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时打仗,最重要的事便是安营扎寨。
步遥在路途中还有些纳闷,这建个军营是不是耗时良久,到地方了会不会连军帐都得现搭建。
待她到抵军营的地点时,她才发现自己想多了。
孙权自然要提前派一波人马来筑垒、挖壕沟、搭营帐……
她在马车中艰难地换好衣物后,便被一侍从引领,故意避开了众人的视线,一路走到了孙权所在的主帐。
这一路她虽故意垂着头首,但也发现,军营中先到抵的诸将已经开始井然有序的操演上了。
还有成阵的小兵,提着木桶,刚从长江上游取了水,匆匆忙忙地奔去营帐的外围。
众人皆将那冰寒的江水浇至土垒上,为其布防加固。
赤红的军旗被北风吹得猎猎作响,其上的那字是刚劲豪迈的“孙”字。
步遥这才有了实感。
这军队,是他男人的军队。
一想到这里,步遥的心中竟觉得有点小小的自豪。
前几次攻江夏时,择的扎营之处还存着遗迹,不过孙权撤兵后,黄祖自是会派人,将那些遗迹尽皆销毁。
否则待他日江东再来伐江夏时,就会让孙权钻了空子。
比如营帐之间所存的距离,都要有讲究,不能太近也不能太远。
若是重新择地界扎营,那些痕迹还得寻兵士重新规划。
太近若是敌军突袭,用火来烧的话,整个大营就废了。
步遥隐约记得,江东政权还有个别称:“江东纵火团”。
逢上重大战役时,江东采取的战斗方式几乎都是用火攻。
赤壁一战时,用火烧了曹操的战船。
夷陵一战时,江东又用火烧了刘备的七百里联营。
每次一用上火,都会大挫敌方的锐气。
而太远,则各军之间,不便互相照应。
此番孙权选择的扎营之地,处于长江上游,离江夏郡边界南部,有五十里的距离。
西临荆州云梦泽一地,东临鄱阳郡。
《情锁吴宫》中,孙权称帝前,荆州也被其所取。
早晚,这些地方都是会归属江东的。
江东孙氏的乱世争霸之路,才刚刚踏上征程。
*
步遥入主帐时,侍从们正忙活着布置一应物什。
步遥抬首环顾了一圈,孙权所在的主帐,还真是比她预想的还要大。
这营中,大抵也分了正厅、寝房、净房等居间,都用了漆木屏风区隔开来。
她怕自己站在其中会碍了侍从,便枯站在某处,静默地等待着孙权。
孙权应该是有公事在忙罢。
步遥刚到军营中,新鲜劲还未过,也就没觉得寂寞。
待天际擦黑,弯月初显时,帐中一切都已布置妥当。
侍从走至了步遥身前,恭敬地道:“步姬,主公命您,在那处休息。”
说罢,那侍从躬身,用手指了指那处。
步遥颔首,依着侍从的指示进了隔间。
隔间里置了一榻,那榻的面积比孙权殿中的要小上不少,睡上两个人也只是将将够用。
步遥咬了下唇,觉得事情有些棘手。
按孙权这般“娇生惯养”的个性,是不会跟她挤在一处睡的。
她睡相不好的事,她心中是有13数的。
晚上睡觉还容易打把式,这榻上这么小,孙权难免会捱上一顿“拳打脚踢”。
万一惹怒了孙权,他真容易将自己从榻上踹下去……
步遥约莫着应该还会有隔间,单供孙权独睡。
侍从送来了她的琵琶和装着她衣饰等物的木箱,恭敬地问她怎么布置。
步遥回道:“放在那处罢,一会儿我自己布置。”
侍从答诺后,步遥又走至榻边,坐了上去。
她发觉这隔间虽小,但也算“五脏俱全”了。
有小案,有立置的铜镜,还有已经摆好了白蜡的烛台……
那上面的烛火已经燃起,暖黄的光辉铺洒,充盈一室。
时辰已不早了,孙权却还未归来。
步遥正觉得饿意上涌时,侍从及时而至,手中提着食盒,在小案上为步遥布了菜。
这菜色虽不比在富春的精致,但是在军中,也定是极好的了。
步遥走至了案前,拿起了筷箸,简单的用了些晚食。
没用多久,耳畔便传来了几名年轻男子爽朗的笑声,其中一人的声音步遥很熟悉。
是孙权的。
孙权平日笑得不多,如此带着少年意的笑,是步遥从未见过的。
步遥从案前起身,站至了屏风后,透过屏风的空隙观察了一番。
孙权身后还跟了两个她不认识的男子,看穿着,都是有军衔的。
其中一个男子看着二十五六岁,比孙权略大些,身形魁梧,眼如铜铃般炯炯有神。
