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谢恩

顾君昊最终也没能从他爹那借来银子,他又不好意思向别人开口,更不敢去跟他娘说,免得又被怀疑,最后选来选去,从自己的宝贝里挑了一块徽墨,打算让下人拿去当了。

他其实是想当块玉佩之类的,可这种东西容易被人认出来,回头让人知道他堂堂顾家大少爷穷到典当贴身物件,还以为顾家出了什么事呢。

徽墨虽贵重,但不少人家都有,而且他这块墨也不是什么孤品,没什么特殊的标识,卖了也没人知道,对家里只说是用了或是送人了就好。

可他要卖墨锭这件事还是让观江吓了一跳,捧着那块平日里被他妥帖保管的墨锭问道:“大少爷,您……一点银子都没有了吗?”

他本想说“您穷成这样了吗”,话到嘴边觉得不合适,临时改了改,但意思也差不多。

作为顾君昊最亲近的下人,他自然是知道顾君昊近来花出了很多银两的。

但他先前有几个月不在顾家,没想到他身上一点没留,把能用的银子全都挪出去了。

顾君昊一个文人,窘迫到要卖自己的宝贝墨锭,也觉得有些丢脸。

可阮芷曦是为他娘受的伤,他若是连一块墨锭都不舍得豁出去,那也太小气了些,便点了点头:“当了吧,总归我这还有两块,能用些时候呢。”

话是这么说,可堂堂一个大少爷,穷到要典当东西……

观江看了看那墨锭,又看了看他:“要不……您先把我的银子拿去用?”

顾君昊:“……”

做主子的穷到管下人借钱,这也很丢人,没准还会让人觉得比典当东西更丢脸。

观江也想到了这点,赶忙道:“我是担心回头让人发现这墨锭是您典当的。”

“虽说这块徽墨并不是什么独一无二的珍品,不容易让人认出来,但人家会认出我啊。”

“万一被有心人瞧见传出来了,您跟老爷夫人那没法交代啊。”

若不是对着顾君昊,这些话他是提都不会提的。

不过他自幼在顾君昊身边长大,两人关系亲密,知道他不是那种死要面子的人,所以才敢说

顾君昊沉默片刻,问道:“……你有多少,够吗?”

“够,我攒的娶媳妇的聘礼,您回头发了月例记得还我就行,不然我可就娶不着媳妇了。”

观江嘿嘿笑道,刻意说了些别的转移话题,不让他那么尴尬。

顾君昊知道他的好意,轻笑一声,随口问道:“怎么?有看上的姑娘了?”

这一问却让观江红了脸,摸了摸鼻子挪开视线。

“有倒是有,就是……人家不一定看得上我。”

顾君昊蹙眉,问他那人究竟是谁,观江却怎么也不肯说了,只道回头若是事成了就请他和喜酒,若是不成那就算了。

阮芷曦对于这些事情自然是全然不知的,到了九月十三,收拾停当后就跟林氏周氏一起进了宫,又在宫门口碰到了专程在这里等他们的宋含秋。

宋含秋中秋那日亲眼看见阮芷曦被压在了彩棚之下,惊出一身冷汗,后来去顾家看过阮芷曦好几回,还为她的伤掉过几次眼泪。

同是女人,她当然知道脸上留疤对女子而言是多么难过的事情,尤其是阮芷曦这样容颜出色的女子。

今日阮芷曦进宫谢恩,皇后陈氏问过太医吴哲,确定她能在外面停留一段时间,只要不牵动伤口就不会有大碍,便专程准备了一场简单的宫宴,邀请了京城几户勋贵世家的女眷。

说白了就是给阮芷曦做面子,让人今后不敢因她脸上的伤指指点点。

宋含秋与阮芷曦交好,陈皇后就将她一道请了过来,陪伴阮芷曦。

她早早地等在宫门口,待顾家的马车驶来之后赶忙迎了上去,先给林氏周氏见了礼,这才走过去拉住了阮芷曦的手,往她额角仔细看了看,松了口气。

“果然比预想的好很多。”

阮芷曦笑了笑:“吴太医医术高明,又一直仔细照看着,近来还时常往我们府上跑呢,我又怎会留下太明显的疤。”

宋含秋嗔了一眼,低声道:“进了宫可不能这么说,要说多亏了陛下让吴太医照看,皇后娘娘又给了良药,这才好得快,没留什么疤。”

阮芷曦笑道:“这不是对你说嘛,进了宫我自然不会这么说的。”

“那就好!”

