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氏三期丧期未满,加之迁治所需要的人力甚多,所需的时间也甚长,孙权去京口前,只是择了新府的地界。
具体要迁治所的时间步遥不清楚,但是近几年内,讨虏将军府这阖府上下,是不会搬家的。
还是得老老实实的待在富春。
但是孙权却提前命工匠筑了城。
北固亭所在之山,山势险固,那城也是依山而建的。
孙权从京口回来后,时已入冬。
岁旦之际,府内的梅花伴着簌簌落下的小雪,开得甚早。
梅林中一直都建有用来观赏落雪梅景的八棱亭廊,其上檐角如飞翼般嶙峋。
亭内置了烘着碳的暖炉,和烹茶的器具。
雪仍在下着,梅枝上积雪成凇,却掩不住其清冷的香气。
孙权蜷在柔软的兽皮中,静默地欣赏着眼前的美景,已有良久。
步遥刚与紫荆去撷了梅枝上新鲜的落雪,想要文雅一把,用梅雪煎茶。
这几月的勤加练习,她早已能烹得一手的好茶。
趁孙权得闲的时当,得露一手。
她踩着雪,批着大氅归来之时,孙权将视线从梅树又移至了她的面上。
步遥今日故意将唇用口脂涂抹得艳红,站在一片苍茫的雪景中,那柔软的唇瓣竟也似朵开得正盛的腊梅。
颜色虽艳极,却不失清丽。
步遥见孙权看她,对其展颜一笑。
孙权却没作言语,握了握手里温暖的手炉,调整了坐姿,倚在廊柱旁,又将视线挪回了梅林。
他已经在这坐了小半天了,神色并无不耐。
她就没见过哪个二十几岁的人,能为了欣赏一景,而枯坐半日。
这不都是上了年纪的人才喜欢做的事吗?
步遥坐至案前将落雪放入耳釜中时,悄悄抬首看了孙权一眼,复又垂下。
估计在孙权这种古人的心中,赏梅赏雪,是件颇有意趣的事。
前几日他本想去打猎,结果又被张昭好一通规劝,孙权不得已,只得应下。
一个喜好“户外型娱乐活动”且事务繁杂的人好不容易得空,却不能做自己喜欢的事,缩在这处看梅花。
也挺可怜的……
入冬后,孙权的手握起来,比以往更冰。
她的手,反倒总是温热的。
许是孙权有些畏寒,穿的衣物也多。
步遥行云流水地烹着茶,动作很是熟稔。
孙权本来故意避开的视线终是忍不住,还是被她所吸引。
纤白的手拿着铜镊,她不时上下微翻着敲下来的一小块茶砖,在微摇的火焰中烘烤着。
【系统】:攻略对象好感值+5
步遥眸中暗暗蕴了讪意。
狗男人还是被她美到了。
如此美景美人在他面前,风雅的烹着茶,不动心才怪。
但孙权的神色仍是淡淡。
步遥烹好茶后,恭敬地呈给了孙权,柔柔地道:“主公请用。”
说这话时,她发髻垂着的簪饰摇了摇。
孙权垂眸看着她,放下手炉,接过了那碗茶。
用梅上落雪烹茶,茶香更为清冽。
这女人烹的茶快赶上那殿里的婢子了。
什么时候学的?他怎么不知?
这么想着,孙权啜饮之后,只是淡淡回道:“还算能入口。”
“……”
【系统】:攻略对象好感值+2
孙权一贯说话难听,步遥也不欲与他多计较。
烹完茶后,步遥继续附庸风雅,想在亭中弹奏琵琶。
原主在剧中的争宠方式就是弹琵琶,台词都不用她多想。
步遥按照原剧台词,恭敬揖礼道:“妾身刚练得一首曲目,主公可欲一听?”
步遥谄媚的笑,孙权的脸却还是面无表情。
他只单单颔首示意步遥随意。
这看上去兴致也不大啊?
步遥无奈地从紫荆手中接过了直项琵琶,扳了扳弦轴,为其定弦调音。
而后又轻轻拨弄了几下琴弦。
弹琴除却琴技本身的精熟,乐器本身也很重要。
原主从母家带回来的琵琶比较素简,取材也不名贵。
但却胜在其音色清脆,如玉珠走盘。
古谱上的乐曲步遥都练过,汉朝时期的琵琶曲,照她这个现代人的审美听着,总觉得过于平淡。
步遥决定给孙权演奏个激昂的。
前世她唯一记得的琵琶曲便是那首《十面埋伏》。
这一年,她按照记忆苦思,在与琴师的沟通中,定了最终版的曲谱。
孙权仍是一脸的意兴阑珊。
步遥无奈,还是调整了下呼吸,抱着琵琶,对着亭外的落雪梅林,奏起了那首音色高亢激昂的--十面埋伏。
孙权本来对这琵琶曲没多大兴趣。
却没成想,步遥所奏之乐,是他从未听过的。
琴声竟似剑弩相碰,又似战鼓齐鸣。
她拨弦的动作干净利落,并无寻常女子奏乐的那般婉约。
一如这乐声,大气磅礴,铿锵激鸣。
拨弦、摇指、弹挑、扫拂。
音色忽快忽慢,忽强忽弱,忽远忽近。
孙权本来的心绪还算平静,但一听这般的乐声,还是使之精神一振。
眼前似是,也浮现了两军相战的激.烈之景。
耳畔仿佛听到的也不是琴音,而是将士威壮的呼号杀声。
【系统】:攻略对象好感值+5
见好感值终于上涨,步遥的唇边终于漾出了笑意。
曲闭,用如裂帛一般的刹音收尾。
利落干脆的收音。
步遥面上的笑意愈盛。
心中却叹道:这首曲子难度极大,却还没那首卡路里刷上去的好感值多。
孙权这是什么审美?