那男子蓄了须,举止难掩着粗野。
另一个男子则瘦瘦小小,身量比孙权和那男子矮了半头,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的模样。
在步遥看来,还只是个小孩子。
步遥正猜测着那二人的身份,侍从已经引着那二人落座,孙权则坐在了主位上,面上仍挂着笑。
“此次行军,孤的两位别部司马辛苦了。”
“都是属下应做的。”
听着孙权装模作样的言语,步遥大致猜出了那二人的身份。
那个较年长的,便是吕蒙了。
而那小孩,十五岁便与吕蒙同级,被孙权任命为别部司马……
一年前,孙权征黄祖时,折损了一名大将。
那大将便是那孩子的父亲,凌操。
而那孩子便是凌统了。
步遥揉了揉眼睛,从缝中看人还真是有些猥琐,眼睛也有些不舒服。
但是她又很想看看狗男人在外面是什么样子。
便从缝隙中继续窥视着众人。
侍从们已经布好了酒菜,吕蒙举着酒爵,略带戏谑的看着凌统,开口道:“阿统还未行冠礼,连表字都未取,这酒,便不要喝了罢。”
孙权不做言语,默不作声地看着自己的两位臣子。
凌统年纪太小,禁不住吕蒙的玩笑,脸上立即带着薄怒。
他瞪了吕蒙一眼,赌气地将案上的酒爵拿起,不顾温酒的**,将其一饮而尽。
凌统喝的太急,呛到了。
孙权和吕蒙见状,都恶劣地笑出了声。
步遥目睹了一切。
怎么有种欺负小孩的感觉?
这么大点的小孩着是不该喝酒。
她能理解,凌统少年丧父,孙权身为人主,想多关照他些,便让他承了父职。
只不过这凌统的身形看着属实单薄,有点像营养不良的样子,这么大的孩子,带到战场上来做什么?
她见孙权手下的兵士,也都是青壮的男子,没有年纪太小的。
凌统止住了咳嗽,恶狠狠地冲吕蒙道:“吕子明,你整日拿我年纪小一事取笑,但若论战功,我凌统丝毫也不差于你。”
听着凌统还未变声的公鸭嗓,步遥有些吃惊。
这么小的孩子还能上战场?还能打仗?
有种孙权压榨了童工的感觉……
吕蒙不以为意,为自己夹了一筷箸的菜。
孙权这时开口道:“阿统上次随孤征讨山越乱贼,却然立了大功,每每都冲阵在前,令那些恶匪闻风丧胆,当真是年少勇武。”
步遥翻了个白眼。
狗男人在外面怎么这么会说话?
真会夸人啊。
凌统听罢,面上露出了得意的笑。
“你年纪小,便不要饮酒了,多用些菜食。”
说着,孙权又命侍从将其案上的炙肉端到了凌统的案前。
凌统被赐了菜后,又用公鸭嗓道了一句:“多谢主公。”
而后凌统用不亚于孙权吃肉的速度,光速地将那盘鲜嫩多汁的炙肉都吞在了腹中。
孙权一副老父亲慈爱般的眼神看着凌统,自己却没怎么用过饭食,只顾饮酒来着。
步遥看见,又是一阵恶寒。
孙权还会有那样的眼神?
酒过数巡。
除了没饮过酒的凌统外,孙权和吕蒙的面上都泛起了薄红,三人的兴致都颇高。
账外探子洪亮的声音突然传来:“报!”
三人的谈话被打断,孙权面上的笑容顿时敛去。
步遥心中也是微惊。
这么晚了,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孙权开口问道:“何事?”
那探子跪地后,双手握拳,恭敬道:“回主公,巴郡甘宁携其部下来降。”
言罢,帐中登时安静了下来。
气氛有些冷凝。
孙权和吕蒙的神色微变。
凌统紧紧地握着酒爵,狠狠地咬着牙,终是忍不住,站起身来就要往帐外走去。
步遥反应了过来。
凌统的父亲凌操,是被甘宁射杀的。
他这番气势汹汹地出帐,一定是要为其父凌操报仇。
“站住。”孙权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了起来。
凌统犹豫了半晌,还是顿住了脚步。
他转回首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语气有些颤抖地道:“甘宁他杀了属下的父亲,此仇不报,枉为人子。还望主公成全属下的心愿,让属下杀了甘宁,以报父仇!”
