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折腾,便到了辰时。
殿外的古树旁落了三两只啄食的灵雀,“喳喳”的鸣叫着。
婢子们见天色不早,依照平日的习惯,将区隔寝房和殿中的黯色帷幔用革丝束好。
秋日和煦的晨光照入,孙伏玄色深衣的裾衽处,被掠上了一道光影。他微凹的侧颊上还有着乌青的指痕,这一蹙眉思考,看上去竟有些滑稽。
步遥状似不经意地打量着孙伏。
这孙伏对自己下手还真是狠,她看着他的肿脸,都替他敢到疼。
见孙权仍是不言语,孙伏顺着他的视线撇向了步遥。
孙伏恍然大悟,忙对步遥使了使眼色。
对于柳氏之事,步遥心中渐渐有了主意,回过神后,却见那孙伏一直对她挤眉弄眼的。
跪侍在榻侧的小婢子一直端着那粥碗,绷直的手臂因着酸痛有些抖动。
步遥明白了过来,原来孙权是等着她来喂粥啊…
孙权这个小诸侯,地盘不大,事情倒是不少。
喝个粥还等让小老婆亲自喂,惯得什么毛病?
【系统】:攻略对象好感值-1,提醒宿主,请专注任务,不要辱骂攻略对象。
“还不快过来。”孙权见步遥半天都不挪地,终于开口催促道。
这系统还真是护着孙权,现在竟连吐槽都不行了。
步遥理了理衣摆,顺从地跪在榻侧,从婢子手中接过粥碗后,用羹匙小心地搅动着冒着热气的粥靡。
她早上也没用过饭食,闻到稻米的清香,也存了些饿意。
孙伏识趣的领着婢子退下,寝房内又只剩了步遥和孙权二人。
步遥这一走近,孙权惨白的面容突然凛了凛,适才还算澄澈清透的眼眸中,竟染上了淡淡的寒意。
步遥翦水美眸下的细嫩皮肉,微微肿起,就像是从中生出了一只幼嫩的蚕茧,看着脆薄易破。
那双微红的肿眼却丝毫没影响她的美态,她本就生得纤弱,这样一看,更显的她柔若无骨,惹人怜爱。
步遥并未察觉到孙权神色的变化,她将羹匙凑近了巨婴孙权的嘴边,就差像哄小孩一样,说声“乖,张嘴”了。
孙权却仍没有饮粥的意图,骨节分明的右手颤抖着伸至了她的脸旁。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用指腹轻轻地摩挲了下她眼围的嫩肿之处。
脸色却是越变越难看。
孙权的指腹有些粗砺,步遥垂眸看向了他的指节,心里突然生出了恐慌,她怯声问道:“主公…妾身的脸可有何异样?”
不会是孙权现在就看腻了自己的脸吧,这审美疲劳期来的也太快了……
步遥正思忖着,是否应该换个妆容,给孙权带点新鲜感,榻上的人却冷声问道:“谁惹到你了?”
【系统】:攻略对象好感值+5
还好没腻了自己的脸蛋。
步遥在心里舒了一口气,回道:“没…没人惹到妾身。”
孙权轻轻推开了粥碗,深邃好看的碧眸凝睇着她,步遥微微偏首,躲闪着他的目光。
他的语气较之刚刚,却刻意的轻上了些许:“没人惹你,怎么哭成这样?可是又想你母亲了?”
哭?
步遥有些痴愣,将粥碗放至一侧,也用手摸了摸自己的眼周。
手感确实与平日不大一样。
原来是下眼睑处浮肿了。
原主的体质倒是跟她差不多,来大姨妈的那几天不会腹痛,也不会太烦躁,只是会有些嗜甜嗜睡。
只是若是休息不好,眼部会有些浮肿。
“等孤这几日身体缓缓,便带你去西郊看你母亲。”孙权的语气颇为郑重。
步遥忆起了落水之日,孙权告诉她,他已经厚葬了原主之母。步家本是淮阴大族,渡江到富春后,步族的人丁自是变得寥落衰微。
步骘早已远游,消息不通,可能现在都不知原主母亲已逝的消息。
好在孙权替原主打点好了一切。
其实孙权对原主这个小老婆,也算是很够意思了。
想到这里,步遥心中微暖,回道:“妾…妾身不是因为母亲,烦劳主公挂心。”
不是因为母亲?那还是有人欺负她了。
听罢这话,孙权又问:“那是何故?说出来,孤为你做主。”
孙权还知道为自己撑腰了?
