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只她一人耳

孙权这七日内,原是没想让步遥随其一同行军。

军中有令,不得私带女眷。

但是身为人主则不同。

一如西楚霸王项羽,在多次与汉高祖刘邦的交战中,便都带着自己的宠妾虞姬。

孙权倒是没想像项羽一般,行军都要带着妾室,身为主公自当还是以身作则为好。

待到今晨寅时,天仍是鸦黑一片。

殿中侍候的婢子都强撑着精神,更遑论是那个一贯贪睡的小人儿。

孙权临行前,还是在榻边静默地看了她几眼。

本来心中还难得的存着几分柔情,一看榻上之人的睡相,脸便登时阴了下来。

这女人长得是美,但这睡相属实是……

不敢恭维。

步遥的嘴微张着,仰面躺着,唇角还淌了……

口水。

孙权略带嫌恶地蹙了蹙眉。

平日她仪态绰约得体,怎么睡姿就是这副丑样子?

步遥梦中觉得身侧无人,睡姿便很是嚣张,一只腿横斜在榻,占据了大半。

又下意识地将孙权的锦枕抱在了怀里,用脸颊蹭了蹭,而后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那锦枕的缎面是色彩斑驳的韩仁绣,里面的填充之物更是奢靡的令人瞠目结舌。

锦枕里的物什,竟是用珍珠填充而成。

抱起来时,那珍珠互相碰撞,还发出了“咯噔咯噔”的声响。

不过这女人的腿,倒是比去年长了不少。

孙权面色微霁。

又无语的看了半晌步遥奇丑无比的睡姿。

孙伏躬身而入,站在寝房外恭敬地道:“主公,一切都打点好了。”

他的声音并不大,明显是压低着声音说的。

孙伏心中清楚,自己的主公定不希望他扰了步姬的清梦。

孙权听罢颔首,觉得时辰已然不早,便欲转身出行。

“仲谋……”

步遥软软的嗓音让他顿住了脚步。

孙伏也听见了,自是知趣的退下。

步遥今晨,梦回《情锁吴宫》的剧组。

梦中,导演打卡后,她对着机位,正演着一场戏。

那场戏对于原剧女配步练师来说,是场极为虐心的大戏。

故事的情节大体是:

徐嫣失宠后,本来是步练师最得原男主孙权的宠爱,但是好景不长。

总有新人被纳入太初宫为美人。

步练师一贯自恃美貌,并不将那些新人放在眼中,直到那位袁氏被纳为妃。

狗渣男孙权的心思就都转移到了这位袁氏的身上,将步练师又抛到了脑后。

那场戏是步练师在殿内郁郁地饮酒,婢女紫荆心疼地规劝,可步练师情绪已然失控,竟将酒爵狠摔至了地面上。还借着酒劲,无助又凄婉的哭泣。

步遥翻剧本,看到这段时,着实觉得这女配步练师太傻。

跟渣男还谈什么感情?

不值得。

有一定地位能够固宠便行了,着实没必要为那种狗渣男伤神忧心。

步遥还是很尽心的去演这段戏,但是因着她笃信,女人绝对不应该为了男人如此丧失理智,拍戏时,代入感还是不强。

被导演指导了多番,才将将给过。

那段戏被各路网友也是一阵狠批:

【步遥这演技,一年不如一年,以前还觉得她是那几个花瓶中,演技不错的,现在……】

【真的只会干瞪眼,看得太尬了,以后遇到步遥的戏就跳。】

【步练师自作自受。】

……

等等等一大堆看完让她心中发堵的言论。

此梦似真似幻。

她也早已与步练师融为一体。

她只想演好这段戏。

梦中,步遥对着机位,泪眼婆娑,哽咽道:“紫荆,你不知,刚入讨虏将军府时,他待本宫有多好……”

孙权听罢转回首,看向了榻上的步遥。

这女人怎么还哭了?

本宫?

她又在说什么浑话?

“没想到经历了这么多,他还是弃本宫如敝履。”

孙权费解着,她口中所说的“他”,到底是不是他孙权。

“本宫的仲谋,已经不是当年的仲谋了……”

孙权:“……?”

