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一行青衣黑甲的精兵从白城护城河口岸登陆,他们兵分两路,隐蔽前行。
出其不意地攻击了白城当地守备大营和港口巡防营,经过半个时辰的厮杀和围困,这些突如其来的兵甲战士快速而隐秘地控制住了这座距离都城楚京最近的繁华城池。
被朝廷派遣任命到白城的武将们万万没有预料到,这样一个平常的冷夜,会有叛军通过运河港口,直接发动无声无息的袭击。
因此,有些官员还在睡梦中,就被陌生的兵士冲进府内,从高床软卧中揪了出来,又被扔到一座破败的宅子中,和其他被抓住的同僚们大眼瞪小眼。
“这刘大人可知这是哪方的兵马莫不是都城那边两位殿下打起来了”
说话的官员悄悄地比划着三和四的手势,凑到一位消息灵通的同僚身边。
被询问的刘大人脸色不太好,他心不在焉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之前没有听到任何风声。
破败庭院十分荒凉,夜风呜咽,门窗发出哐啷哐啷地松动撞击声,一下一下敲击着这些被困之人的心弦。
他们能在白城任职,背后的人际关系大多都不简单,此时的茫然失措和一无所知,似乎预示着,某些关乎前程命运的事情,已经发生了意想不到的改变。
就在这些昔日里养尊处优的白城官员心惊胆战、苦思冥想的时候,梅梅已经和楚京的禁卫军总都统虞谦光取得了联系。
这位出身平宁公主母族的虞氏子弟,今年三十出头,精明稳重,端方肃穆,他之前颇得已故的建光帝信重,一直被委以重任。
宫变前后,虞谦光正好休沐在家,等到建光帝驾崩,他统帅的一万禁卫军内部,也曾发生了几次小规模的暴动,但是都被他以雷霆手段镇压解决了。
并且,他还趁机彻底清除了各方安插进来的探子,至此,禁卫军成了他的一言堂。
虞谦光的政治立场很明确,他是坚定的保皇党,在如此特殊时期,他不允许自己统帅的禁卫军参与进任何派系斗争。
在各方势力的争权夺势中,禁卫军稳稳地守着中立的态度,一心维护楚京治安,不偏帮、不投靠任何一方。
这样的虞谦光让人恨得牙痒痒,但同时,也让各方势力十分放心,在几次刺杀不成之后,大家都默认了他的冷眼旁观。
虞谦光只会效忠坐稳龙椅的那位,他不贪拥立之功,只效忠最后的胜利者。
就是这样一个人,任谁都没有想到,他已经向嫡皇女平宁公主投诚,并在她离京远嫁之前,就许下了效忠的承诺。
梅梅拆开虞谦光的密信,上面给出了三个时间和地点。
梅梅微微一笑,知道这是对方约她入京会面的信息。她算了算自己这方的行动进程,在第二个时间地点处划下淡淡的红色痕迹,然后,又把密信折好送走。
“这个月初七,大家随我进楚京,到时候,你们留在都城东门接应,我只身一人前往即可。”
“殿下,这位虞大人可信”
提问之人,是大儒徐增的长孙徐静远。
这次的都城之行,徐增把这个徐家的第三代继承人送到了梅梅身边。
既有让徐静远跟在梅梅身边学习成长,并拉近距离的打算,也有让梅梅放心湖州徐家,把嫡长孙徐静远当做人质的心思。
梅梅转头,笑意盈盈地看着娃娃脸的徐家长孙,“静远对虞谦光大人有什么疑问”
刚从书院出来的年轻人抿了抿嘴唇,这位公主殿下似乎总把他当成小孩子,每次同他说话,都像是长姐对待弟弟。
“属下听闻,那位虞大人幼时在虞家过得并不太好,他父亲宠妾灭妻,放任家里的妾侍女仆欺负妻子,让虞夫人受了不少罪。
