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君昊用了三天的时间给阮芷曦那副画像上色,画完之后拿给阮芷曦看,阮芷曦十分满意。
这画也不好拿给别人去裱褙,顾君昊便自己来了,动手前在画像一角写了两个字:小西。
他边写边问阮芷曦:“这个西也不是你名字里的西,你小名为什么会叫这个呢?”
阮芷曦道:“因为简单好写,打字时候默认在最前面的也是这两个字。”
顾君昊抬头:“……?”
他一脸茫然,一方面是不明白什么叫打字,一方面是不能理解怎么会因为哪个字好写就用哪个字当小名。
阮芷曦解释:“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我们那有个叫手机的东西可以千里传音吗?除了传音之外,也可以发信息的,就类似你们这里的写信。”
“而且这些‘信’都是当时就可以传到对方手机里,两边可以随时联络的。”
“比如我问你吃了吗,你告诉我吃了,吃的西红柿炒鸡蛋。一来一回也就几息的工夫,特别快,不像这里送个信要好久,若是离得远十天半月都不一定能收的到。”
“用手机写信就是打字,打字不用笔,直接在手机上用手写,或是按照字的发音按几下就行了。”
“我名字里的曦比划太多,太难写,就算按照发音的默认排序,她也很靠后。倒是东南西北的西,不仅好写,按发音在手机上打小西这两个字的时候,排在最前面的也是这个。”
“所以久而久之,大家就都叫我小西了,就连我自己给自己在手机上取的名字都是‘西’。除了一些特殊的场合需要正式签名,我自己都很少会写我名字里的那个曦字。”
顾君昊前几句还能听得明白,后面就又像听天书一样了。
但他还是从中明白了一个大概,就是“小西”这个名字,是很随意的演化来的,根本没有任何含义……
作为顾家的独生子,从出生就承载了父母以及族人的无限期盼,大名小名以及表字都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定夺下来的顾君昊,对这种随意的取名方式不大能理解。
但这是两个世界之间不同的习俗观念,他也不好评价什么,便没有多说,只是想着自己以后如果有了孩子,一定要好好地给他取个名字,决不能这么随意。
他这么想着,便有意无意地往阮芷曦那边看了看,对生孩子这件事隐隐升起几分期待。
阮芷曦哪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两手撑着桌边继续道:“大部分人在自己手机里给我存的备注名都是小西,比如大伯,还有我几个关系比较好的朋友。”
“也有一些不一样的,比如伯母,她给我存的是‘宝贝小西’,大哥给我存的是‘我妹’,公司的一些同事存的是‘西总’。”
她说着看向顾君昊:“你呢?要是你的话,会给我存个什么备注名?”
顾君昊看着她那好奇的目光,想了想,提笔在画像上“小西”两个字旁又加了两个字——吾爱。
…………………………
沈枞一行人的出征很顺利,晋王私兵中的两个首领准备破釜沉舟,拼着同归于尽也要跟他们决一死战的时候,却被私兵中的另外一波人在背后捅了一刀,直接拎着他们的人头向朝廷兵马投降了。
被杀的两个首领是晋王的部下,杀他们的则是这一年多两年来被他们亲自训练出来的私兵。
原因无他,这些私兵不想死。
他们很多人都是实在活不下去了,为了能有口饭吃才跟人来到这里的,来之前甚至不知道是要做什么,直到人数越来越多,每天的训练显然不是寻常人会做的,后来甚至有了兵器,这才知道自己入了贼窝。
但想来容易想走难,曾经试图逃走的人,最后全都死了。
而活下来的人在这里待的越久,想离开的想法也就越淡了。
因为这里吃的好喝的好,山里垦出来的田甚至能有他们自己一份。
晋王的人向他们许诺,将来从这里出去之后,这些田都不会收回,还属于他们自己,除此之外他们还能有别的田。
即便现在这些田很少,只是为了解决这些私兵自己的温饱问题,但对于这些走投无路的人来说,也是绝境中的一线希望。
何况这里的私兵之间也有严格的等级制度,那些曾经一无所有的人掌握了从不曾拥有过的权柄,体会到了掌控别人的滋味,过起了高高在上的生活,哪还愿意再去过从前那样流离失所,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
这种制度一旦建立起来,晋王的人甚至不用自己费太多心思,私兵之间就自己互相约制住了。
但这一切的前提,都在于他们能活下去。
只有活下去,私兵们才能有饭吃,有田种。只有活下去,他们才能继续用自己的职权管理别人,打压那些在他们之后来到这里的,或是始终不得重用不被提拔的人。
如果有朝一日,连活都活不下去了,那些职权又还有什么用?
这些私兵虽然大多没读过书,对朝廷和官场上的很多事都不太懂,但谋反是要杀头的这点还是知道的。
若他们真能一直不被发现,积蓄力量在多年后一举谋反成功还好说。
眼下分明还不到一万人马,就想跟朝廷抗争?那不是死路一条吗!
