穹,惊起不知多少山栖鸟,千百飞羽于龙虎山道观上空盘旋,成顶礼之势,久久不去。
叶楠心想这可真非万全之策。毕竟用百年前的眼光来看的话,她此刻偷偷摸到人家山上,再从天空打一道雷穴风锥咒下来的行为,那可真跟大摇大摆撬开了人家的后院锁,还要嘲讽几句“你们这锁的质量可真心不行”没啥两样,简而言之就俩字:
欠揍。
于是从来都特别守礼,哪怕扶一下人家女孩子都要迅速收、生怕占了人家便宜的叶家家主便一头栽倒在了罗罗鸟的背上,匆匆催促着罗罗鸟返程了。
她这一路下来,委实累得很,便在罗罗鸟的背上阖眼小憩了一会儿。九尾狐等大妖觉得这只鸟的智商不够用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要是没有叶楠照看着的话,它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幺蛾子来,便个个都化身成了操心过头的老父亲/老母亲,苦口婆心地嘱咐罗罗鸟,千万小心着些,别搞出事来让家主为难。
别看罗罗鸟口头上答应得好好的,落实在行动上的时候,还是没能小心多少,真是青山易改本性难移:
它在返程的途,又跟一架无人撞了个正着。
这次没有了叶楠的嘱咐,它不仅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地把这架无人好生研究了一番,就差把它给拆开了,甚至还在无人的外壳上用力啄了几下,才十分满意,自得道:
“我就知道还是我最厉害!区区人类怎么可能比得过我,嘻嘻。”
山海古卷里的大妖们都想给这头肥鸟跪下了:“家主不是跟你说过不要惹事吗,你怎么又在作!”
“是阿楠的话不管用了还是你皮紧了,想松快松快?你等着,不用阿楠动,你一回来我就让你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罗罗鸟这才怕了,赶紧收起翅膀匆匆离去,嘴里还不服气地念叨着:
“要不是家主不让我动,我肯定要把你叨下去。”
罗罗鸟觉得自己这句话可真有水平,既成功地展示了自己高超的实力,又向人类委婉地表明了我们的家主可是有身份的人,不好惹;再次从侧面论证“其实我很强,但是我听家主的话,所以不是我打不过你们的无人,而是我不想打”这一观点,端的是一石鸟,有理有据。
问题是罗罗鸟可不像九尾狐它们,会习惯性地说人话。
因为九尾狐之流是山海古卷最早认可叶楠的一批妖兽,所以跟着她在人间出没的频率也相对高一点,所以它也是最先学会、最习惯说人话的;剩下的大妖们也都渐渐地学会了说人类的语言的方式,只不过不常用罢了。
所以罗罗鸟的出没、以及它自以为的“示弱和服软”,落在听不懂妖兽语言的人类眼,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s市的特别督查组办公室,正在检查今天的无人有没有拍下什么不正常画面的许君命当场就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那台无人不是什么用来进行媒体报道和农业生产的,而是特别督查组专门为了第一时间获取来自空的异常情报,特地设置在那里的。
今天的无人刚一回收,特别督查组的人们便面面相觑,难以置信地一起伸揉了揉眼,随即从周围的同事一模一样的动作判断出了,哦原来不是自己眼花了,是真的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是太不对劲了!好好的无人身上,怎么会有成年人的掌那么大的鸟嘴印子!这该是什么鸟啊?!
结果今天的工作量好像有点多。
先是赵家庄布阵长达十年的孤凤桃花阵被强行攻破、竟然还没留下什么后遗症,引得不少痴迷阵法的人统统跑去现场,学习和研究天雷与破阵之间的关系;心医院刚送去了个龙虎山的道友,刚醒过来不久,按理来说他整个人都被放过了血,还被邪修吸走了生气,本该元气大伤、从此就是个废人的,他却不光没有废掉,身体里还有一道灵气在支撑着他的修为一路高走,眼看着就要筑基了,引得又一部分人赶紧跑过去收集情报和数据了。
不仅如此,他们还得专门派人去撤销那些发出去的求援信息,跟已经整装待发、或者动作快的已经在半路上了的门派精英们解释,不用来了,孤凤桃花阵已经被破了,顺便问下,是你家的大佬出山了吗?再加上今天这一出无人异常事件,几乎整个特别督查组的人们都在忙得团团转,要是现在再有点什么别的事,只怕人人都得生出头六臂来才能解决问题了。
许君命一边眼含热泪地写报告、申请明年多扩招点人进来、哪怕招个普通人进来做职工作也好,一边盯着无人送回来的录像,心想就算用了隐身符,可是隐身符在接触到实物之后便会失效,既然这东西都啄过无人了,还接触了不止一次,那总能看出点什么来吧?
结果等许君命看清楚屏幕里那只神似五彩斑斓鸡毛掸子的鸟究竟什么模样之后,险些一口凌霄血血溅尺,立刻就拉响了警报,把所有在医院、在赵家庄、甚至在家开始休假的同事们给提溜了回来,再次开启了惨绝人寰的加班模式:
“都他妈的别休息了,赶紧回来加班!”
——没有任何上班族会高兴听到“加班”这两个字的,哪怕是领着丰厚加班费的特别督查组也不会愿意听见。
一方面是私人时间被占用的问题;而另一方面,对他们来说,“加班”意味着有能够危害人民群众安全的意外状况出现,同时也意味着他们又要投身于这些最危险、说是九死一生也不足为过的状况里了。于是有人问道:
“头儿,这次又是什么事?跟我们说一声呗。”
许君命一咬牙,沉声道:
“咱们的无人今天拍到了罗罗鸟。”
“而且罗罗鸟的背上好像驼了个人,死活不知,考虑到罗罗鸟吃人的凶性,这人可能已经……而且它在离开的时候,甚至还对我们高鸣示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