宋含秋放下心来,几人一起进了宫,等在了一处偏殿,待所有女眷都到齐后才能去皇后所在的凤禧宫。

因为担心阮芷曦的身体,陈皇后这次并没有宴请太多人,只是挑了几户在京城比较有影响的人家的女眷而已。

诸如宣平侯府,永昌侯府等。

宣平侯夫人是自己来的,永昌侯夫人则带了自己的女儿苏梓妍。

永昌侯府与镇国公府虽然交好,苏大小姐也为人和善,并不曾因阮氏的身份看低她。

但阮氏自卑,即便对方并不看轻她,她心底里也存有隔阂,认为对方不可能真的喜欢她。

其实以前她跟苏梓妍的关系其实还是很不错的,但有一次苏梓妍到国公府做客,两人相谈甚欢的时候,阮芷嫆过来了。

说起年纪,明明是阮芷嫆跟苏梓妍更相近,应该更能说上话才是,但她几次想插话却都没能插上嘴。

后来苏梓妍离开,阮芷嫆便冷嘲热讽,对阮芷曦说让她趁着国公府如今还看重她,多跟苏大小姐打打交道,不然等到哪日国公府不要她了,苏大小姐肯定就不理她了,到时候她想跟她说句话怕是都不容易。

阮氏本就心思敏感,很容易受影响,被这么一说,再跟苏梓妍打交道时就难以交心了,之后更是日渐疏远。

若非宋含秋是沈枞的妻子,出身不像苏梓妍那么高,又跟国公府一样是武将之家,她跟她只怕也成不了朋友。

阮芷曦因着这段记忆,再加上阮振裕先前曾想求娶苏梓妍一事,对她就有几分好奇,跟几位夫人见过礼之后便暗中打量了她几眼,不料苏梓妍也正看着她。

殿中众人都避讳她脸上的伤,怕看多了会让她误会自己是在盯着她的疤痕,所以都在刻意回避着。

这位苏大小姐原本也只是在她刚进来时跟她打了个招呼,背地里却在打量她。

两人视线相撞,苏梓妍有些尴尬,忙收回了视线,但很快却又抬起头,再次看了过来,还勾起唇角对她腼腆地地笑了笑。

阮芷曦很确定,这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并不是在盯着她脸上的疤看,只是在看她这个人而已。

或者是看阮氏。

即便阮氏疏远了她,但或许是因为两家关系的原因,她对阮氏依旧有几分亲近

阮芷曦便也回了个笑容,苏梓妍看见了似乎很开心,笑意更浓,脸颊上凹出两个好看的酒窝。

她与阮氏年龄相差十岁,跟阮芷曦差距更大,阮芷曦完全把她当成小妹妹来看的,见状难得在心里认同了阮氏一回。

还好阮氏之前没糊涂到让国公府为阮振裕去提亲,求娶苏大小姐。

阮振裕那混小子哪儿配得上这么可爱的姑娘?

众人在殿中闲谈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皇后邀请的几位夫人就都到齐了。

宫女领着他们一路来到了凤禧宫,阮芷曦虽然对“活的”皇后感到好奇,但还是恪守规矩,直到陈皇后单独与她说话时才稍稍抬起了头,扫了一眼这位才二十出头的皇后。

陈氏很年轻,但或许是出身世家,又已经嫁入宫中许久,从太子妃成为了皇后,所以颇有威仪。

但面对阮芷曦时,她还是露出了和善的神色,关切地询问了她的伤势。

阮芷曦按照宋含秋之前说的那样答了,陈氏点了点头:“那就好,我听吴太医说你的伤养的不错,可一直不曾亲眼瞧见,今日才算是放心了。”

