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拧卧虎之耳

年节将至。

讨虏将军府内表面看来,是一派热闹喜庆。

有的下人得了管事的准许,可以趁这个时当回去探亲几日。

将军府的很多下人,都是先主公孙策还在世时,便在伺候的。还有孙家未定居到富春时,就跟着孙坚一路过来的旧人。

他们多数都身有奴籍,在乱世中,亲眷早已殇亡,将军府就是他们的家。离了这处,便会落得个居无定所的下场。

步遥本想着,为了节省开支,想裁掉一些下人,府内原也不需要那么多的人手。后来因着这个原因,也只得作罢。

到了年节前,狗男人的经济状况变得有所好转。虽然庄稼欠收,但还是从百姓手中收缴上了如数的税赋。

步遥愈发意识到,孙权要养的人属实多。

到年节了,就免不了要多赐些赏赐,将士们要赏,文臣也要赏。

柴桑养的那些兵最起码也要加些餐,总归不能在年节中,还要让他们啃馕饼食菜羹。

狗男人最近的心情不大好,应酬多,而且还有个狗皮膏药赖在府上不走。

丁氏自打在二人成婚之日来府后,就住在府西的那处庭院里,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因着她毕竟是孙权的庶母,纵使孙权心中并不爽利,也不好与丁氏直说。

其子孙朗心中是个有数的,知道自己与孙权并不亲近,也劝不住丁氏,便自己回去了。

步遥躺在宽阔的榻上,轻抚着自己隆起的小腹,想到丁氏时,柔和的眉目渐凝。

这一月中,肚子里的小人儿已经会动了,每次都生龙火虎的,经常就踢她一通或者拿小拳头打她一通。

她的女儿还在腹中,就这般顽劣,生下来怎么得了?

步遥无奈地起身,捂着肚子,待肚子里的婴孩消停了后,便起身去殿中书案处,静等着孙权回来。

年节前,孙权去了趟柴桑,回来后,又整日设宴。

孙权饮酒没有节制,甚至有些酗酒,每日都要喝得烂醉才归。

一旦他醉了,就绝不会扰她。

也不会跟她睡在同一张榻上,而是灰溜溜地让婢子给他将卧榻收拾出来,暂睡在那处。

现下已过亥时,平日这个时辰,她早已安睡,但今日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安睡。

步遥望着殿外,心中升起了个强烈的念头,任她怎么压都压不住。

好想狗男人啊。

步遥咬了下唇,暗恨自己不争气。

垂下头首复又抬起时,狗男人已经回来了。

他带着笑意和一身的酒气进了殿,脚步虚浮,喝到发冠都歪了,也不扶一扶。

步遥正欲起身时,孙权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坐定后,俯身侧首将脸贴在了步遥的小腹上,似是在自言自语,又似是在与肚子里的小人儿讲话:“大虎,大虎啊……”

狗男人喝醉了就像小孩子似的,步遥抿唇笑着,小心地帮孙权将发冠脱解了下来,放至了案上。

而后小声问:“大虎怎么了?”

“大虎…大虎…”

孙权阖上了双目,嘴里还在不停念叨着大虎,却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步遥无奈摇首,只得任由孙权枕在她的腿上,靠着她的肚子。

过了半晌,孙权的呼吸声渐匀,已然睡了过去。

步遥刚想将他唤醒,但看着一贯强势霸道的他就这么毫不设防,甚至在此刻,看上去有些脆弱的一面,心中便生出了些许的捉弄之意。

她准备先揪揪面前这只卧虎的耳朵,便先试探地捏了捏孙权的耳垂。

狗男人毫无反应,仍闭目睡着。

步遥笑意愈深,狠狠地揪了下孙权的耳朵,动作极重,把他的耳朵都给拧红了。

狗男人恰时睁开了双眼,把步遥吓了一跳。

她怕孙权发怒,欲开口为自己辩解几句:“……妾身,不是有意的,是怕夫君睡在地上会着凉。”

孙权从她的身上起身后,揉了揉耳朵,一贯深邃的碧瞳看上去,竟带着些许的委屈:“连阿菟都欺负孤……”

欺负?

狗男人是江东扛把子,谁敢欺负他?

在江东境内,狗男人是完全可以横着走的。

步遥无奈,只得用哄幼童的语气复问:“谁欺负你了?”

