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掌柜倒真是会做生意,那你答应他们了吗?”
阮芷曦得知刘掌柜跟上了他们,希望能沿途售卖花钿,打响宝盛斋名号的时候,笑着问了一句。
“还没呢,这花钿生意也不是我一个人的,而且他们这次主要是因为你才来的,我得问过你才好回复他们。”
顾君昊说道。
虽然画花钿的是他,做花钿的是宝盛斋,但这次若不是阮芷曦也跟着来了,刘掌柜他们是不会特地追上来的。
人说酒香不怕巷子深,听着好像是说好东西不会被埋没,可酒香酒香,若是没有“香”,谁知道巷子里头到底有没有酒?
所以说不管什么好东西,都得先让人知道,才能卖得出去。
花钿不是酒,若想让人知,必定得有人贴着它出去走走才行。
这个人还不能长的难看,相貌一般都不成,必得是国色天香,让人一眼便觉惊艳,和花钿相得益彰,才能体会到这花钿的好处,而不是觉得这东西多余,不伦不类,亦或可有可无。
貌美的女子固然需要千挑万选,但也并非找不到,可即便找到了也没什么用,因为顾君昊的花钿都是专门给阮芷曦画的,刘掌柜沿途若是一边宣扬他与阮芷曦之间的“夫妻情深”,一边让别的女子贴着这花钿到处走,并不会起到什么作用,说不定还会引起顾君昊的反感。
而且他能找到的,必然不是什么高门贵女,难以接触到各地权贵之家的女眷,也就难成气候,反而还会让人觉得他家的东西上不得台面。
所以宝盛斋想借这次机会打出名号,“京城正时兴的物件”,“钦差大人亲笔绘制的图样”,“勇救婆母并受帝后称赞的钦差夫人每日都贴”,这几块“招牌”哪个都不能少,后者甚至更为重要。
因为花钿毕竟是卖给女人的,不让那些女眷亲眼看到钦差夫人贴着花钿走走,她们不会那么容易因为别人几句话,就接受之前从没用过的东西。
“我无所谓啊,”阮芷曦道,“反正我出门都是要贴花钿的,他们想搭个顺风车那就搭,对我也没什么损失。”
“这个刘掌柜还挺会做人的,怕太急功近利引起咱们反感,还知道提前打个招呼问一问。”
“以后他若再问你生意上的事,你觉得能答应的就直接答应了吧,不用回来问我了。”
顾君昊点头:“好,那我让人给他们回话。”
这件事就这样定了下来,两人都没太放在心上,他们还要继续赶路,就算在途中会经过一些城镇,停留片刻,但最多三两日也就走了,很多地方甚至停留一宿第二日就会离开。
阮芷曦这趟是跟顾君昊出来玩的,而顾君昊是来办差的,她自然不会刻意帮宝盛斋做些什么,让人觉得顾君昊是借职位之便给自己谋私利。
宝盛斋要如何运作这件事是他们自己的事,她答应了之后就再没过问过。
而对于宝盛斋来说,默认就已经是最大的帮助了。
…………………………
“掌柜,掌柜!”
伙计满面红光的跑到刘掌柜面前,道:“又有人要买花钿!”
刘掌柜不愧是个善于经营的人,得了顾君昊与阮芷曦的同意之后,沿途悄无声息地就将宝盛斋的名号打了出去。
他起初没有着急卖花钿,不过是将京城的那几桩美谈,以及自己打算借个光带着花钿去照顾一下自己老店生意的消息透露出去了而已。
这就是告诉众人,他手里有现成的花钿,跟钦差夫人脸上贴的一模一样,顾状元亲手为她绘制的,整个大齐只有他们一家有卖的花钿。
于是渐渐便有人派了家中的管事想从他这里买一些,他不用出门就把生意做了。
但是他每次都不多卖,一家只卖一盒,一个地方最多卖三家就立刻离开,这次也是一样。
等那来买花钿的管事走了,伙计有些着急地问道:“掌柜为何不多卖些?刚刚这位管事想要四五盒呢!咱们这次带出来的货足足的,就是路上多卖一些也能撑到桐城老店去。”
刘掌柜喝了口茶,心满意足地道:“什么东西一旦多了,也就不稀罕了,越是求而不得,才越显珍贵。得到的人会越加喜爱,得不到的会越发想要得到,四处寻觅。”
“可如今整个大齐,卖顾大人的花钿的,就咱们一家,别人家的做的再好,画出了再漂亮的花样,那也不是状元郎亲笔,也不是被陛下和皇后娘娘称赞过的顾少夫人贴过的,也少了那么一层‘夫妻恩爱’,“孝勇贤淑”的意思。”
“那些没买到的人若是想要,那就只能派人去京城或是桐城买。”
“京城繁盛,物件也多,除了花钿还能买许多其他东西,所以我猜除了离桐城比较近的,最后大部分人都会去京城买。”
他说着眯起了眼,隔窗看向京城的方向,神情中有几分克制却又难掩的欢喜,低声喃喃:“只要把握住这次机会,今后人们再提起京城的首饰铺子时,第一个想到的都会是我宝盛斋,再不是鸿瑞轩了。”
宝盛斋这些年能在京城扎下根,并从鸿瑞轩手底下分走一部分客人,说明东西本就不差,只是因为名头没有鸿瑞轩响亮,所以始终被压着一头。
等他用花钿打出了名号,引来了客人,让他们知道自家的金玉首饰也丝毫不比鸿瑞轩差,甚至样式更加精美时,那对方又何必多跑一家店,一定要去鸿瑞轩买东西呢?
