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在拼凑那些过往之后,便知道五洲当时是想把他和晋王妃也都杀了的,只是没想到他们临时离开,逃过了一劫。
在那之后,晋王虽没有证据证明此事是人为,但对自己和晋王妃的安全都格外小心起来。
五洲许是没办法再找到那么好的机会假装意外把他们除掉,又或者是见他们年纪都已经不小,又一直没再生出别的孩子,便放弃了。
但晋王这些年却没有放弃探寻真相,并真的在十几年后查到了蛛丝马迹。
他双目猩红,哑声道:“我的两儿两女,都死在了那场大火中。若非那场大火,我现在本应跟镇国公一样,有六个孩子,与他们一起共享天伦之乐。”
“可五洲把这一切都毁了!害我晋王府一脉险些断绝!”
“若非老天垂怜,又给了我一个儿子,我晋王府如今早已断子绝孙!”
“他为了辅佐自己的主子,对我晋王府下此毒手,我又怎么能眼看着镇国公在京城安枕无忧,尽享荣华?所以我就是死,也绝不会让镇国公好过。我就是自己下了十八层地狱,也要把镇国公一起拉下去,让他们主仆团聚!”
他相信只要他把阮劭东的身份抖出来,文劭帝就一定会心生忌惮。他现在有多信任镇国公,在得知他的真实身份后就会多忌惮他。
没有哪个皇帝会允许自己的兄弟或是叔伯手握重兵,没有人会把能毁灭自己的利刃交到别人手里。
文劭帝现在的处境就像当年的先帝,自己子嗣艰难,镇国公却儿孙绕膝。
他的孩子若是不能平安出生或是长大,皇位就要拱手让人,而对于手握重兵的宣王遗孤镇国公来说,皇位唾手可得。
他想要保全自己,就要戒备堤防甚至提前除去镇国公一脉,就像当初五洲对晋王府所做的那样。
晋王只要想想镇国公会面临和自己一样的处境,就觉得这些年的郁气都消散了不少,积攒在心底的怨愤似乎终于找到了出口,全部压在了镇国公府。
文劭帝看着他得意的神色,道:“你说的这些,都是你跟镇国公府的恩怨,若只是为了复仇,你大可直接找镇国公府。”
“可你知晓镇国公的身份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告知朕,也没有公之于众,而是选择豢养私兵,意图谋逆,说白了还不是贪恋权势,想趁机夺取皇位吗?”
“朕若是没猜错,这两年有关于镇国公府的诸多流言也都是你散布的吧?你手中无兵无权,自知若是贸然让镇国公的身份大白于天下了,可能反倒把国公府逼急了,让他们坐上皇位。”
“所以你一直暗中散布各种流言,想让朕觉得国公府功高震主,主动夺了国公府的兵权,届时你在从朕手中夺取皇位,就不用担心国公府先你一步登基为帝了。”
晋王轻笑,并未否认。
“的确是臣做的,只是臣没想到,陛下胸怀宽广,跟先帝一般信任国公府,我散布的那些流言并未起什么作用。但那时陛下并不知道镇国公的真实身份,若是现在……陛下还能这般信任他们吗?”
“至于贪恋权势……臣以前从不想争权夺利,却被人硬搅进这趟浑水里,险些断子绝孙。”
“既然别人可以为了自己的谋划而硬把我牵扯进来,那我又为什么不能为自己谋算一二呢?”
“如若事成,连天下都是我的,区区镇国公府又算什么?还不是砧板上的肉,任我宰割。如若事败,也无非是落得今日这般境地。我死了,但国公府也必然不会好过。”
“陛下或许觉得这样对你不公,但你如今这皇位,不也是当年你皇祖父从宣王那里夺来的?”
“你皇祖父登基后自诩为正统,宣王一党尽数成了逆贼。而宣王旧部则觉得自家主子才是正统,一心想助镇国公重登大宝。”
“可这天下哪有什么正统之分?我大齐如今的天下不也是从前朝末帝手里得来的吗?说来说去,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
“我今日跪在这,是我自己技不如人,败了,我认。”
“但陛下也要小心一些,别哪日步了臣的后尘,也沦为了别人的阶下囚。”
“一朝天子跪在别人脚下,那可就不太好看了。”
许是知道此次入京已是必死之局,晋王说话时毫无顾忌,什么都敢往外说,丝毫不知收敛。
文劭帝面颊紧绷,声音低沉:“听你这意思,是觉得自己为了谋夺皇位而意图对朕下手没什么错了?”
“那朕的皇祖父从宣王手中夺位,是不是也没什么错?五洲为了给自己的主子夺位牵连到你晋王府,害死你两儿两女,也没有错?”
“大家都是为了争权夺势,除去自己眼前的阻碍罢了。你技不如人没能护好自己的妻儿也没能保住自己,都是自己活该了?”
晋王听到自己的妻儿,原本放松的肩膀再次绷紧,额角和脖颈上的青筋凸起。
他闭了闭眼,许久才让自己平复下去,道:“总归臣已经是败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他原本就做好了失败的准备,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但死前能把镇国公府拉下水,于他而言也够了。
文劭帝见他一脸决然,似乎没什么别的话要说了,便叫来守在外面的太监总管,对他低声吩咐了几句。
太监总管悚然一惊,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文劭帝一眼,见文劭帝面色阴沉,忙又将视线收回来,不敢多问,按他的吩咐去做了。
不多时,他便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盘中放着一个酒壶和一只空杯。
太监总管躬身将托盘放到晋王面前,便再次退了出去,紧紧关上了殿门。
殿中,晋王看了那酒壶一眼,轻笑一声,用戴着沉重镣铐的手给自己倒了杯酒,饮前还对文劭帝举了举杯。
“愿陛下能坐稳皇位,永不会像臣一般,跪在别人脚下。”
说完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酒中放了宫里专门用于赐死罪臣的毒.药,不多时他便觉得两耳嗡鸣,腹中绞痛。
晋王因疼痛而弯下了身,就要向旁边倒去时却听座上的文劭帝道:“你说你查到五洲的消息时他已经死了,那你可知他是怎么死的?死在了哪里?”
对五洲的恨意支撑着晋王维持住脑中的清醒,让他勉力撑住身体没有倒下去。
他竖耳听着文劭帝的话,觉得那声音有些模糊,可对方口中的每一个字,却又无比清晰地传进了他耳朵里。
“十八年前朕和先帝被围困在归云山,的确是五洲一手谋划的。而他不仅是在背后出谋划策,还在那天……亲自带人攻上了归云山。”
“最后是镇国公亲手杀了他,将朕和先帝救了出来。所以你刚才说的那些……朕在十八年前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