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空荡荡的。
整个营中,安静得仿佛只有步遥和孙权两个人。
二人一路走着,每隔几米便置有一篝火台。
军旗上的“孙”字在火光的照耀下,明灭可见。
其余的兵士还都在安睡,当值的兵士见到孙权,立即敛了倦容,向其恭敬地行军礼。
这走了不过一小段的路,孙权却经过了数个当值兵士,却没曾想,这夜中驻守的兵士竟然都如此倦怠。
怪不得那刺客会轻易地就将帐外的那两个兵士割了喉。
孙权等着步遥回话的同时,眉宇微拧。
这夜间兵士的驻守事宜,着实需要加强。
孙权见步遥半晌都不言语,复又问道:“到最后,那刺客要砍了你时,你又为何突然唤孤?”
寒风一丝一缕钻入了步遥衣间的空隙,她紧了紧氅衣。
狗男人的问题还真是多。
当时情况过于紧急,她自是想不到第一时间便去唤孙权。再者她无法判断,外面到底是有几个人。更无法判断,刺客何时会进来。
她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孙权虽然练过武,但身上却伤着,而且伤得是右臂。
二人身侧又没有兵器,刺客进来了,很可能两个人一起玩完。
就是把孙权叫起来了,他在梦乡中被吵醒,肯定也会发怒,并不会马上意识到危险。
很可能孙权在嚷嚷的时候,刺客怕机会溜走,就冲进来,把他一刀给捅死了。
总而言之,当时只有几十秒的时间,她做出的是应激反应,肯定想不到太多。
但潜意识里,步遥笃定,只有她自己先想办法搞刺客一下,她和孙权二人才有活下来的机会。
但是该怎么跟狗男人解释呢?
今天他倒还是蛮有耐心的,虽然她一直都没回他,他也没凶她。
不过保不齐一会儿不会。
步遥组织了好一会儿的语言,终于憋出来一句:“妾身…妾身不想让主公死,想让主公活着。”
这话倒是真话。
到最后,她以为自己就要被那刺客砍死的时候,脑中想的第一件事便是:让孙权活下去。
倒不是因为她有多喜欢孙权的缘故。
若是换作旁人,只要是她认识的人,关系不太差的话,她都希望那个人能活下去。
她还没心理变态到自己要死了,还要拉一个人一起下地狱的程度。
孙权听罢她这番支吾的言语,沉默了半晌。
随即,唇边竟是漾起了一抹笑意。
步遥恰时转首,于微弱的火光中,也能看出孙权面上那抹浅淡的笑。
只是这笑与他平日的笑的不同。
狗男人平日的笑可分为四种:
第一种:装模作样的假笑,多用于应付他的那些幕僚和属下。
第二种:想要戏弄她的坏笑和痞笑。
第三种:想要少儿不宜时,那幅无耻的邪笑。
第四种:还有就是在丹阳他弟弟府上的时候,喝得烂醉,笑的像傻比似的狂笑。
但是眼前这种,她真是前所未见。
步遥于脑海中想到了两个字:憨批。
没错,孙权的笑竟带着些……
傻气。
步遥以为自己看错了,忙转回了头首。
孙权似是感觉到了步遥的注视,忙收回了笑,淡淡开口道:“孤知道了。”
【系统】:攻略对象好感值+30
??!
步遥心中一惊。
孙权这是过度解读出了什么啊?
会不会是没睡好觉,脑子的某根神经搭错了?
要不然就是系统这个小垃圾又抽了。
【系统】:实时统计,攻略对象好感值为853
还真是过度解读了……
孙权的那些“复杂”心思,她自然是猜不出的。
二人至军需处时,孙权掀开了帐帷,进去寻管事,命步遥先在外侯着。
步遥乖巧地应下。
虽然还没到众人起身的时辰,但是管事和杂役竟都未睡下,原因是刚刚孙权派人于此,来寻过马革和麻布等物。
管事怕孙权这一夜还有物什要用,便命杂役与他一同,守着夜。
但管事没想到的是,这回来寻他来要物什的,竟是主公。
孙权要到碳后,直接向管事提出,在他帐中增派两名新侍从。
管事恭敬地应是。
步遥对孙权要亲自领碳一事,颇为不解。
刚刚在帐中,他与她说的是,想出去走走。
到现在,她站在清晨湿寒的空气中,竟渐渐猜出了零星半点的原因。
若要换成她,站在孙权所处的位置上,可能会天天担心被杀。
总感觉,不只外面的敌人能杀他,他的手下若是动了些歪心思,也能杀他。
每天活在怕被杀的恐惧中,心态终归不会太好。
步遥一直都不清楚,像孙权这种诸侯,与其臣下的信任到底是怎样建立的。
那些臣下又是凭何能忠于他,而不产生谋逆之心。
《情锁吴宫》的剧情后期,那笑到最后的女配潘淑,便是被几名宦官和宫女活活勒死的。
老年时期的孙权却对此无能为力,自己的皇后被勒死了,他也只能无奈地认下来。
孙权在位的晚年时期,东吴的政局当真是一淌浑水,污浊不堪。
但因为那时步练师的戏份已经杀青了,后续剧本的具体剧情她便没有细看。
而且朝堂权谋戏,也从不是她这个演后妃的关注点。
步遥出神地想着事情时,孙权已经从帐中走出,身后还跟着提碳的杂役。
他冲她开口道:“走罢。”
步遥点了点头,孙权这几日明显又消瘦了不少。
像他这样的人,虽看似有着至尊之位,称孤道寡,站在众山之巅。
高处不胜寒。
所以他的心中,终归是缺乏安全感的吧。
所以今夜险些被杀,心里终归会产生些难言的复杂想法。
回帐中后,管事新派的侍从利落地将炭炉燃好,孙权走至其旁,为自己烘烤着身体。
“昨夜你就整夜没睡,先去睡下罢。”孙权淡淡开口,对步遥道。
狗男人今夜不太正常,怎么这么贴心体己?