而后步遥在梦中对着机位放肆大哭,全然不顾,平日端庄淑仪的妃嫔形象。

步遥正觉得演的带感,导演却突然喊了卡。

这好不容易演的戏,竟然NG了!

步遥心中憋闷,冲到导演面前问NG的原因。

导演:“你隐形眼镜掉了,我在镜头里都看得一清二楚。”

步遥:“……”

孙权听完了步遥所有的梦话,心中甚为不解。

他也没亏待她。

对他来说,他对她已经很宠爱了。

肯定是这个女人不知足!

孙权面上又闪过了一丝愠色。

但见步遥涕泪横流,在梦中哭得实在可怜,心中终归有些动容。

她之前说,她舍不得他。

如此一看,却然如此。

孙权头脑一热,用衾被将榻上睡得正死的小人裹得严严实实,将她抱在了怀中。

步遥下意识地蜷在了他的怀里,很依赖的模样,像极了眯着眼睛的小猫。

走出寝房后,孙权低声命婢子道:“将步姬平日所用之物尽快收拾好,此番出征,步姬随行。”

“诺。”

步遥在孙权怀中砸吧了下嘴,身体腾空后,也一点也不耽误她的睡眠。

孙权蹙了蹙眉,将怀里的女人抱至了马车旁,将她塞进了里面。

步遥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一觉醒来,连做的梦都忘了。

因着车帷被掀,马车外凛冽的寒风刮了进来,步遥在虎皮上瑟缩了一下。

孙权这个狗男人,抱她出来前,连布袜都没给她穿,她身上还穿着寝衣。

她白皙的小jiojio啊,被冻得脚趾都蜷缩在了一起。

孙权也觉出了马车内的女人穿着单薄。

便将虎皮翻了翻,替她盖上了白皙的玉足,又将马车内的手炉伸到了里面,替她捂着。

步遥柔声道:“多谢主公体恤。”

孙权没有言语,上下看了步遥一眼。

看看这个狗男人,哪里是她舍不得他,分明是他舍不得她步遥。

步遥的面上,隐隐透着得色,浅笑着打量着马车外的孙权。

“妾身是个女子,随主公出征,也不能对主公有所助益,只能竭尽妾身之力,不给主公添麻烦。”

步遥语气诚恳,但心中却有些不满。

她知道,古代打仗条件艰苦,她身为女子体格娇弱,难免会吃些苦头。

孙权听罢,将步遥的碎发别至了耳后。

眸色无波,开口道:“你自是不能给孤添麻烦。”

步遥软软地“嗯”了一声。

“带你过来,是军中正好缺一位贴身照顾的人,这几月,孤的一应琐事都由你来负责照料,不得有失。”

“……诺。”

合着带她来,是来伺候他的?

孙权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狗啊。

步遥这么想着,面上却不敢露出丝毫的不满,仍是一脸的柔顺。

孙权沉着声音又与她交代了几句,她这才发现,马车中的物什倒是齐全。

手炉、水囊、果物点心……

一应俱全。

孙权放下车帷后,便命马车继续前行。

他骑上马背,挽缰后,又奔至了行伍的前列。

他把她带到身旁,自然不是因为想让她伺候他。

具体为何他头脑发热,将她抱了过来,他也不甚清楚。

不知为何,有她在,他总觉得心中更踏实些。

每次出征,纵使有着千军万马跟随,但他都觉,是他一个人在征战。

心中的寂寥孤独,无人知晓。

新将虽看似忠诚,但孙权却不能全然信任他们。

更不必说,那些自诩军功的老将。

尤其是自孙坚仍在世时,便跟随的老将,对他的言语都不算客气。

总当他还是个需要倚靠他们这些老臣的孩子。

世间他能信任的人,寥寥无几。

甚至可以说是,没有。

孙权想起了那个曾经在雨夜中,不顾自己淋湿,将伞递给他的她。

垫脚为他拭雨的她。

为他理着湿衣的她。

“…主公在妾身的心中,便是做得最好的。”

孙权又忆起了步遥所说的这句。

每每回想起她这番坚定不移的言语,孙权的心中仿佛被无限的暖意充盈。

那暖意支撑着他,走过了那段难捱的时间。

或许,这在世间,他能信任的人,只她一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