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芷曦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好几天以后了,她有伤在身,又不是阮家真正的女儿,顾君昊就没拿这些事去烦她,等她有精神些了才告诉她。
“阮二老爷跟曹氏前两日又来了一趟,想要见你。我爹娘托吴太医告诉他们你伤重昏迷无法见客,将他们打发走了。”
“不过阮家怎么说也是你……是阮氏的娘家,他们现在碍于自己理亏,陛下又刚刚夸赞过你,这才忍下一时之气没说什么,只留下一些补养身子的药材就走了。”
“可以后他们肯定还会再来的,你不可能一直不见,那理亏的就是你了。”
“所以……你以后少不了还是得跟他们打交道,而且他们对你的敌意可能会很深,你心里得有个准备才是。”
阮劭安夫妇这回丢了这么大的脸,心里肯定记恨,眼下的风平浪静不过是强装出来的罢了,以后只要找着机会,肯定会为难阮芷曦。
阮芷曦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不过无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们敢招惹我我就敢顶回去,反正他们又不是我亲爹娘,我对付起来一点心理障碍都没有。”
这对夫妇于她而言甚至还不如陌生人,是她最讨厌的那种存在,她看都不想多看一眼。
她说完又想起什么,看了眼顾君昊,笑道:“怎么?你现在相信我不是妖物了?”
顾君昊看了看她,好半晌才嗯了一声:“你……救了我娘,妖物怎么会做这种事呢?不吃人就不错了。”
“说不定我就是故意的,想用这种方法引你同情,让你相信我呢。”
阮芷曦道。
顾君昊又扫她一眼,嘴角微动,低声嘟囔:“妖物若还需要用这种苦肉计来收买人心,那也……也没多厉害。”
这话说的阮芷曦竟无法反驳,轻笑几声:“也是。”
其实顾君昊心里还有些话,但并没有说。
他娘周氏对于阮氏来说是婆母,但对眼前这个人而言,只是个刚认识没多久的陌生人。
就算这段时间他娘一直待她不错,那也不过是把她当成阮氏而已,她跟她压根谈不上多熟悉多亲近,所以当时出手救人,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
一个不顾自己的安危下意识救人的人,他怎么也没办法把她想成什么妖物,或是什么坏人。
他自顾自的想着这些,没听见阮芷曦让他帮忙倒点水。
回过神就听这女人喊道:“顾君昊,顾君昊?”
他皱了皱眉,倒了杯水端过去,等她喝完后说道:“你能不能不要总是叫我的名字?”
之前他们之间有些误会,她心里赌气这么叫他也就罢了,现在都说开了,就不必如此了吧?
阮芷曦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
按照现在的文化背景,直呼其名就是辱骂对方,她刚才说让顾君昊给自己倒杯水,听在他耳朵里大概就是“傻逼,给我倒杯水”。
偏偏他还真就忍气吞声地去倒了。
想到这阮芷曦又忍不住笑出声,差点牵动伤口。
“我不是……不是骂你。”
她摆手道。
“在我们那边,大家一般都是互相称呼对方的名字的,我习惯了,私下里就没太注意。”
现在想想,她这些日子好像一直都是这么称呼顾君昊的,也亏他能忍到现在才说。
顾君昊听了眉头一拧,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你们那……都直呼对方姓名?”
阮芷曦从他脸上神情看出了他的意思,在他眼中这大概就是满大街的人对着叫“傻逼”。
她想笑又不敢笑,只能忍着。
“我们那很多事情都跟你们现在不一样了,可以说是完全不同的世界了,现在的很多风俗习惯,在千百年后早已改变了。”
“不过入乡随俗,既然我现在是在你们这,那就按你们的习惯来好了,以后我称呼你的字吧,叫你仲桓可好?”
阮氏称呼他为夫君,但她毕竟不是阮氏,人前这么叫一叫还好,人后这么叫两个人都别扭。
顾君昊点头,又问:“那我该如何称呼你?”
“我姓阮,跟阮氏的名字很像,也叫阮芷曦,不过我们名字的最后一个字不同。她是潮汐的汐,我是晨曦的曦。”
“你叫我小西好了,以前我伯父伯母大哥大嫂都是这么叫我的。”
“你也叫阮芷曦?”