孙权刚欲开口问问这是何曲目,却听见梅林不远处,传来了击掌之声。
步遥也顺着那声音望去。
只见一身形颀长的男子从远处走来,步履沉稳,面上浮着浅笑。
那男子愈走愈近。
步遥终于看清了他的面容。
汉朝的男子一般将头发全部束起,不留任何的余坠。
那男子却是半束着发髻,身后还有乌黑的发丝披散。
寒风轻拂,他掸去了大氅上的落雪。
那男子的俊颜如画,眉眼似潋滟。
每处五官,都似是被女娲精心地捏造过,无一不精致。
步遥词穷,脑中只想到了一个字。
美。
没错,这个男人,完全可以用美字来形容。
就连她这般一贯自诩长相出色的人,在这男子面前,都觉得减了三分颜色。
“此曲甚妙。”
那男子唇角微勾,一步又一步地向二人走近。
孙权终于一改之前懒洋洋的神态,从兽皮中站了起来,为自己理了理衣物。
步遥隐约猜到了那男子的身份。
周郎顾曲。
美周郎。
周瑜啊!
没想到他长得还真是好看,步遥在心中暗叹着,将琵琶放置案前,也随着孙权起身,对着周瑜施了一礼。
周瑜见孙权起身,身姿优雅地对其揖礼,恭敬地道了声:“主公。”
孙权忙走至周瑜的身前,亲自将他搀了起来。
“公瑾到此,是要与孤商议征讨黄祖一事罢。”孙权开口道,示意周瑜于亭中落座。
周瑜浅笑代替了回话。
步遥自觉应该退下,便趁二人落座后又对孙权施了一礼。
孙权此时竟亲自拿起了茶具,为周瑜烹茶,面上是她从未见过的……
既有着属于人主的老成世故,还有着几分谦逊。
按说她一直都觉,孙权对周瑜,并不是那么的信任
两位俊美的年轻男子在梅林中烹雪煎茶,倒真有种,在乱世硝烟中的落拓英雄气。
步遥这才有了深刻的实感。
孙权是乱世霸主。
现在这个世界的年份才刚是建安九年。
孙权才刚刚登上东汉末年的政治舞台。
步遥回首,又看向了二人。
紫荆在她身旁抱着琵琶不解地问道:“步姬,是用东西落在亭廊吗?”
“并未。”
语毕,步遥转回首来,踏着积雪,回至了寝殿。
殿内的炭火燃得很旺,步遥站在炭炉前,为自己烘烤着受寒的身子。
听孙权刚刚所言,他今年还要去征伐江夏,去打黄祖。
黄祖不死,孙权就无法报父仇。
这一去打仗,也不知要去几个月。
步遥心中竟是生出了些许的寂寥。
不过孙权一走,她便轻松不少,也可以在富春当地研究番置业一事。
毕竟几年内,治所还是不会迁的。
这几月,她倒是有了许多的脑洞,也尝试着做了许多新样的胭脂,还在紫荆和紫冉身上做了试验。
这就算“产品开发”了。
效果不错,等孙权走后,她还能再得空研究一番。
等步骘过几年卖掉海盐的产业后,她便可以“投入生产”了。
还是搞钱要紧。
不能被孙权那个狗男人迷了心智。
这么想着,步遥觉得突觉身后传来一阵寒气。
孙权握住了她温热的双手,将她圈在了怀中。
步遥转过身来,用小手替孙权捂着冰寒的大手。
她的手一直被炭火烤着,很是温暖。
“主公的手一入了冬,总是那般冰寒,妾身真是心疼…”
这么说着,步遥欲要拽着孙权的手,往炭炉旁凑去。
孙权却将她拥在怀里,紧了紧。
“刚刚的话你都听见了罢,孤过几日,要去江夏。”
怀中的小人儿温热。
暖意渐渐充盈其身,孙权身上的寒气慢慢散去。
步遥眼眶微红,蹭了蹭他的锦衣。
许久都没演过情绪强烈的感情戏了,都没怎么过瘾。
今日就在孙权面前演一演罢。
眼泪“刷”的一下流至,步遥小声地抽泣着,我见犹怜,一副极为不舍孙权的模样。
却不言语。
孙权一时失语,不知所措,半晌才开口问道:“……怎么哭了?”
步遥红着眼,抬眸望了望他:”妾身舍不得主公。”
哭音软软。
孙权心中竟隐隐泛着微痛。
她这般模样,他怎能不心疼。
他用指腹为她拭着泪,语气带着怜意:“孤又不是不回来了。”
狗男人今天怎么这么温柔?
看来是自己演的比较到位。
步遥又将小脑袋埋在了孙权的胸膛,继续无声的哭着……
*
七日后,步遥睡得朦胧。
只觉今日得床榻比平日柔软不少,但却颠颠簸簸的。
怎么回事?
她慢慢转醒,揉了揉眼睛。
眼前之景让她惊得爬了起来,身下垫得竟是那张虎皮……
她竟是在一辆行进的马车中,这马车很是宽敞,里面装的物什都很眼熟。
都是孙权常用的。
还有她常用的,身侧就是她的琵琶。
怎么回事?
孙权今晨不是应该领兵去江夏吗?
她刚欲开口,让车夫停下寻问状况,就听见那车夫“吁”了一声,停了下来。
“主公。”车夫恭敬道。
步遥还有些愣怔,孙权已经将车帷掀开,探进身来,看了步遥一眼。
“…主…主公…妾身为何在此处?”
孙权微抿了下唇。
“你不是舍不得孤吗?”
“……”
“既然舍不得,那孤便带着你一起去打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