刘掌柜似乎已经看到了宝盛斋超越鸿瑞轩,成为京城第一首饰铺子的场景,他甚至琢磨着要在其他几个地方也开几家分店了。
直到外面一个下人跑了进来,低声对他说了句什么,他才赶忙回神,起身走了出去。
院外,那来买花钿的管事已经被下人送出去,却听到角落一个十一二的少年正在跟人说话,言语中隐约提到了顾少夫人,便下意识停下了脚步。
那少年衣着鲜亮,跟刘掌柜的相貌有几分相似,想来该是他的儿子。
只见这少年坐在几个下人中间,正一边抛石子一边跟他们说道:“顾少夫人人这么好,却摊上这么一个娘家,真是倒霉!”
“可不是吗,”一旁的下人接道,“她当初为救婆母受伤,国公府的人知道后连夜就赶去探望她了,偏娘家一个人都没去。直到第二日宫里两位主子称赞了少夫人,还颁下好多赏赐,她那继母这才赶忙过去了一趟。”
“我看还不如不去呢,”少年接话,“去了不仅不关心少夫人的伤势,见少夫人破相还想从自己家塞个妾室过去。顾家书香门第,最是要面子,却被气的把她当场赶了出来,硬是说不认这个亲家母了,至今没让那阮二夫人登过门。”
“我看她就是活该!”
旁边立刻有人啐了一声,道:“若换做是我,也不认这个亲家了!少夫人可是为救顾夫人才受的伤破的相,人家顾家都没嫌弃,心疼的什么似的,她倒好,上赶着给人塞妾。”
“我只见过当娘的给自己儿子纳妾的,还是头一回见主动给女婿纳妾的呢!不过我思摸着人家女婿就算要纳妾,那也是自己挑啊,什么时候轮到她这个做岳母的塞人了。”
少年嗤了一声:“后娘就是后娘,若换了她自己亲生女儿,她能做得出这种事来?”
一旁的下人想到什么,低笑几声,挤眉弄眼地道:“有后娘就有了后爹,我听说那阮二老爷向来对顾少夫人不好,少夫人受伤当晚他不知宿在哪个**窟里去了,也是第二天听说宫里夸赞了少夫人才赶忙提上裤子赶过去的。”
“这一家子……”
“晟哥!”
一声怒喝打断了他们的话,刘掌柜从院中走了出来。
“我带你出来就是让你跟人闲言碎语的吗?有这功夫怎么不多去看几本账册?昨日交代的功课都做完了吗?”
说着又指了指围坐在他身边的人:“还有你们!一个个都闲的没事做是不是?赶紧给我滚回去!再让我看到你们跟晟哥说这些有的没的,就不用跟我去桐城了,立刻赶出宝盛斋,自寻出路去吧!”
下人们连声应诺,赶忙缩着脖子走了。
刘保晟也吐了吐舌头,跟着他们一起离开了。
刘掌柜这才看向仍旧站在不远处的那位管事,道:“实在是不好意思,家教不严,让周管事看笑话了。方才那都是我家小子随口说的小儿戏言,还望周管事不要当真才是。”
管事笑了笑,没说什么,只拱了拱手:“告辞。”
“慢走。”
待这位管事真的走远了,背影消失在街角,刘掌柜才转身回了院子,脸上哪还有方才的怒意,只余一层浅笑。
顾家书香门第世代清流,镇国公府高门显贵地位尊崇,谁愿意有阮家这样烂泥般的亲戚?
这亲戚若只是在他们脚边不碍着事也就罢了,但若非要攀上他们的鞋袜,蹭他们一身泥污,那自然是都想甩开的,不然顾家不会把曹氏当众赶出家门,镇国公府也不会假作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不过是碍于情面,碍于道义,不好直接跟他们彻底翻脸而已。
阮家大概也知道自己这次真的触怒了他们,中秋那件事过后就没敢再闹出太大的动静,也没敢在风口浪尖上厚着脸皮再去纠缠。
他们一心想等这件事平息,从众人的记忆中渐渐淡去。
等人们忘了,他们就可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继续跟两家走动了。
反正不管怎么说,这层亲戚关系顾家和镇国公府是摆脱不掉的,就如顾家可以说不认曹氏这个亲家母,却不能说不认阮家这个亲家一样。
他们若真敢这么做,那必定要被世人诟病。
除非……世人都觉得阮家糟污,理当与他们划清界限。
若阮家的名声彻底臭了,人人喊打,自然也就不会有人说顾家和国公府做的不对。
这就跟刘掌柜想将宝盛斋发扬光大,就要让人人都知道它的好一样。要摆脱阮家,就得让人人都知道他们的恶。
等人人听到阮家都要啐一口的时候,国公府和顾家无论对他们做什么,都不显得过分了。
“爹!”
刚才假装离开的刘保晟一直没走远,见他过来连蹦带跳地跑了出来。
“我刚刚做的不错吧?”
少年仰着脸笑着问道。
刘掌柜摸了摸他的头:“不错。走吧,回屋去,外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