如果他能一直这么下去,那待她转正后,也可以考虑就他留岗查看。
让孙权就真做了他男人也行。
毕竟孙权起码皮好,活好,目前…还不算黏人。
想到这里,步遥冲孙权开口道:“其实刚刚主公问妾身的事,妾身并没有与您讲全……”
孙权觉得身上的寒气稍褪时,走至榻侧,掀开衾被,躺进了里面。
闭上双目后,他开口道:“说。”
步遥决定趁机再吹点彩虹屁,再腻歪腻歪孙权,搞一搞“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的悲壮氛围。
她郑重地开口道:“主公那日说,要与妾身死同穴。妾身听后,也下定了决心,要与主公同生共死。所以……”
“还有一年。”孙权打断了她的言语,冷不丁的说出了令她很是费解的四字。
“一年?”步遥不解地问道。
还有一年,母亲三年丧期满后,孤就娶你,让你成为孤的妻。
不过这句,孙权还未说出口,便睡了过去。
狗男人这种在高位待惯了的人,说话也经常云里雾里的,估计就是想让她猜不出来,好体现他的高深莫测。
步遥这么想着,也阖上了双目,入了梦。
*
孙权这次攻伐黄祖,还是没能成功。
黄祖依靠襄阳的刘表,一直采取防御战术。
周瑜派其手下大将,又增援了两千兵马,而他则和余下的兵士,继续驻守柴桑。
这一役,一直打到了建安九年的仲春。
直到粮草快要耗尽,孙权才不得不撤兵。
连着两年征讨江夏一地,却未得到其领土半分。
孙权虽未得胜,但却携走了江夏的一些军民,也不算攻伐无功。
步遥早就预料到了会是这个结局。
孙权还要再打个几年,江夏这地界才能取下来。
虽然取下来了,也只是能得到它的南部,她隐约记得,江夏其余之地,在赤壁一役后,被曹操把持着。
许是连续两年打仗使过于劳顿兵马,孙权便决定歇上一年,后年继续去打黄祖。
他一定要亲自将黄祖老贼的头给砍下来,以告慰其父在天之灵。
*
回富春后,梅雨已过,最是温暖宜人。
孙权这两月内不在,积压的公事过多,疲于奔波。
右臂上的伤虽然好的慢些,但庆幸的是,赶在夏季这种易化脓的时日前,基本已恢复如常。
步遥回来后,也一直没闲着。
她命紫荆在富春当地买了各色的胭脂水粉,这个世界的化妆品种类确实很单一,而且做工也不精致。
步遥将那些胭脂涂在面上,尝试着上妆时,紫冉还在她耳侧说:“其实每地女子喜欢的妆容都不大一样,比如在江东这一带,算是南方,女子喜好的妆容便偏淡些。而在雒阳或是许都这一带的北方之地,女子则会喜浓重艳丽的妆面。”
步遥听后,便觉,她开发的产品,必须得因地制宜。
毕竟她几乎还是都在江东的地界搞钱的,所以那些胭脂或是蔻丹的制作,便需要根据富春当地女子的喜好来。
不过孙权这个狗男人,却不喜欢她上妆。
后来她每每精心装扮过自己,孙权都会沉着声音命她洗掉,但是又不禁止她继续上妆。
起先步遥还很是费解,一贯与她审美一致的孙权,何时跟她不一致了?
后来她才发现,原来狗男人每次让她洗掉妆容的原因是:面上什么都没有,方便他亲她。
若是亲的时候,蹭到了一嘴的脂粉,确实不好。
想到这里,步遥无奈地摇了摇首。
说来,步骘也许久未给她寄过信了,她和孙权去江夏这几个月,他也只寄过一封书信。
哥哥到底是怎么了?
“步姬,您要小憩一会儿吗?”紫荆的言语打断了步遥的思绪。
步遥道了声好,便回到自己的小榻处安睡。
孙权忙碌的这几日,她并未去他殿中住,孙权也没唤她过去,二人也已经好几个月没那个了。
会不会是孙权在外有人了?
步遥觉得这件事发生的概率不低。
心中虽涌起了涩意,但步遥决定该休息时得好好休息,等她睡醒后,再想法子找出孙权在外浪|荡的痕迹。
步遥很快便进入了睡梦中,睡得正香时,却觉身上愈来愈沉。
好像有个重物,压在了她身上似得。
她觉得可能是自己压力过大,鬼压床了。
再然后,她发现,不是鬼压床。
她的嘴,竟被某个偷袭的狗男人给啃了!
“你几月前,不是说孤不行了吗?今日试试,孤还行不行。”
“……”
*
步遥醒转后,孙权仍在那一隅榻上,呼吸沉沉。
她回眸看向了他,觉得他此时的睡颜,看着很是柔和,完全没有平日的强势一面。
狗男人的睡姿,却是要比她强上不少。
步遥转回首,坐在榻侧,双腿有些酸软,她回想着刚刚……
刚刚,孙权好像说了一句什么。
有可能是她听错了。
因为她的意识,在那时也已然涣散。
若是她没听错的话,孙权应该说了一句:
好爱你。
不可能,应该是听错了。
步遥摇首,没再多想。从榻上艰难地起身后,想要去寻紫荆备水沐浴。
刚要迈出寝房,她就顿住了脚步。
孙权又说了一句话。
虽然是梦呓,声音极小,但她还是听清了。
“我好爱你。”
步遥心跳一顿。
她转回首看向床榻,孙权仍在安睡着,呼吸均匀平稳。
这话他是说给她的吗?
为何他称的是我,而不是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