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后,雨仍是连绵不绝的下,马车外又响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声。雨滴落至车篷,发出的声响犹如沙豆击鼓。
冬雨的湿寒悄然无息地从车窗的缝隙慢慢渗入其中,步遥打了个寒颤,泪水又从眼眶中漫溢了些许。
食指微弯,掩在了唇上,泪眼婆娑地打量着孙权身上其它值钱的摆件。
今日他着的是常服,腰间并未佩带钩,发髻上也只是简单的青玉簪,也不怎么值钱。
看来只有那块玉最值钱。
步遥不忍看马车地面散落的一应物什,虽说孙权赏了她笔大的,但她仍在与孙权呕气。
小老婆也是要有尊严的。
主子对奴婢,也得定期安抚,不能让她们对其心生不满。古代又不是没有宫女不满皇帝,将皇帝杀之的例子。
步遥忆起了柳氏。
她记得,柳氏平白无故的就殁了,或许是她真的害了孙权,才被孙伏悄悄处置而亡。
但孙伏对外的口径却是,柳氏突染暴疾而亡。
府内众人除却她和紫荆和紫冉外,都认定柳氏是染病而亡,突然暴毙。
而且没有人会在意一个小妾到底是如何死的。
柳氏与孙权之间到底产生了什么龃龉步遥不得而知,但她猜着,应该也与孙权的恶劣性格逃不开。
估计孙权对柳氏的态度,也是凶巴巴的。
像他这种站在江东食物链顶端的男人,自是不用去体会追求女性的苦。
看中一个相貌出挑,便可名正言顺的纳到府里来,丝毫不废力气。
甚至他不用想法子撩妹,就会有一堆美女投怀送抱,他只要眯着眼,等着伺候就行了。
这都是给惯的。
且先不说前世追过她的那些小男生,无论是极有实力的老牌业界大佬,还是近几年崛起的商界新贵。为了追她,哪个不得是花心思送车送包,自降身段。
再说《情锁吴宫》原剧中的孙权,在每一个妃子姬妾的面前,都能说出不一样的甜言蜜语,哄得剧里那些妃子羞涩一笑。
原剧男主孙权虽然渣了点,但至少能做到哄女人。
眼前这个孙权,别说哄女人了,让他与她好好说话都做不到。
不管怎样,她步遥至少也得与孙权相处个十载二十载的。
因为她与孙权绑定了系统,她没得选。
孙权就是她的“真命天子”。
他再狗,她也得受着。
不过如果她与孙权一直是这样的相处模式,她是真的忍受不了。
见步遥一直看着自己,眸中并无平日的怯意,小脸却哭的微红,耳根都被染上了一片红意。
孙权知道她在与他置气。
不知怎的,他竟有些无措,生怕步遥因此对他存了怨意。
步遥所着大氅的系带微松,眼见着就要从她纤瘦的小身子上滑下,孙权覆上了她的手,让她环住他的颈脖,他好能为她重新系上。
步遥手里握着暖玉,迟疑了片刻,还是依言将手绕在了他的颈脖上,
孙权微微垂首为她系带时,神色看着难得地柔和了些。
雨势渐大,系好氅衣后,孙权掀开了帷幔,命侍从停下骑行,去寻个地界避雨。
侍从齐声答诺。
其实孙权对臣下,一直是很体恤的,可谓宽和待下,怎么就对小老婆如此的蛮横?
“主公。”步遥唤住了孙权。
她的声音不大也不小,在淅沥的雨声中恰能清晰听闻,孙权神色不易察觉的微变,将怀中的少女又紧了紧,静静地等着她的言语。
唤完主公后,步遥却半晌都未言语。
“有何话欲说?”孙权终于开口,问道。
步遥往孙权的怀中靠了靠,侧颊轻轻地贴在了他心房的位置,隔着质地厚重的锦衣,缓缓开口道:“妾身虽只是主公的妾室,地位卑贱,但心中也存在些奢望。”
“地位卑贱”这四字听上去着实刺耳,孙权微蹙了下眉,问道:“有何奢望?”
“主公未来定会成就一番霸业,到时身侧肯定不会只有妾身一个女人,但老夫人的三年丧期内,主公的身侧只有妾身一人。妾身很珍惜这段时日,不求旁的,只求主公能给妾身留个好的念想。待日后主公若是腻了妾身……”
步遥开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此番话的时候必然要展现一波精湛的演技。
一定要演出那种极力抑泪,受尽了凄楚委屈,但还要佯装坚强的小女人模样。
“……若是腻了妾身,妾身还能留个念想。”
说罢这话,步遥才故意落了几滴清泪,刻意将被蜡油烫到的左手伸出,微颤着为自己拭泪。
右手仍是死死地攥着那块和田暖玉。
【系统】:孙权好感值+7
见步遥白皙细嫩的手背上被烫出了浅红的烙印,孙权将她拭泪的手拽至了眼前。
马车上没有膏药,他不想让她身上的任何一处,留下疤痕。
孙权小心地摩挲着浅红烫痕周围软软的皮肉,语气中带着稍许的惋惜:“回去后,孤会派人为你送去上好的膏药,这处不会留疤。”
步遥微怔,想起了上次她的腕部擦破了皮,孙权也是这般的举着她的手看了又看。
这是什么隐晦的癖好?