不过她这每日在庭院闭门不出的,谁还能欺负她啊…
“妾身许是昨夜没有睡好…”步遥拾起了粥碗,又道:“主公,你快些用下这个罢,不然就快凉了…”
“没睡好?”孙权终于喝下了一口粥。
“嗯,没大睡好,劳主公惦记了。”
步遥被孙权今天这一系列的反常行为,搞得头都大了好几圈。
其实他今日的态度,倒是夫主对待宠妾的正常态度。
可她竟然还受不了了!
孙权的眼睛今日就像长到她身上似的,喂粥时,还在一直盯着她看,直让她背脊发凉。
孙权终于饮完了粥,要去沐浴,临行前勒令她在他的床榻上补眠。
步遥刚欲推拒,孙权又开始跟她瞪眼:“你不是没睡好吗?”
迫于孙权的压力,步遥还是老老实实的回榻上躺下了。
孙权命婢子为步遥备了些饭食,这才离去。走之前,他的步履有些虚浮,似是要随时都要晕倒。他强吊着一口气,不让婢子搀扶,硬是自己一人走到了浴房。
他中毒之事,整个讨虏将军府间,定是传遍了。
虽然他有意将此事压到府内,但保不齐会有那碎嘴之人传到府外。那些喜欢捕风捉影的好事之人,应该已经知道消息了。
此事若是传开了,定会在臣下和幕僚间掀起不小的波澜。
为了稳定人心,他纵使身体再不适,也要唤群臣而来,于今日的议事厅坐定,以防生变。
见孙权终于走出了寝房,步遥忙从榻上起身,寻了屋内的一个婢子,请求她将紫荆差来。
婢子谄媚的应下,既然是主公的宠妾求她办事,她一定得办得麻利些。
片刻后,紫荆站到了殿外,步遥抓紧一切时间,小声在她耳边嘀咕了些什么。
紫荆一边听,一边颔首道:“奴婢都记下了。”
“步姬呢?”
孙权的声音从殿内传来,搞的步遥一愣,紫荆一慌。
这咋又嚷嚷上了?!
步遥又叮嘱了几句:“别忘了了我与你强调的那几句,主公寻我了,你快些回去罢。”
“诺。”
紫荆刚一退下,刚刚帮步遥跑腿的小婢女便面露急色的奔到殿外,吁喘了一声道:“步姬,主公在寻您。”
“我知道了。”步遥的语气淡淡。
入殿后,步遥再一次换上了标准的假笑,迎了上去。
孙权已穿戴整齐,又换上了那身一穿就显老的重制冕服,戴好了小冠。
不过他明显是强撑着精神,神色仍不大好看。
“主公这是…”
孙权为自己理了理衣襟,开口道:“孤未回来之前,哪都不许去,听到没有?”
步遥嘴上应下,心里却生了疑,又道:“主公为何不好生歇息?”
孙权睨了她一眼,不言而喻。
他的事她还没资格过问。
步遥知趣地闭了嘴。
孙权出殿后,步遥吃下了婢子给她备的饭食,而后躺在孙权的榻上午憩。
步遥摸了摸锦缎做的床帏,又在孙权宽敞的榻上打了几个把式。
孙权的床榻,都快能装下四五个她了,可比她那窄窄小小的床榻好多了,而且也比她的小破榻软上不少。
当扛把子的就是好,步遥也想有个这么大的床榻,她翻了个身,拄着下巴,两个小短腿向后一蹬一蹬的。
举止作态天真娇憨,但心里,却思虑诡谲。
柳氏肯定有问题,希望今夜,孙伏便能对她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