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君昊又羞又恼,转身就走,不想再理她。
阮芷曦赶忙探身拉住了他,笑道:“别生气别生气,我是真的觉得这些图样画得很好,就是看你脸红想逗逗你罢了。”
顾君昊被他拉住了袖子,觉得一个女子如此行径很是失礼。
可是面对着救了自己母亲的阮芷曦,他又说不出太严厉的话,就只是皱着眉头道:“男女有别,你这般……这般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阮芷曦理直气壮:“咱们不是夫妻吗?”
一句话说的顾君昊脸更红了,窘迫间见她笑趴在了桌上,知道自己又被捉弄,气的一句话都不想说,忿忿地回到椅子上坐下。
阮芷曦好半晌才直起身子,擦去眼角笑出的泪,道:“你这样不行啊,随便说几句话就脸红,拉一下袖子就成何体统,那以后出门怎么办?”
“外人眼里咱们可是真夫妻,少不得要接触一二的,你总是这般正经,旁人看了还以为咱们夫妻感情不和,又不知要传出什么流言蜚语。”
顾君昊气闷:“这不是私下里吗?等出门的时候,我自然会改过来的。”
阮芷曦心说照你这样子哪是一时半会能改得了的啊,但顾君昊脸皮薄,她怕再逗他就真把他惹恼了,便笑道:“好好好,那我不开玩笑了,跟你说些正经的。”
“你这些花钿是在哪家店做的啊?这既然是你自己专门画了图样让他们定制的,那怎么会被摆出来卖,还提前被阿卓买到给我送来了呢?你该不会被这家店糊弄了吧?”
客人特别定制的,而且还是自己绘制了图样东西,但凡有些良心的商家,都不会未经人家同意就拿出来卖。
即便这个年头没有什么所谓的专利一说,但“权势”二字却比现代社会更加深入人心。
顾家的门第虽不像镇国公府那样显贵,但对那些商户来说,也绝不是能轻易招惹的。
可阿卓给她送来花钿的时候压根就没提起顾君昊,可见根本不知道这东西是顾君昊让人做的。
该不会是这家店觉得顾君昊是个书呆子好糊弄,就随便拿了他的图样当做是自己的,多做了一些拿出来赚钱吧?
顾君昊近来实在是缺钱,这才放下读书人的清高与商户合作。
这件事本就让他觉得有些丢脸,此刻被阮芷曦问起,瞬间忘了刚刚的气恼,只余尴尬,低声道:“他们问过我了,是我自己……答应卖的。他们付了钱,将图样买下了。”
“我估摸着他们是觉得不会这么快就卖出去,所以给我交了货之后就摆出来了,没想到却被旁人买了提前送给你。”
顾君昊的性格说好听点是耿直,说难听点就是有些迂腐,阮芷曦没想到以他的性子竟然会跟商户合作,闻言有些惊讶,但同时也松了口气。
“那就好,我还以为他们把你的图样据为己有了呢。”
顾君昊是个读书人,自己的图样被别人当做商品拿来卖肯定会不高兴,她担心他为这个生气,又因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些花钿是他画的而忍住不提,回头吃个哑巴亏。
既然是他卖出去的,那就无所谓了。
顾君昊却越发后悔当初不该将图样卖出去,他本是为了阮芷曦才特地找人做了那些花钿,现在倒好像是专门拿来卖钱的。
若她不知道这件事也就罢了,偏偏观江观河还拿着这些图样到她面前邀功,也不知有什么可邀的,反而邀的他一脸尴尬。
阮芷曦却没想那么多,叹道:“可惜你是直接把图样卖了,不然让他们给你分红多好啊。这样的话以后我每天都贴着这些花钿到处跑,没准京城甚至大齐就流行起来了呢。”
“到时候给你做花钿的这家铺子肯定也打出名号了,能挣不少钱呢,那你这些图赚的肯定也比现在多。”
顾君昊没想到她跟那个掌柜想到一块去了,将刘掌柜想与他合作的事情对她说了。
阮芷曦眼中一亮:“真的?这个掌柜很聪明啊。”
她转瞬就把刘掌柜打的那些算盘想明白了,从匣子里拈出一片花钿道:“可惜我伤还没好全,不方便出门,不然明天就贴着这些花钿出去走一圈。”
说着又想起什么,道:“最近时常有人来看我,回头等他们再来的时候我就把这花钿贴上。”
这样她即便足不出户,也能将这些花钿展示给别人看。
顾君昊本有些担心她会因为他卖了图样一事看轻自己,见她不仅没有露出任何嫌恶的神情,还对这件事很感兴趣的样子,有些纳闷:“你也很缺钱吗?”