凌统说着这话,眼角已有泪花溢出。
孙权看着年纪尚小的凌统,心中也是有些不忍。
他又何尝不懂凌统的痛苦。
当年,他也是在像他这般大时,丧了父亲。
他多次兴师动众的来征伐江夏,为的就是去取那黄祖的项上人头,以报其杀父之仇。
但是,若是就这般让凌统杀了来降的甘宁。
若是传了出去,日后谁还敢再来投奔。
再者,甘宁的骁勇他也早有听闻,若是他能投奔自己,无异于如虎添翼。
吕蒙自是也清楚,甘宁其人,是杀不得的。
他开口劝凌统道:“阿统,此事主公自有决断,你快起来!”
凌统并未理会吕蒙的言语,仍跪在地上。
孙权无奈,开口道:“时辰不早了,你二人先回去休息,至于甘宁一事,明日再议。”
“主公……”
凌统想为自己再争取一番,孙权却摆了摆手。
吕蒙也对凌统使了眼色,示意其不要再多言语。
凌统无奈,只得愤而起身,冲出了帐外。
孙权眉宇微蹙,对吕蒙开口道:“子明,你也退下罢。”
“诺。“
探子尴尬地跪在地上,怯懦地问向孙权道:“主公…甘宁还见吗?”
“传。”
“诺。”
步遥窥视了全程,站了有一个多时辰,腿脚已然酸软无力。
但是吃瓜是人类的本质。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活动了下筋骨,继续从那缝隙中,观察着帐中的一切。
孙权已于案前坐定。
甘宁进帐时,被江东的兵士用枪剑押解着,身上没有任何武器。
他扑通跪地,语气还算恭敬地开口道:“甘宁参见吴侯。”
孙权面色无波,看不出任何情绪。
“甘宁。”
他突然唤了遍他的名字。
甘宁虽为降将,但背脊却挺得绷直,等着孙权的回话。
“去年,你将孤麾下的大将凌操.射杀,还掩护着黄祖,让他逃过了一劫。就差那么一点,孤就能杀了黄祖!”
孙权的声音冰寒迫人,身旁所站的侍从听罢,俱都双腿发软。
“你在黄祖手下做得好好的,跑孤这来做甚?”
自然是不受重用呗。
步遥无奈地摇首,继续吃瓜。
“甘某听闻吴侯仁而多断,礼贤下士。而黄祖其人却暴戾恣睢,忌惮属下,非良主也。甘某所做之事,无可辩驳,但甘某却然不想再为黄祖做事。若是吴侯实在恨我,那今夜便将甘某杀了罢。”
孙权冷哼了一声。
“你倒是不怕死,孤还从未杀过来降之人,你的命,孤不会取。”
甘宁目光如炬,又道:“那吴侯究竟想如何处置甘某?”
孙权心中也是摇摆不定,他在案下握了握拳头。
这时,帐外的兵士传话道:“主公,赞军校尉鲁肃求见。”
鲁肃?
今天晚上见到的人还真是多啊。
步遥托着后颈,又活动了下酸痛的脖子。
吃瓜真累。
鲁肃入帐后,低首看了地上的甘宁一眼,而后恭敬揖礼道:“参见主公。”
“子敬所来何事?”孙权示意鲁肃起身。
“主公可要留下甘宁?”鲁肃问道。
孙权没想到,鲁肃是为了甘宁而来,反问道:“子敬觉得呢?该不该留下他?”
“肃以为,甘宁骁勇善战,又有胆义。既然虔心来降,主公应该留下他。”
鲁肃的语气不急不缓,声音沉静。
孙权揉了揉眉心,一日的路途颠簸已让他疲惫不堪。
留下甘宁,会失了凌统的忠心。
不留甘宁,就这么放任一员猛将投奔其他诸侯,他又不甘心。
“此事,容孤再想想。”
说罢,孙权派人将甘宁压了下去,命兵士好生看压。
鲁肃一贯城府颇深,见孙权已然变得有些烦躁,也不欲多言,便开口告退。
出帐后,鲁肃在帐前站定,仰首看了看满天的星辰。
为了留下甘宁,还需另一个人的举荐。
可那人又不在军营。
他微微转身,对随行的侍从道:“从此处到柴桑,一去一回,快马加鞭,需要多久?”