顾君昊重复道。
阮芷曦正要点头,就听他又说道:“难怪那次在宝榕寺里你敢当着我娘的面对满天神佛发誓,说你若不是阮芷曦就天打雷劈!你……当时说的就不是阮氏,而是你自己!”
阮芷曦咧嘴一笑:“对呀,是我自己。”
顾君昊:“……”
他当时还觉得这个妖物这么这大胆,敢当着神佛的面发这样的毒誓!
原来她不是厉害的神佛不惧,而是因为她本身就叫这个名字。
“你怎么……怎么这么会做戏呢?”
他皱眉问道。
不止是那次在佛寺里,还有之前污蔑他跟馨儿有染,以及前几日曹氏来的时候刻意歪曲她那番有关纳妾的话,甚至是平日里一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她都反应很快,总能用最合适的方法应付过去。
顾君昊知道她这只是因为形势所迫不得不为之,但心里难免还是觉得她不那么的……老实,或者说有些狡猾。
阮芷曦笑了笑,回道:“妖魔鬼怪见得多了,自然就知道该怎么应付了。”
说着又颇有些羡慕地看向顾君昊:“你不会是因为你从小就被保护的太好了,不需要应付这样的人和事。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一样幸运,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的。”
顾家书香门第,自有百年来积累的文化底蕴。
顾苍舟和周氏夫妻恩爱,膝下又只有他这么一个孩子,除了读书上对他要求严格一些,旁的事再没强求过。
他从小就刻苦勤勉,从没为读书以外的事情操过心,即便后来入了官场,有国公府这个岳家,也没有谁真敢为难他,最多是背地里说几句他为人迂腐不通情理这样的话,顾君昊也从不放在心上。
如今仔细想想,若没有前世的经历,那他至今为止确实没有碰上过什么需要特别费心应对的事。
阮芷曦刚才所说的话,竟似乎很有道理,让顾君昊觉得自己刚才的问题好似“何不食肉糜”一般。
他又想起她受伤后第二天得知自己脸上会留疤的时候,无意提起自己八岁时做饭的事情,顺嘴问道:“你以前……在你那边,过得很不好吗?”
可他明明记得她还说过自己有房有车有钱什么的……听上去过的很不错的样子啊。
“……也不算不好,”阮芷曦道,“确实有过一些不好的经历,但是都熬过去了。后来我搬去了伯父伯母家,一切就开始好转了。”
孩童时代应该是一个人最天真无邪,最开心快乐的时候,但她却用了“熬”这个字,可见那时候过的是怎样水深火热的生活。
顾君昊听出她不想多提,就没再多问,只随口道:“你也是住到伯父伯母家了啊?”
阮氏也是很小就住到伯父伯母家的。
他们虽然是完全不同的人,但却有不少共通之处,比如名字,比如相似的家庭和经历。
说不定就是因为这些,所以在阮氏的魂魄不知飞到哪之后才会是她来到了这具身体。
阮芷曦点头:“不过我比她晚很多,她三岁就搬到了国公府,我是十五岁才搬到大伯家的。”
也就是说她那段“不好的经历”至少持续了十五年。
难怪她会说“熬”过去,十五年,确实煎熬。
顾君昊更不敢再提这些事了,语气生硬地转移话题:“对了,你二弟……不是,阮氏的二弟,就是振堂,他被阮二老爷下令关起来了,今日才找到机会让下人来给我传了个话,托我告诉你一声,让你好好养伤,等他回头出来了就来看你。”
“虽不是什么大事,但我觉得还是跟你说一下为好,免得回头碰面提起此事你什么都不知道。”
阮芷曦心说怎么忽然就跳到这个话题了,但还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说完又嗤一声:“阮家难得出个没怎么歪的好苗子,自己家人还看不上眼,今天打一顿明天关几日的。我要是振堂,迟早跟他们分家。”
顾君昊微微颔首:“我也觉得振堂不错,虽然才学着实一般,但最起码人品不坏。”
“振裕虽然学问做得比他好,可为人虚浮,我实在是看不上眼。”
“可惜阮氏不明白这些,一直跟振裕比较亲近,跟振堂反而疏远些。”
阮芷曦皱眉:“不会吧?这兄弟俩她明明更喜欢振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