晋王的部下受晋王指使,直接参与了谋逆,被抓住了必然会死,所以他们才会如此坚决的要应战,甚至派出自己从彤郡带来的精锐去伏击钦差,死前也要多拉几个垫背的。
但对于这些被他们从各处召来的私兵来说,投降显然是比应战更好的方法。
他们有好几千人,朝廷总不可能把他们都杀了,被抓住之后顶多是受些责罚,然后被遣散。
如果运气好,说不定还会得朝廷看重,把他们编为朝廷兵马。
能活着谁想死?
于是众人一商量,趁着那些精锐都已经不在,索性直接把晋王的部下绑的绑杀的杀。
等沈枞他们上山时,已经没有什么需要他们做的事情了。
沈枞留下一些人看管这些私兵,自己则带人立刻又赶往彤郡。
晋王显然比他派往凉州的那几个部下要清醒的多,没有反抗,身着蟒袍在王府里衣冠整齐地等着他。
沈枞抵达时,王府的下人都已经被聚在一处,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他看了那些下人一眼,带人走入正房,道:“晋王爷。”
晋王颔首,没有起身,就好像此时此刻跟以往仍旧没什么不同。
他还是那个王爷,除了朝中陛下,不需要奉迎谁,不需要对谁做小伏低。
沈枞见他身旁无人,道:“冒昧问一句,王妃身在何处?”
“内子已经自裁,尸首就在内室。”
晋王回道,语气没有丝毫变化。
沈枞微微皱眉,但也多少理解。
谋逆之罪株连九族,晋王妃被抓住了也是难逃一死。
她年岁已高,又是个妇道人家,哪里经受得起牢狱之苦。
与其如此,不如早早地了结了性命,也免得多受苦楚。
“那其他女眷,还有世子呢?”
沈枞又问
“均已自裁,只有一个年幼的孙儿由乳母照料着在跨院歇息,沈大人派人去瞧瞧就知道了。”
沈枞方才就已经派人去各个院子搜捕晋王的妻妾和子嗣了,那些人回来后果然告诉他,整个晋王府上下,除了晋王和那年幼的孩子,其余算得上主子的全都死了,只有晋王的几个亲卫和院子里那些下人还活着。
只不过晋王妃和世子确实是自裁的,其余人则大多是被勒死的。
“以前到没看出来,王爷出手会如此果决。”
沈枞听完部下的汇报,沉声道。
晋王笑了笑,站起身。
“他们活着要么是受尽刑罚后跟我一起赴死,要么是被没入教坊司,生不如死,那还不如此刻死了的好。”
说完一甩袖袍:“走吧。”
…………………………
这一趟彤郡之行无比顺利,直至沈枞把晋王从彤郡带走,很多人都还不知道他涉嫌谋逆。
顾君昊见到晋王的时候,他正在囚车里闭目养神,明明已经沦为阶下囚,却还淡定自若的样子。
在没有受审之前,没人会为难这个曾经的王爷,所以他即便坐在囚车里,但依旧没有什么太过狼狈的模样。
沈枞这几日试着问了他一些话,但除了最初在王府的时候他曾开口跟他说过几句,后来这一路上晋王就一句都不再对他多说了。
可是到了澜城,晋王却指名要见顾君昊。
鉴于他身在囚笼,身上从头到脚甚至连牙缝都已经被仔细检查过,没有藏匿兵器或毒.药,所以沈枞便告诉了顾君昊,让他去了。
闭着眼的晋王听到脚步声响起,抬头看去,见到一个也就二十来岁,相貌清俊儒雅的男人站在自己面前。
他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道:“你就是顾大人?”
顾君昊点头:“正是。”
晋王扯了扯嘴角:“后生可畏啊。”
说着顿了顿:“你是怎么知道我在凉州养了私兵的?还是我那侄儿告诉你,让你来捉我的?”
私兵一事事关重大,晋王虽然自己不能亲自前往,却也一直暗中关注着。
在顾君昊来凉州之前,他从没听自己的下人说过此事有什么纰漏。
为了以防万一,甚至在朝廷刚刚传出要派钦差来凉州的消息的时候,他的人就带着私兵转移了。
可是根据顾君昊来到凉州后的一系列举动来看,他分明是打着探访民情的幌子,直奔私兵而来的,不然他不会准备的这么充分,调兵调的这么及时。
也就是说,早在去年的时候,他或者是文劭帝,就已经知道凉州林子里藏有私兵的事了。
顾君昊当然不会告诉他自己是上辈子就知道了,冷着脸回道:“无可奉告。”
晋王似乎并没有因为他的态度着恼,眼中甚至带上了几分意味不明的笑意,忽而问了一句:“你在自己府上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吗?”
顾君昊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问,正纳闷,就听他道:“镇国公府的那个宝贝侄女忍得了?”
这句话让顾君昊眉眼一沉,厉声道:“我与内子的事情,与你无关。”
“的确与我无关,”晋王唇角依旧带着那抹奇怪的笑,“但你知道你自己娶的到底是什么人,知道她到底是什么身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