那侍从微微转眸,回道:“若无阻碍,明日辰时便可归返。”
鲁肃颔首,心中生出了主意,又对侍从道:“走罢。”
*
吃完一场精彩的瓜后,步遥疲惫地坐在了榻上,孙权这时也进了这个居间。
也是一脸的疲惫。
步遥忙强撑了精神,走到了孙权的面前,柔声开口道:“主公今日辛苦了,让妾身为您揉下颈肩可好。”
“咕噜噜”
狗男人的肚子叫了一声。
步遥差点笑出了声。
谁让他在属下面前太能装模作样,只饮酒,不动筷箸用菜。
孙权有些微窘,见步遥的嘴角一抽一抽的,瞪了她一眼后走至了小案前,直接拿起了步遥用过的筷箸夹起了冷菜,往口中送着。
步遥忙走了过去。
这狗男人真是一点都不嫌弃她,直接拿她用过的筷箸吃饭。
“主公,菜都凉了,唤人热一下再吃罢。”
孙权冷冷地回了二字:“不用。”
他脑中,仍在纠结着此事。
步遥自是清楚孙权再想什么,她跪至了案侧,开口问道:“主公可是在思虑甘宁一事?”
孙权夹菜的动作顿了一下。
也对,她也在帐中,自是将所有的事情都听得一清二楚。
“你一女子,问这做甚?”孙权回道。
“主公虽身为人主,但许多事情都要受各种掣肘。甘宁留与不留,却然很是棘手。”
孙权听罢,放下了筷箸,示意步遥继续说下去。
他是不相信,步遥这个“没文化”的,能说出什么花来。
步遥一看孙权的神色,便知,这狗男人定是看不起她。
她暗暗握了下拳头,开启了解语花模式:“主公既不想失去甘宁这员猛将,又不想让属下凌统寒心。”
【系统】:攻略对象好感值+5
看来智性美还是有用的啊!
枉她演了这么长时间的傻白甜……
“所以呢?”孙权问道。
“妾身有一计,可让主公留下甘宁,又让凌统心服口服。”
步遥的眼神明亮,神色笃定。
孙权有些难以置信,还是开口道:“何计?”
“主公以为,甘宁和凌统比,谁的武艺更强?”
虽然凌统是他的爱将,但孙权不得不承认,甘宁的武艺,却然要比年纪尚轻的凌统高上不少。
“甘宁。”孙权回道。
“既是甘宁武艺更强,那主公不妨在明日,于营中让其二人比武。”
步遥又道。
孙权渐渐明白了步遥是何意图。
这样一来,凌统必输。
但是他也向凌统证明,他给了他报仇的机会。
至于日后他和甘宁的龃龉,他再慢慢化解。
“当然,主公事先要与甘宁说好,让他手上留情,不要伤了凌将军……”
“孤倒是小瞧你了。”
呵呵,狗男人你一直都小瞧本仙女了。
步遥这么想着,还是谦逊柔顺,假惺惺地回道:“这都是妾身的拙见,还望主公不要笑话妾身便好。”
孙权又意味深长的看了步遥一眼。
【系统】:攻略对象好感值+5
伺候完狗男人更衣洗漱后,步遥没想到,孙权还真跟她挤在了同一小榻上睡觉。
临睡前,他还用衾被将她裹得严严实实地,威胁道:“不许对孤动手动脚,若是惹到了孤,就把你扔到地上去,听见了吗?”
步遥被闷在衾被里,喘不过气来,闷着声音回道:“妾身知道了……”
到底是谁怕谁动手动脚?
明明是狗男人这么做的可能性更大。
睡着后,她又不能控制自己,难免又会对孙权一通拳打脚踢。
这不是难为人吗?
孙权又觉,就这么把她在闷在衾被里,容易闹出人命,便把她的小脑袋从衾被里放了出来。
步遥好不容易呼吸到了新鲜空气,嘴就被狗男人给堵住了。
她就知道!
一番深吻。
狗男人罢嘴后,阖上了目,说了句:“睡罢。”
步遥替自己揉了揉微痛的唇瓣,觉得小舌头都被吸允的生疼,无奈地也阖上了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