“不缺啊。”
阮芷曦道。
镇国公府给阮氏的嫁妆十分丰厚,多到她这辈子都花不完。
如今阮芷曦成了阮氏,自然是不缺钱的。
“……那你为何对此事如此积极?”
顾君昊自己都还没想好要不要继续跟那家商户合作呢,阮芷曦倒是做好帮他拓展销路的打算了。
“能挣钱的事为什么不积极?谁还会嫌钱多啊?”
阮芷曦反问,说完又反应过来他刚才的问题有点奇怪:“你最近很缺钱吗?”
不然为什么要说“也”?
顾君昊一怔,神情越发尴尬:“我近来……手头确实有点紧。”
阮芷曦恍然:“难怪你会答应把图样卖出去。”
这恐怕不是有点紧,是非常紧吧?
不然以顾君昊的性格,岂会为了挣钱就与商户合作?
这个年代商人的地位是很低的,各大世家虽都有自己的产业,也都派信得过的掌柜精心打理,但从没见哪家的家主自己出面跟人做生意的,这是很掉面子的事,对于自诩清流的读书人而言更是如此。
顾君昊头垂的更低,原以为她会像父亲那般问他把钱都花哪去了,但她什么都没问,只说让他回头跟那家铺子谈好价钱,别亏了,言语中也并未有轻视之意。
他点点头应了下来,不想再说此事,好在阮芷曦也没再提,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
只是过了几日,又有女眷来探望阮芷曦的时候,她果然贴上了那花钿。
当晚顾君昊回府,路上就听观江说:“您画的花钿精美,几位夫人看了就挪不开眼,问少夫人是从哪里得来的。少夫人告诉她们,是您画了图样专门找人定做的。”
顾君昊当初叮嘱那家铺子不要说是他画的,就是不想让人知道此事,此刻被阮芷曦说了出去,心下虽然一沉,但想到她也是为了自己好,想让那些花钿能多卖出去一些,便没有说什么。
只是母亲知道后怕是会察觉他缺钱一事,他得想想该怎么解释才行。
谁知观江紧接着又道:“少夫人还说,受雇做花钿的那家铺子问她能不能摆出来卖,她觉得这么好的东西只自己用太可惜了,便答应了下来,还打趣说她这也是出于私心,想着若是京城人人都贴个花钿在脸上,那就没人想起她那花钿下面留了疤的事情了。”
这是将卖图样的事揽到了自己身上,把顾君昊完全撇清了。
这样就算将来人们说起这图样是他画的,也只会说他心疼妻子,给妻子专门画了花钿遮挡疤痕,而不会说他与商户合作,失了读书人的风骨。
顾君昊的情商跟智商虽然不成正比,但也不是分不清好赖的人,闻言半晌没有说话。
观江观河在旁挤眉弄眼,等他抬头看过去时又恢复了一脸正色,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主仆三人就这样回了顾家,顾君昊卖图样的事不仅没被他娘发觉,晚饭时还被她称赞了一番,说他难得体贴一回。
顾君昊闷头不语,只余光看了看阮芷曦,等回到汀兰苑后只有他们二人在房中时低声说了一句:“图样的事……多谢了。”
“谢什么,”阮芷曦道,“咱们现在是一家人,你挣的银子不也是我的?”
顾君昊笑了笑:“那等回头拿到分红,我分你一部分。”
“好啊,”阮芷曦并不客气,“不过我最近不缺钱,你手头紧的话就先用着,给我记账就行,回头什么时候宽裕了再一起给我好了,全当我存在你那的。”
顾君昊也不再跟她计较这些,点头应了下来。
存在于他单方面的那些生疏与隔阂也悄然消失,等阮芷曦在他休沐的时候提议让他再画些图样时立刻便让人去拿了笔墨。
阮芷曦比他更懂得女人喜欢什么,在他作画的时候就坐在一旁提些意见。
顾君昊按她说的画了,时不时再根据她的意见修改一番,就这样不知不觉在桌前画了一个时辰。
画画是一件专注而又耗时的事,他画的时候不觉得,直到过了许久没听到女子的声音,才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趴在桌上露出半张侧脸。
那熟悉的面容让顾君昊本能的生出厌恶,但看到她额角贴着的花钿,这厌恶转瞬又消失,好像从没想起过一般。
顾君昊提笔的手微顿,轻手轻脚地走到一旁,拿了件衣裳给她披上,这才继续低头作画。
房中一时安静无声,只余画笔游走间发出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