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八是个好日子,顾夫人周氏听说百里外的一座寺庙求子特别灵,让顾君昊早早的告了假,抽出几天带着妻子去庙里求子。
顾君昊是她的长子,今年二十三岁了,仕途顺遂,偏偏子嗣缘薄,成亲至今一个孩子也没有。
他十八岁娶了妻子阮氏,成亲的第二年阮氏倒曾经怀过身孕,只可惜没能保住,不小心滑了胎,还伤了身子,养了几年方才养好。
按理说两人现在身体都无大碍了,理该有个孩子了才是,可这孩子就是迟迟不来,急的周氏天天在家求神拜佛,各路神仙不管管不管子嗣之事,她全都求了一遍。
可饶是如此,她也没提过要给儿子纳妾之事。
顾家书香门第,家风严谨,族中规定四十无子方能纳妾。当初镇国公府也正是看中这点,才会把当做掌上明珠养大的亲侄女下嫁给他们家。
如今周氏虽然着急,但也不会因此就给儿媳摆什么脸色。
只可惜这趟求子的行程因昨日顾君昊崴了脚只能取消了,她心里颇感遗憾。
“你说君昊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平地里也能摔跟头把脚崴了,我还想着这次他们去庙里求子若是灵验了,将来就多给这家寺庙捐些香火钱还愿呢。”
“这下好了,去都去不成了,还谈什么还愿!”
顾家老爷顾苍舟正对着一本棋谱研究眼前的棋局,皱着眉头专心致志,也不知听没听见她的话,半天没有回应。
周氏上去一把将他手中棋谱抽走,竖着眉头声音拔高几分。
“你这老头子!天天就闲在家里看这些,什么都不管!难怪抱不上孙子!”
顾苍舟嘶了一声,眉头皱的更紧了。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不看棋谱他们就能有孩子了?”
说着又去摆弄眼前的棋子,一边按照记忆中的棋谱摆棋,一边心不在焉地道:“我早跟你说了,这种事随缘就好,你不要太心急了,心急也是没用的,有那个工夫不如养养花品品茶。”
“一把年纪了,能放手的就放手吧,别管那么多。孩子们的事自有他们自己操心,哪用得着你……”
话没说完,棋谱被啪的一声摔回了棋盘上。
“你就过你闲云野鹤的日子去吧!我跟你真是无话可说!”
之后转身就走了。
棋盘上的棋子被打乱,有几颗还骨碌碌滚到了地上。
顾苍舟嗨呀一声将掉落的棋子捡回来,又把棋谱拿起来看那残破散乱的棋局,气恼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坐回去一个一个重新摆,嘴里小声嘟囔着:“无话可说还天天都说那么多……”
另一边,崴了脚的顾君昊半倚在床上,手中翻着一本书,却半晌也没看进去。
他出神片刻,抬头看了看窗外,将守在门口的观河叫来,问道:“少夫人走了吗?”
观河点头:“半个时辰前就套好马车走了,这会儿估计已经快出城了。”
前些日子宣平侯夫人给京中众多女眷都下了帖子,邀他们到城外的庄子上游玩。
那庄子是宣平侯府的产业,里面有片荷塘打理的极好,在京城是出了名的,每年夏日宣平侯夫人都会广邀京城女眷前去赏花,这已经成了一件盛事。
今年赶得不巧,赏荷的日子和周氏给顾君昊夫妇定下的去寺庙求子的日子重叠了。
阮氏先前已经答应了周氏去寺中求子,不好为了一场宴饮就改期,便只能作罢了。
但顾君昊崴了脚,去不了了,就劝说她去参加这场宴会,不然待在家里也是无趣。
夫君崴了脚,自己却把他扔在府里跑出去宴饮作乐,这不合适,阮氏便没答应,说要留在府中照顾他。
顾君昊温声劝了许久, 说自有下人照看他,而且他这脚估计且好不了呢,怎么也要在家歇上几日,没道理因为他不能动,就把她也拘束在家里。
如此这般“恩恩爱爱”你来我往的絮叨一番,阮氏最终还是赏荷去了。
她私心里其实就不太想去求子,而是想去赏荷,不过是碍于情面不好这么做罢了。
如今顾君昊给了个台阶下,也就顺势答应了下来,方才出门时还想跟他打个招呼,被他装睡躲过去了。
观河回完话后见顾君昊又愣神了,笑道:“大少爷若是这么不舍得少夫人,就不该让少夫人独自出门,让她留下陪您多好。”
大少爷与少夫人夫妻感情甚好,这是阖府皆知的事情。
因此顾君昊如今的表现,在他看来都是不舍得阮氏。
顾君昊扯了扯嘴角,淡淡一笑,没有说话,再次低头看书,书上的字仍旧一个也没进入他眼中。
感情和睦,那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如今的他只恨不能扒开这女人虚伪的皮囊,看看里面到底是怎样一副恶毒心肠!
