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院子位置偏僻,房中还只有顾君昊与察牧二人。
若是为了自保,顾君昊理应立刻转身出去,或是大声呼救,尽可能吸引更多人过来。
可他一个初来乍到的小药商,与察家家主一见面就跑,那也未免太奇怪了。
就算现在的情况看上去明显不对,他也该表现出疑惑多过惊惧才是。
顾君昊看了看察牧,又看了看身后的房门,最终还是选择了留下来,对察牧笑道:“察二爷,方才府上的下人说可以为我引荐几位药商。我还以为……以为是他们在这呢,没想到是您。”
察牧笑了笑,伸手做请,将他让至一把椅子上,自己也在旁坐了下来。
“刚才确实有几个经营药材的朋友在这里一起吃茶,谈了几笔生意,我碰巧也在,想起沈公子家里是开药铺的,而且最近好像碰上点难处,就想引荐引荐,看能不能帮到你。”
“谁知道弄巧成拙,他们误以为我也想在药材生意上分一杯羹,打着太极推诿了几句就散了。”
察家的生意很大,但很少涉及药材,他这么说倒也说得过去,但顾君昊一听就知道是假的。
尽管如此,他还是道了声谢:“有劳察二爷了。早听闻您是凉州商贾中有名的大善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连我这等微末之流的忙也肯帮。”
察牧嗨了一声:“谁家的生意还不是一点一点做起来的呢?谁又没碰上过什么难处呢?大家都是一路人,就谈不上什么微末不微末,能帮的就多帮着点,保不齐如今不起眼的,几年十几年后就让人刮目相看了。现在结个善缘,也是给自己谋条后路吗。”
他说最后一句时意味深长地看了顾君昊一眼,言中的意思跟他表面所说的显然不同。
顾君昊心中嫌恶,面上却不能显露,只能垂眸做出一副恭顺听训的样子。
往常跟在他身边的是观湖他们,近几日为了引察牧上钩,他身边带的都是阿卓。
如今阿卓被支开了,就只有他自己,但他知道国公府的下人混进来了几个,一直在暗中盯着他们的动静,就算现在一时没能找到这里,用不了多久也一定能找过来的。
他只要拖到他们赶来,一切就还是能按计划进行。
察牧以为他听进去了,这才道:“凉州药商还有很多,今日这几个虽然没有应下,但来日我再找别人帮帮忙,想必定能助沈公子摆脱如今的困境的。”
恩威并施,倘若顾君昊真是个小药商,就算知道察牧在打什么主意,没准都会为了生意忍下来了。
可惜顾君昊不是,他现在做的一切都是虚与委蛇,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而已。
察牧见他态度恭顺,试探着去摸他放在桌上的手,被顾君昊借着喝茶躲过去了。
他记得阮芷曦之前叮嘱阿卓时说过的话,这杯茶也没有真喝,不过是碰了碰嘴唇便放下了,之后将手放在了自己膝头。
察牧微微挑眉,倒也没有着急,顺势端起自己手边的茶杯,假装刚才的动作也只是要喝茶而已。
他慢悠悠地用杯盖撇了撇浮在面上的茶沫,道:“说起来……沈公子倒是与我之前见过的行商之人都不大一样呢。”
顾君昊还以为是自己露出了什么马脚,放在膝头的手一紧,就听察牧继续道:“大多商人都像我一样,不管再怎么遮掩,也是一身的铜臭气,但沈公子看着……倒是书卷气更重些,让人一眼便想到谦谦君子,如兰如玉。”
这话就有些露骨了,顾君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偏还得忍着。
“我不过是在家多读过几本书而已,察二爷谬赞了。”
察牧摆了摆手:“沈公子不要自谦,我察某十五岁继承家业,见过的人数不胜数,自认做生意的本事不算好,但看人的眼光还是不错的。像沈公子这般的人,将来前途必定不可限量。”
顾君昊觉得自己脸上的笑都快绷不住了,心说国公府的人怎么还没来?
他跟这个察牧根本无话可说,看着他的脸就觉得烦躁,尤其察牧为了避人耳目,没有让人开窗,眼下这房间门窗紧闭,有些闷热,房中不知名的熏香熏得他头疼。
头疼这两个字在脑海里一闪而过,顾君昊面色一僵,顿时觉得不好。
他试着晃了晃脑袋,果然觉得一阵眩晕,胸口那烦躁闷滞的感觉也和平日大不相同。
他心下一慌,想站起来,猛然起身时腿脚却没能使上力,又跌坐回去。
顾君昊脸色顿时煞白,转头看向察牧。
“你在茶里放了什么?”