手控?
而后孙权隔着雨声,又低低地说了一句:“孤不会腻了你的。”
步遥听到了这句,心中却只当孙权在胡诌。
再美的女人也会有看腻的一天,等到她年纪渐长,美貌渐失时,肯定会有无数颜色鲜妍的新人而至。
乱花总会迷了孙权的绿眼睛。
这点,步遥想的很通透。
“妾身还有一事欲问。”
孙权侧首低眉看了她一眼,而后又转过身,回道:“问罢。”
“主公为何不让妾身收下兄长赠予妾身的物什?”
孙权刚刚种种的行径,都很是反常。
就像是与步骘结仇了一样,可是刚刚他对步骘的言语倒还算客气,又为他安排了个不错的职衔。
步遥真的想不通,孙权为何不让她收下那些?
孙权沉默了半晌,自是不欲将内心的真实想法与步遥表露出来,见实在寻不出个借口,又开始凶相毕露:“孤不欲让你收下,难道还需什么缘由?”
“可是……”
可是你这也太不讲道理了吧。
“妾身兄长若是有得罪主公之处,妾身在此替他谢罪,还望主公不要对家兄心存不满。”步遥又道。
孙权一听步遥为步骘开脱求情,心中更不是滋味了,但还是回道:“你兄长之前在孤的手下任主记时,并未显出多少才干,孤也自是记不大住此人,何来的不满之说?”
“那主公为何…”
“孤记得,你母亲只有你一女,那这步骘,便是你的族兄罢?”
这话倒是把步遥问住了,步骘却然不是他的亲兄,原剧中二人关系虽好,但也只是族兄和族妹的关系。
孙权又道:“你们步氏一族,为避战乱迁至吴郡,人丁寥落,所以族人之间互相照顾着,也如常理。孤欲问问你,步骘既与你同族同宗,那他与你出没出五服?”
五服?
步遥猜测着此词的含义,看来这五服便是这血缘关系的远近了。
不过她上哪儿去知道步氏一族的家谱去?他与步骘出没出五服这件事,她无从得知。
“若是出了五服……又如何?”步遥观察着孙权的神色,小心地问道。
孙权的面色复又阴了几分,回道:“若是出了五服,有的氏族内,同族是可以通婚的。步骘但凡有心,都应在你面前矜持一些,他这般在孤面前对你挤眉弄眼,还送了地上那些,是当孤死了吗?”
孙权越说越气,一想起步骘温和的笑容,心中更为憋闷。
“所以孤问你,你与步骘到底出没出五服?”
原来是担心她搞骨科啊,孙权的脑洞也太大了……
步遥虽不知她与步骘到底出没出五服,但看着孙权又开始变得阴沉的面色,还是解释道:“没出…主公…您,您多虑了。”
孙权冷哼了一声,又道:“没出便好,不过你那族兄与你的关系也未免太亲近了些。”
步遥听着这话,心中渐渐明白了过来。
这是恰了柠檬啊,这么酸。
她差点笑出声来,抿了抿唇,对孙权道:“主公放心,妾身知道,若是妾身真做了什么逾矩之事,您一定会把妾身的脖子掐断的……”
孙权低首睨了她一眼,而后又道:“知道就好。”
外面的雨仍是未停,步遥也不知什么时候马车能再行进,便又欲缩在孙权的怀中,憩上一会儿。
刚一闭眼,孙权的话语便让她倏然睁开了双目。
“你是孤一人的。”孙权淡淡开口道。
什么鬼?
步遥一慌,那接下来的话语不会是……
“从脚趾,到手指,再到每根发丝,都是孤一个人的。”
“谁也别敢存肖想你的心思。”
“……”
步遥听完孙权的言语,又在心里鄙视了编剧了一通。
原剧赋予孙权渣属性,废稿中赋予年轻孙权霸总属性,动不动就“你是我的”,俗不俗气?
下一句孙权是不是就得说,女人你不要玩火了?
垃圾恶俗编剧。
步遥无奈的摇首,复又闭上了双目,刚欲入睡,鼻子就被某人捏住,步遥喘不上气来,只得又睁开了双目。
孙权眸光如渊,又道:“所以步练师,你不要引火**,老老实实的待在孤的身边,休想存些旁的心思。”
“……”
还真特么说了这句。
“听到没有?嗯?”
“……听到了,妾身一定本本分分地待在主公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