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康二年,深冬。
江东在这年年初时,经了一场浩劫。
刘备为报其义弟关羽之仇,于去年率兵伐吴。这场仗打了数月,直到今年正月,才得以将歇。
孙权封陆逊为大都督,迎战刘备。
此前的陆逊并不得重用,只于几年前,成功派兵剿灭了吴郡一地的匪首——潘临。
在曹丕和刘备相继称帝后,孙权思虑万千,审时度势后,还是决议先放下身段,暂向曹魏称臣,为其藩属。
延康一年,孙权受封为吴王。
时光嬗变,一晃儿,步遥已经三十四岁了。
但因着她对容貌和身段是下足了功夫保养,从不贪口腹之欲,现下看起来,也就似是个二十多岁的美少妇。
孙权近年来,执政风格是越来越狗,猜忌心也是越来越重。
前月,因着其庶弟孙朗不从军令,贻误军机,孙权不顾血缘亲情,下令将其庶弟孙朗处死。
步遥也是个疑心重的人,从不轻易相信任何人。
她跟着孙权,也快二十年了。
事到如今,孙权渣了很多的臣子,为了江东的利益,也做了很多的狗事。
比如,他还是将孙尚香,嫁给了刘备。
只是孙尚香却未在刘备那处待上几年。
她肯嫁,也只是想将刘备当时的治所公安城,给搅得一团乱。
孙尚香偶尔会从公安往江东寄信。
步遥心中每每想到,孙尚香这么年轻漂亮的小姑娘,竟是要嫁个刘备那个髀肉复生的老头,心中也颇不是滋味。
孙权也就她这么一个亲生胞妹了,让她远嫁,心中也是不舍。
而且狗男人还动了个阴损的心思,他想将刘备唯一的儿子刘禅,拐到江东来,让那个小胖孩做人质。
孙尚香在公安这几年一直教养着这个唤她为娘的继子,但为了江东,也为了能回来,她虽心中不舍,却还是应下了孙权的要求。
孙权趁刘备伐益州时,派船和兵将渡江去接孙尚香回江东,却被刘备的军师诸葛亮发现了事中蹊跷。
他派了赵云将刘禅又从江东的战船上抢了回来,赵云却未将孙尚香也带回公安。
孙尚香得以平安回到了江东。
但,这么些年过去了,狗男人许是怕自己发的毒咒应验,还真没纳过任何妾室。
对她,一点也不渣。
也就是,在那方面,凶蛮些。
与刘备这一战,江东虽然赢了,但也是元气大伤,孙权不久前又杀了自己的庶弟,整个吴王府,都笼罩在一片阴影下。
直到年根,孙权的面上才有了些笑模样。
三十四岁的步遥,又有身孕了。
身为高龄产妇,怀这一胎,步遥的身子是各种的不适。
人近中年的孙权对这一胎宝贵的很,生怕稍一不慎,步遥就会滑胎,终日也存着隐忧,怕她这一胎,又会难产。
她每日各种补药喝着,孙权又特意腾出时间陪着她,
步遥妊娠反应重的那几月,很快便熬过去了。
过了年节后,步遥已怀胎四月。
长女大虎性格虽强势些,但在她这些年的严加管教下,并未如《情锁吴宫》原剧般,娇蛮无理,任性跋扈。
步遥略微放下心来,但她仍在观望。
她生怕自己女儿的体内还潜在着,那些令她惧怕的恶毒性情。
狗男人也不知是不是存有什么变
态的情节,每每有人提起大虎的婚事时,他就要阴脸,甚至是暴怒。
按理说,大虎及笄那年,便要许嫁他人。
但狗男人却一直都不肯让大虎嫁人,虽说她也不想让大虎早早就嫁人,但这一拖,大虎也到十八岁了。
再拖下去,大虎也要成老姑娘了。
最后,在几月前,大虎还是出嫁了。
她嫁给了周瑜之子,周循。
原剧并未对孙鲁班的婚事有过多的交代,但却也交代了,大虎会与这叫周循的男子和离,再嫁他人。
婚前,步遥叮嘱了许多,心中虽不舍,但好在女儿并未远嫁,步遥也只是落了几滴泪而已,很快便恢复如常。
但狗男人,似是一直都缓不过劲来,在大虎出嫁的当日,酩酊大醉,竟是一人枯坐在案前,嚎啕大哭了一场。
步遥不是没见过他哭,但上次他哭得这么惨时,还是吴氏死的时候。
女儿的大喜之日,狗男人却像是在哭丧。
而次子孙昶,似是铁了心来想成为狗男人的接班人,每日重复着枯燥又单调的生活,除却治学习武,并无旁的爱好。
孙昶似是很在意孙权对他的看法,他平日不苟言笑,唯有孙权的称赞,才能让他那冷冰冰的面上,有些笑意。
而她的大儿子孙郢……
步遥一想到孙郢,就觉得头痛。
过了年节,他已经十八岁了,因着继承了她的美貌,孙郢生得是愈发的妖孽,比女人长得还要好看。
阖府的小婢子都喜欢他,孙郢这小子不似他弟弟孙昶,不喜多言。
孙郢的性情,有些开朗过了头,经常与府中的那些小婢子们嬉闹一片。
经常有那些个小婢子为了他,争风吃醋,不做正事。
步遥发现后,便将那些婢子狠狠地惩治了一番。
自打她那长子成为妖孽美男后,步遥就生怕他会变成一个花花公子。
再搞大某个小婢子的肚子就犯不上了!
