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虎和阿郢都是冬日里生的孩子,二人满周岁时,转眼间就到了建安十三年的冬日。
这年富春的雪却迟迟未下。
满周岁时,大虎已经可以独立行走,甚至是小跑个几步了。阿郢长得慢些,但也能扶着墙,抬头可怜巴巴地看着步遥,跌跌撞撞地走个几步。
步遥发现,阿郢的模样,是愈长愈像她。
随了她的颜值倒是没什么坏处,只是阿郢这孩子,生得过分漂亮了些。
狗男人看着自己儿子的脸,经常愁眉深锁,觉得自己儿子的长相有些往阴柔的方向发展。
大虎也是个漂亮的女娃,却没有弟弟长得那般的美。
阿郢小小年纪,眉眼间就初显妖冶,婢子们总是会忍不住多看他几眼。
长子在孙权的心中,应是威严雅正,长相只要五官端正,大气些便好。
虽说此时的审美,喜欢男子偏阴柔的,雒阳那边更是有男子敷粉,以白为美。
但孙郢若是以这副长相承业为主,怕是会很难服众。
狗男人因此越看阿郢越不顺眼,还说一个男孩,长得那般好看是误事。
步遥心中不忿,长得好看还成罪过了?
好在孩子们都平安顺遂的长大了,阿郢刚生下来时身子虽弱些,却也在她的悉心照料下,体质愈来愈康健。
步遥问过孙权,要不要给孩子们抓个周来庆祝周岁。
孙权听后瞥了她一眼,颇为不解,不知抓周到底是何意。
步遥暗感不妙,这汉末三国时,到底有没有周岁抓周这一习俗,她是真的不清楚,便及时噤了声。
与孙权提了抓周的次日,他便命下人备了几个莲瓣玉盘,那些玉盘的盘底较浅,玉色清透。
有的盘中放置了珠贝、象牙、犀角等物,有的盘中则放置了书卷和毛笔。
原来还是有抓周的啊。
步遥心中一喜。
为了凑热闹,她便又命紫荆寻了些珠花手镜和拨浪鼓等物,随意地放在了玉盘中。
孙权看着她的举动,却睨了她一眼。
步遥不解地问:“夫君…不是要让孩子们抓这些物什吗?”
孙权低首,看着玉盘中的诸物,微叹了口气后,复又道:“放这些也好……孤也好试试,孙郢这小子到底是贤还是明,到底能不能承业,会不会辜负孤在他身上寄予的厚望。”
步遥微蹙了下眉头。
狗男人在这方面一向迷信的很,孩子们才一岁,就要凭着一次抓周来定这孩子到底能不能成事。
这还真是三岁定八十的节奏了。
本来抓周就是图一乐而已,现下气氛却被狗男人搞得如此的凝重,甚至在抓周这一日,他将张昭都唤到了孩子们所在的庭院中。
步遥微嗤之际,乳娘已经将两个奶娃娃抱了过来,各自将其安置在用金线钩织的锦垫之上。
小孩子怎会老老实实的待在一处,自是已经开始满地胡乱爬着,孙权顺势抱起了大虎。
本来这抓周,便是给阿郢准备的,大虎只不过是来凑个热闹的。
大虎的眉心被点了朱红,穿着自己阿爹猎得的老虎所制的虎皮小袄,咬着手指,不解地看着地上的弟弟。
张昭捋着胡子,站在一侧,表情严肃地看着地上的孙郢,看到玉盘中有笔砚等物时,转首对孙权道:“依臣之见,也可在玉盘旁再置些刀剑等物,一同让小主子抓。”
孙权颔首,又命婢子们拿了弓.弩和刀剑等物,置于玉盘旁。
阿郢在地上爬了爬,不解地望了望张昭,又看了看自己的爹娘。
步遥微弯下身,摸了摸阿郢的冲天的总角,小声在他耳侧道:“阿郢去选件自己喜欢的,给娘亲拿来好不好?”