前世他被这女人害的家破人亡,死前才知道就连他们当时膝下唯一的孩子都不是自己的,而是阮氏与宣平侯世子赵坤的!
如今是嘉康元年,而阮氏前世是在嘉康三年初怀的身孕,算算日子,距离现在大概有一年半的时间。
也就是说,在接下来的一年半里,阮氏将和曾经的宣平侯,如今的宣平侯世子赵坤苟且,并暗结珠胎。
行房一次就有孕的可能性还是比较小的,按常理来说,阮氏跟赵坤应该苟合了不止一次,才会有了顾培轩这个孩子。
可阮氏是顾家妇,平日出入都有不少顾家下人跟着,能跟赵坤单独接触的机会实在不多。
见面的机会少,苟合的次数却不少,那相应的,他们暗中来往的时间应该就比较长。
就算三两个月见一次面,一年他们也能见上五六次。
这么算下来,她或许现在就已经跟赵坤勾搭上了。
既然如此,他乐得成全她,并主动给她制造机会让她跟赵坤接触。
等他抓到了把柄,证明她和赵坤之间确实有不可告人的脏污事,就能理直气壮地休了她,谁也说不出半个不字。
顾君昊记得,早年间阮家旁支有个侄媳与外男私通,最后被他们未经官府,直接按族规沉塘了。
那侄媳虽不是什么显赫人家的女儿,却也不是下九流家嫁过来的,那户人家的父母听说女儿被私自处置之后哭着闹着要个说法,把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最终却也没拗过阮家家大势大,将这件事强压了下去,未能让官府过问。
他倒要看看,如今换了自家女儿做出这种事,阮家要如何处置!
…………………………
阮氏乘坐的马车一路向城门驶去,盛装打扮的女子紧张忐忑之余又满心期待,眼中漾出一汪春水,时不时问身旁的婢女,自己今日装扮如何,妥不妥当。
婢女馨儿笑着答道:“少夫人不管穿什么都是顶好看的。”
阮氏杏眼低垂,含羞带怯,正要说什么,马车却忽然剧烈颠簸起来。
原来是一个毛贼偷了路人的东西,被发现后四处逃窜,不小心惊了她所乘车架的马匹。
马儿受惊,嘶鸣一声带着马车跑了起来,阮氏在车中惊呼,整个人被撞得东倒西歪,要不是车门关着,只怕就要摔出去了。
等马车好不容易停下,馨儿捂着撞痛的额头坐了起来,一眼看到昏死过去的阮氏,吓得魂儿都要没了。
“少夫人,少夫人!您怎么了?”
好在晕倒的人很快就悠悠转醒,缓缓睁开了眼。
阮芷曦只觉得头痛欲裂,好像有 千万根针在同时往里扎似的。
无数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一股脑钻进来,和她自己的掺杂在一起,似乎要将她的脑袋搅碎。
她的脑袋像是宕机后重启一般,同时冒出了几个问题。
我是谁?
我在哪?
发生了什么?
不需要别人回答,她已经从那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中自动得出了答案,同时她意识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她正准备去给自己的老公戴绿帽!
这个想法其实有些荒谬可笑,因为她根本就还没结婚,哪来的老公?
可在这个念头冒出的同时,阮芷曦已经嘶了一声,下意识喊道:“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