在她和孙权的严加管教后,孙郢倒是没做出逾矩之事。
后来步遥才发现,孙郢对任何人,无论是男是女,地位高或是低,态度都是一样的。
他就是那么一副开朗且自来熟的性子。
可是今年,孙郢这小子好似是情窦初开。
府中纷传,一个新进府的小婢子将他迷得是神魂颠倒。
更有那碎嘴之人说,孙郢要纳那婢子为妾。
步遥听到后,心中不免是一惊。
虽说是在古代,但她也不希望儿子这般的年龄,就瞎搞女人。
狗男人都没这么做,她的长子怎能如此?
建业下了细雪,在北风之中,飘摇了数时。
步遥刚饮过汤药,殿中还散着苦味,她欲趁孙权不在时,问问孙郢,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孙郢入殿后,一如平常,笑意盈盈地冲步遥施礼。
直到他看着紫荆嬷嬷携着一十四岁的少女出现后,他的面色倏然一僵。
孙郢强自镇定地问向步遥:“母亲,你…你让她来此做甚?”
步遥微扶着小腹,神色清冷地看了那小婢子一眼,颇有种“恶毒婆婆”的感觉。
那小婢子生得极为娇俏,皮肤似是新雪般的白,凝水的双眸似是鹿眼,不搀一丝一毫的杂质。
她身型瘦弱娇小,看着格外惹人怜爱。
步遥只觉得这婢子,有些面善,有点像刚刚穿剧的她。
步遥总
觉得,她似是在哪处,见过她。
可又怎么可能呢?
这婢子比孙郢的岁数还要小。
小婢子被紫荆推到了孙郢的身侧,紫荆厉声让她跪下。
她依言跪下后,孙郢的眸中,明显闪过一丝不忍。
步遥也不想难为自己的儿子,于是开口道:“阿郢,府中的传闻,想必你已然听闻。你,是不是该给为娘一个交代,你到底与这婢子……”
孙郢眉头轻皱,语气又恢复了往昔的镇静,打断她道:“娘啊,府中的话都是些谣言,我与她,真的不是你想的那般……”
步遥将信将疑地看了孙郢一眼。
而后又问向那小婢子:“你姓甚名甚?府外可有家人?”
小婢子一听到家人二字时,神色明显悲戚了几分,她声音怯怯地回道:“回主母,奴婢的家人在多年前,便死了。有许多事奴婢都记不得了,奴婢只知,之前的家人似是一直都唤奴婢为‘遥遥’,至于姓氏……奴婢实在是记不住。”
没有姓?
遥遥?是她的那个遥吗?
步遥开口问道:“你名讳中的那个遥,是哪个遥?”
小婢子回道:“是…是遥远的遥。”
步遥眸色微变,事情竟是这般的巧。
这小婢子,竟是与她有着同样的名字。
孙郢不解,步遥为何要问那婢子的名讳,又道:“那娘……要如何处置她?”
步遥的眸色又冷了几分,故意沉着声音道:“阿郢,为娘此前一直与你讲,你的婚事,母亲会遵从你的心意。但在你未加冠前,切不可纳妾,也不可以随意临幸婢子……”
说到这处,孙郢的脸微红。
步遥也是难再启齿。
其实那方面启蒙的事,步遥在他尚小时,便隐晦地教予过他,后来他的狗爹于醉中,又无意间与他和孙昶畅聊了番这些难言之事……
这俩小子是都明白的。
步遥不担心孙昶这个二儿子,只担心她这个如妖孽般的长子。
孙郢一贯是个态度好的,立即在步遥面前应下了所有的要求,只求步遥能放过这叫遥遥的婢女。
步遥见那小婢子也是可怜,便将她调到了紫荆身前,让紫荆亲自带着她。
她也算是升了一级,成了她近边伺候的婢子。
小婢子恭敬地道谢后,看着容色依旧美艳风华的步遥,却想起了她的父亲。
她记得,她有个父亲,曾经占山为王,有近万名部下。
她的父亲,叫潘临。
而她的母亲,却一直不见踪影,好像早早便离了人世。
她生得与潘临极像,皮肤似是新雪般的白,双眸明亮。
潘临对旁人一贯蛮武暴戾,唯独对她这个唯一的女儿,宠爱至极,态度永远是温和的。
父亲给她取名为潘遥,唤她遥遥时,眸中却总存着郁色。
后来,父亲的山寨被江东的军队歼灭。
父亲似是一早就预料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便将她安顿在了一农户家。
与潘临在山寨的最后一夜,他对她说,能活下去便好。
如果他不在了,也不要恨任何人。
更不要与任何人提起,她是他的女儿。
潘遥得知,父亲潘临被陆逊的兵士割了头颅时,哭了一整夜。
再后来,粮食歉收,农户家生存也是不易。
因她相貌好,又怕她
被不轨之人玷污,于是便带着她入了城
。
吴王府那时正缺婢子,潘遥便被那对农户夫妇卖进了府中。
农户夫妇让她好好生活,争取在府中混个好的职衔。
潘遥本可以再为自己重新起个名讳,但当管事孙伏问起她时,她竟是想起,父亲潘临常念在嘴边的那句话:遥遥而不可及。
潘遥决定隐去姓氏,但父亲为她取的这一“遥”字,她却不想隐去。
于是,她便成了吴王府中,名唤遥遥的粗实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