说着又将周氏和宋含秋叫了出来,详问中秋那日的事情,无非就让他们将阮芷曦如何不顾自身安危救了婆母一事在当众说一遍,借机再夸奖她几句,并让众人都记得她是为何受伤的而已。

这场宫宴可谓给阮芷曦做足了面子,从宫里回去时周氏和林氏都在说,陛下和皇后这回真是有心了,往后京城里怕是没有谁敢拿阮芷曦破相的事情玩笑,背地里都不见得敢说什么。

阮芷曦笑着应是,心里则想着皇后跟她以前在电视剧里看的果然不太一样,身边并没有一大堆宫女环绕着,衣饰以及宫殿里的一应陈设以及器具也是精致而不奢靡,并没有那种一眼看去就金碧辉煌的感觉。

这或许跟大齐皇室倡导勤俭有一定关系,总的说来反而是皇后自身的威仪更让人印象深刻一些。

这些阮氏虽然都已经见过了,阮芷曦却是头一回见。

阮氏连面对苏梓妍这样的人都会担心对方看不起自己,更不用说面对陈皇后这样自带威仪的人。

她私心里一直觉得陈皇后不喜欢她,只是碍于国公府的面子,才对她有几分笑脸。

阮芷曦今日亲自进宫见了一回,真是一点没觉出她这种感觉。

陈皇后分明待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只是她自己心思太敏感,胡思乱想而已。

……………………

是夜,文劭帝在书房批完折子,便来到了皇后寝宫,却不想平日里这个时候并不会睡下的皇后今日却已经睡下了。

宫人赶忙解释:“娘娘前些日子病了一场,这两日才好些。奴婢等人劝她先不要接顾少夫人入宫的帖子,休养一阵将身子彻底养好了再说。”

“可她说顾少夫人本就是个多思多虑之人,这次又受了伤破了相,若是拒了她第一次的帖子,只怕她会多想,便还是答应了下来,还专程举办了一场宴饮给她做面子。”

“结果今日几位夫人一走,娘娘就累得不行。”

“刚才她本想等您来了再睡的,是奴婢见她实在撑不住,让她先睡下了,说等您来了再叫她。”

没想到文劭帝没让人提前打招呼,直接就过来了。

好在文劭帝并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与皇后陈氏的感情又向来要好,闻言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道:“朕知道了,不必叫她,让她睡吧。”

宫人应诺,服侍他沐浴更衣,等他躺下之后才退了下去。

文劭帝与皇后陈氏青梅竹马,当初是他自己主动请先帝赐婚,求娶的陈氏。

两人成婚后感情甚笃,这么多年也没红过脸,文劭帝一个月里更是有大半时间都宿在凤禧宫,只偶尔才会去其他妃嫔的寝宫。

可惜他们子嗣缘薄,除了三年前曾经生下一个早产的小公主,就再也没有过其他孩子了。

而这个自幼身子孱弱的小公主最终也没能在人间久留,于一年前夭折了。

一个成婚多年却膝下无子的皇后,在前朝难免会惹人非议,陈氏因此心中多少有些怜惜阮氏,觉得两人有些共同之处。

只不过阮氏当初那个孩子是在娘胎里就小产了,她的是生下来了,之后却没了。

文劭帝本就打算犒赏国公府,她今日便强打着精神举办了这场宫宴,忙了一天累得不行,刚才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但身边忽然躺下个人,她还是有感觉的,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文劭帝后喃喃唤了一声:“陛下……”

她这些年一直无子,为了能尽快再有个孩子,不仅一直在补养身子,还让太医算了日子,这几日正是容易受孕的时候。

一看到文劭帝,她还以为他是要来与她行房,有气无力地嘟囔道:“妾身今日实在没精神了,要不……您去淑妃那里吧?”

文劭帝看着这个平日里在人前总是颇具威仪的女子在自己面前露出了几分小女儿的娇态,笑着在她面颊上轻轻吻了吻,将她拢进怀里:“睡吧,不闹你。”

陈氏闻言果然合上了眼,往他怀中蹭了蹭,再度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