说完又觉得不对,那茶他根本没喝,不过碰了碰嘴唇,就是见血封喉的毒药也不可能这么厉害。
他的视线又转向香炉,喃喃道:“是熏香……”
可是也不对,如果是熏香的话,察牧也在房中,那他自己岂不是也中了这药。
察牧见他一脸茫然,笑道:“的确是熏香。不过这熏香也没有这么厉害,只是寻常香料中加了些助兴之物而已。但是……如果加上你先前在外面喝过的茶,那就不一样了。”
顾君昊今日是来赴宴的,不可能什么都不吃什么都不喝,而这些吃喝都是察家的下人准备的。
之前他们只以为阿卓需要注意这些,没想到察牧真正想下手的是他,他一时没有防备,竟然着了道。
顾君昊刚才还想着,就算国公府的下人赶不及,察牧想要对他做什么,他也不至于真就应付不了。
反正这房中现在只有他们两个,对付察牧一个他还是有信心的,只是房外的下人他就没办法了,只能绑了察牧威胁他们,但消息难免还是会传出去。
到时候察家的其他人闻讯赶来,闹出的动静只怕不小,传到晋王那些部下耳朵里的话不知会有什么影响。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想自己动手的。
可眼下别说是对付察牧了,他要自保都难。
顾君昊咬牙,扶着桌子站了起来,想趁着还清醒离开这里。
但察牧怎么可能让他走,起身拦在了他面前,道:“沈公子要去哪?”
顾君昊用力推开他:“滚!”
察牧被推得倒退两步,摇了摇头道:“这样难听的话从你口中说出来可就不好听了,你这张嘴,这个相貌这个气度,就该吟诗作画才对。”
说着再次凑上前来。
顾君昊想要逃脱却被抓住了胳膊,奋力挣扎起来。
察牧大抵是没想到他中了药力气还这么大,险些被他挣脱。
他待会还要出去应付宾客,没那么多时间耽搁,耐心告罄之后用力将顾君昊往回一拉。
顾君昊被拉扯着向后倒去,后腰狠狠撞在了桌角,疼的两眼一黑,险些晕过去。
…………………………
阮芷曦得知事情不对的时候距离阿卓被带走已经过了好一会了,她当时原本在花园一处角落里祸害察家种的那些花,闻言直接把一枝两指粗的花枝折断了。
“那他现在在哪?找着了吗?”
她急声问道。
下人摇头:“还没有,不过少夫人放心,已经全力去找了。察家的庄子虽然大,但察牧一个大活人,总不可能凭空消失了,只要有迹可循,很快就能找到。”
前几日顾君昊带着阿卓去福顺楼时候,察牧第一眼看到的分明是阿卓。
那时候顾君昊在福顺楼的雅间里关着门,他根本不知道他长什么模样,是因为对阿卓有兴趣,才会派人暗中跟随,并在接下来的两天也偷偷跟了些时候,还很快送来了宴会的帖子。
阮芷曦他们因此一直以为察牧看上的是阿卓,没想到他在看到顾君昊之后竟改了主意……
今日赴宴,国公府下人也主要是盯着阿卓那边,把顾君昊这里忽视了。
按理说他们如果盯紧了察牧,也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但察牧怕死得很,即便是宴饮,安排巡逻的家丁护院也很多,他们想混进来还算容易,要想一直跟着察牧而不被发现就有点难了。
所以当他们发觉察牧半晌没去阿卓那边,又发现顾君昊不见了的时候,就有点晚了。
“找!快找!他一个人应付不了!”
阮芷曦急道。
下人应诺,正要转身离去,又被阮芷曦一把抓住。
“就在附近……”
阮芷曦像是想起了什么,喃喃说了一句,旋即肯定:“就在附近找!”
“我刚才看到一个人影从那边的拱门过去了,没看清脸,但肯定是个男人!”
“这边是女眷所在,外男进不来,察家自己的人按理也不会在这个时候随便靠近,除非……”
除非是有什么急事,或是见不得人的事。
察牧要对顾君昊下手,定会挑个僻静的地方,这个地方还得保证不会有宾客误入。
女眷这边人虽然也不少,但她们都不会随便往外走,而前面的人也不会靠近这里,说起来这里最合适不过了。
下人领命,立刻在周围寻找起来。
阮芷曦因身份低微受人排斥,没有人理会,反而自由许多,当即跟了上去。
如她所料,察牧果然就在附近,国公府的人一看守在院门口的察家下人,就知道他一定在里面。
他在这里,那顾君昊八成也在。
守门的人见有人靠近,皱眉上前:“你……”
话音才出口,就被人一记手刀直接劈在了脖子上,身子一软向旁边倒去。
劈晕他的国公府下人将他推开,正要往里走,却有人先他一步风一般地掠了进去,带着白纱的帷帽随之落下,发出一声轻响。
阮芷曦推开房门时,就见察牧抓着顾君昊的胳膊想把他按倒在桌边,而顾君昊正用力挣扎着。
察牧听到房门处传来的响动,猛然回头:“谁?”
阮芷曦在他转头的同时就已经冲了过来,薅着他的头发将他的脑袋用力往桌上一掼,拔出自己头上的簪子,狠狠刺进他的后肩:“闰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