阿郢已经能听懂大人的话意了,乖巧地点了点小脑袋,快速地爬向了一个玉盘的方向。
孙权和张昭见状,暗感不妙,神色都是一凝。
这孙郢若是抓珠贝抑或是犀角等物,将来怕不会是个喜好奢靡的纨绔。
他二人无意间对视时,恰被步遥看见。
步遥心中又是一阵鄙夷。
至于吗…
古代人真的是太迷信了,抓个周就紧张成这副模样。她还就不信了,仅凭这抓周,就能看出孩子的一生到底如何?
小阿郢却停在了那玉盘前,并没有摸珠贝。
孙权和张昭暗松了口气,孙权的碧瞳更是一刻不离地紧盯着自己的儿子。
见阿郢又爬向了弓.弩之处,孙权的唇畔慢慢有了笑意。
自己的儿子尚武也好,他孙家儿郎,哪个不是精于骑射,武艺高强的?
可是阿郢那个小东西,在看到刀剑和弓.弩等物时,小脸庞上却露出了淡淡地嫌恶,便又在孙权期盼的眼神下,折回了玉盘之处。
孙权的心忽上忽下的,抱着大虎的力道也紧了紧,大虎被抱得不舒服了,捏着粉拳打着自己的阿爹,开始哭闹不休。
孙权手足无措,场面一时混乱,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大虎夺去。
步遥只得从孙权的手中抱回了大虎,耐心地哄着,大虎嗅着自己娘亲身上熟悉的体香,渐渐止住了哭声。
大虎眼角仍挂着晶莹的泪珠,却伸手指了指地下,兴奋地用小奶音道:“镜子。”
众人的视线复又回到了阿郢的身上,只见阿郢从玉盘中拿起了那柄镏银的羽人纹手镜,对着匀净无疵的镜面照了照后,复又艰难地从地上直起身来,跌跌撞撞地走到步遥身前,将那手镜递与了她。
孙权的神色微惊,张昭一贯淡定的面容也露出了些许的惊讶。
步遥的神色倒是镇定,小孩子许是会喜欢些反光的物体,阿郢拿这柄手镜,再正常不过了。
这手镜是楚氏拿过来随意赠给她的,貌似富春当地的氏族贵女间,很流行身携手镜。
在先秦时,手镜这般的物什是用来殉葬的,到了汉朝后,便成了贵族随身携着的小物,便于妇人随时整饬仪容。
也有男子会随身带着手镜,镜背多刻以十二辰。
但阿郢拿的,却是把女式的镜子。
狗男人的面色是愈发难看,步遥为了缓解屋内的尴尬气氛,单手接过阿郢递与她的手镜后,便将大虎放了下来,也让大虎去抓抓周,看看她能抓些什么来。
孙权的心思却全然都放不再女儿的身上,而是都放在了自己儿子的身上。
大虎却出人意料的,抓了把镶宝的匕首。
女儿都要比儿子争气!
孙权心中这么想着,走到了大虎的身侧,赞赏道:“大虎果然是孤的女儿,比你弟弟要强。”
说着,还用双眸横了地上挥舞着两只小胳膊的阿郢一眼。
阿郢却未因父亲的严厉而惧怕,反倒是咯咯直笑,任人怎么看都厌恶不起来,就连张昭看到阿郢如此,满是褶皱的面容都笑了笑。
步遥看着大虎抓到了匕首,心中竟也被狗男人同化得迷信了起来。
女孩子在周岁礼上,若是抓匕首……
步遥再一联想到原剧中,孙鲁班将东吴的朝局搅乱一团,心中没由得又生了些许的恐惧。
阿郢无论如何,她都不怎么放在心上,只当是孩童天真。
但是大虎,从她生下来的那一刻起,步遥便时刻注意着,生怕稍一不慎,这孩子的思想就会往极端了走。
孙权看见步遥神情有异,不解道:“怎么了?”
步遥冲他摇了摇首,没有言语。
她走到女儿身侧,将那把匕首从她的小手中夺了过来。大虎的小手力气倒是不小,握那把匕首握的紧紧的。
步遥摸了摸大虎柔软的胎发,看着她那张柔嫩微圆的脸颊,心中的恐惧消减了些许。
无论如何,只要她活一天,就绝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变成那般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