孙权起身后,面色凝了几分,沉默了半晌,又道:“孤不想让那个女人继续在府内住着……”

步遥自是知晓,孙权口中的那个女人,即为丁氏。

不过这件事处理起来,确实很棘手。

丁氏这个女人,很会与下人处关系,将军府的很多老人都向着她说话,她未与孙朗迁走前,在府中还是有一定势力的。

孙权虽身为人主,但也要顾及下人们的看法。

终归不能落了个苛待庶母的名声。

步遥起身后,准备将孙权扶到榻上,让这个醉醺醺的大朋友先睡下。

见孙权还是那副有些委屈的模样,步遥心中有些不忍,便劝道:“夫君不便让丁氏走,那此事便让妾身来做吧。”

孙权转首,看向了步遥,摇了摇首,道:“阿菟不要去见那个女人,那女人是坏人。”

坏人二字,咬得极重。

步遥不禁又笑出了声,却没有回复孙权的言语。

此事,用不着她亲自出马,自有人收拾她。

次日清晨,步遥睡得正酣,却觉自己的耳朵一痛。

睁目时,面前的男人眸光不善地打量着她,语气低沉道:“你昨夜…是不是把孤的耳朵给拧了?”

步遥故作了副怯态,解释道:“妾身…妾身不是有意的。”

孙权冷哼了一声,他刚刚沐完浴,身上穿着干净的寝衣。

到了年节,孙权与群臣百姓一样,可以歇个几日,不用忙公事。

狗男人浑身散着清爽的皂荚香,整个人香喷喷的,穿着素白的寝衣,面容是冷冷清清的白。

许是还在与她赌气,此时正用侧颊对着她。

步遥揉了揉眼睛,只觉狗男人气鼓鼓的小模样好可爱,好喜欢。

越来越喜欢狗男人了怎么办?

想到这处,她环住了他的右臂,那只曾经受过重伤的臂膀,小声问道:“夫君还在与妾身置气啊?”

孙权垂眸,看向了那女人白皙纤细的手,强忍住想要摸过去的念头。

但还是转回首去,又是冷哼一声。

步遥越看孙权这副模样,心中越喜,嘴上却劝道:“小妹出府游玩多月未归,总算是快回来了,妾身想着,应去见见她。”

孙权听到小妹二字,神色登时变的更难看了:“她还知道回来!”

步遥看着孙权愈发阴沉的面容,也是无奈。

孙尚香出府游玩这几月,虽然跟了许多的侍从,但孙权仍是不放心,还派了暗探跟着,她到何处,都要让那暗探往富春寄信,告知他消息。

除却孙尚香,吴氏的子嗣只剩了孙权一个,孙尚香是她唯一的亲妹了。

孙权的心中,是在意自己的这个胞妹的,可是嘴上却依旧不饶人,仍要放狠话。

二人用过早食后,孙权唤来了医师,为步遥诊脉。

这一月孕中,步遥的状态好了许多,不再似之前那般不适应。医师又问了她一些问题,步遥仔细回忆着,认真的一一回复。

医师听罢,快速张合了几下眼皮,捋了捋胡子,回道:“胎儿康健,现下夫人身子虽已过五月…但主公行房时…还是要小心为上。”

步遥听罢,面色很是淡定,但是耳根处还是泛了红意。

孙权的表情明显是惊愣,他属实不知,孕期竟也能,那个。

步遥担心孙权一直茹素,会瞎搞纳妾养外室,心中一直惦念着。

入夜后,便红着脸,问向了身侧状似清心寡欲的某人,要不要…试一试。

孙权枕着双臂,摇首,回道:“不成,会伤到你。”

步遥转念一想,孙权在这方面一向是个生.猛的,又忍了那么久,如若真的试了,确实是太危险了。

无奈之际,只得将唇凑近了他的侧颊,轻轻地吻了下,又移至他的唇角,做为安抚。

这一吻,却犹如星火燎原。

他倏地捧住了她的下颌,加深了这番吻……

羞羞耻耻的一夜过去。

虽然仍在年节,但丁氏之事,步遥却想尽快解决。

狗皮膏药这种东西,在肌理上贴得长了,只会愈发地难以揭取。

梳洗理衣后,步遥唤殿中的婢子,去请丁氏至梅林亭廊处叙话。

一路上,紫荆小心地搀着她,似是是有些犹豫不决,几度欲要与她张口说些什么,却都止住了。

“有事就讲,不要瞒着我。”

紫荆咬了咬牙。

孙权不欲让此事被步遥得知,便命她近身伺候的人,都不许与她讲。

但至今日,此事却愈演愈烈。

步遥看着紫荆有些沉重的面色,难得地有些急色,停下脚步后,催促道:“快讲。”

紫荆匀了匀气,有些支吾地道:“这几日…府中一直传,主公…主公之位,是靠弑兄杀弟的手段得来的。”

弑兄杀弟?

怎么可能……

步遥眸光微变,适才还算温和的神情,顿时蔓上了寒霜。

青石板地微寒,紫荆禁不住哆嗦了一下。

步遥语气平静地问:“你这话,是从何处听来的?”

紫荆回道:“府中老人,有几名嬷嬷,在赶针时,总喜欢讲些往事……当时她们便提了一嘴,言先主公死的蹊跷,凭他的武艺和警觉,断不会被刺客所杀。主公幼弟孙匡也是,突然暴卒。再就是,先主公去世时,有的幕僚更欲立已故的孙翊太守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