后来虞大人崭露头角,在先皇那里受到了重视,虞夫人的处境才好转。
属下的意思是,如果、如果公主殿下仅仅凭借和虞家有血缘关系这一点,就信任虞大人,还请殿下三思。”
梅梅点了点头,表示她明白了徐静远的担忧。
她又打量了一眼其他几名属下,发现这些跟着她并肩战斗过的心腹们,对她的选择并没有任何质疑,可是,相信她归相信她,这些家伙眼中的八卦好奇可是一点都不少。
梅梅估计着,这一路上,这帮身经百战的老油条们没少暗地里撺掇初来乍到的徐静远,让他当一只傻乎乎的出头鸟,来问一问虞谦光那个石头男为啥会选择效忠五公主殿下。
“虞大人年少的成长经历确实非常坎坷,也因为这段经历,他非常孝顺护着他长大、并吃了很多苦的虞夫人。
但是,等他能够在虞家当家做主的时候,虞夫人的身体突然颓败下来,几乎要油尽灯枯了。
虞大人孝顺,他遍访名医,尝试了各种手段想要救治母亲,可是一直没有什么进展。
恰巧,我手中有几个温养身体的古方,正好能救治虞夫人。”
梅梅的古方,来自鲛人族的浩瀚典籍,之前阿季闲着的时候,总会发挥一点身为系统的作用,帮梅梅扫描记录一些文字信息。
接下来的话,不用梅梅细说,在场的人就明白了虞谦光为什么愿意效忠平宁公主殿下了。
“啊,原来是这样,我就说么,咱离京的时候,虞谦光高贵冷艳得很,看咱们就跟看灰尘似的。
那神情,啧啧,好像除了先皇和虞夫人,这世上就没啥人值得他正眼相看了,怎么就突然向咱们殿下投诚了嘿,我还当”
“当什么”梅梅似笑非笑地瞥了对方一眼。
“哎呀,殿下,当然是您的尊贵气势全开,威震八方,让虞谦光折服了,甘心让您驱使呗。”
“这样啊,我还以为你们会暗戳戳地八卦,讲一讲平宁公主、林长空和虞谦光三个人的楚京往事呢。”
“岂敢岂敢”
被当事人知道了八卦内容,梅梅的这些属下嘻嘻哈哈一笑,又做出恐惧万分的样子。
其实他们都知道,公主殿下的脸皮厚极了,像这种让一般女孩儿家害羞的调侃,他们的殿下完全是清风拂面,岿然不动。
“咱们不是好奇心重么,想当初,谁能想到弱柳扶风的五公主如此神勇呀”
“对,老大威武”
徐静远此时也意识到,自己这是被忽悠着当出头鸟了。
俊秀白皙的娃娃脸上猛地晕出一点粉色,他冷冷地瞪了一眼朝他嬉皮笑脸的同僚们,觉得自己以后还要更稳重谨慎一些。
五公主殿下身边的这些纨绔兵痞子,实在是太讨厌了
笑闹归笑闹,这些“纨绔”可不敢耽搁他们殿下的大计,确认了虞谦光可信后,他们就散开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梅梅会心一笑,又温和地拍了拍徐静远的肩膀。
初七,梅梅一人穿过楚京的东城门,悠然自得地走进一家老字号茶馆。那里,禁卫军总都统虞谦光正在等候她。
初八,宫中传统大宴,皇室宗亲和朝中三品及以上大臣都会携眷参加,还活着的诸皇子带着自己的私军府兵前往宴会。
第二道宫门前,虞谦光亲率禁卫军检查赴宴人员身份,并态度坚决地拦住了诸位皇子将府兵带入宴会场地的意图。
“宫规所限,希望诸位皇子大臣谅解。”
出于对禁卫军中立立场的信任,以及私军府兵近距离保护在宴会宫门之外,随时可以冲进会场救援,几位争皇位挣得你死我活的皇子们对视了一眼,同意了虞谦光的要求。
“确实,虽然先皇已经宾天,启国无主,但是他们也不能弱了皇室风范,如果宴会上还带着真刀真枪的士兵,太过不成体统了。”
酒宴过半,众人心思各异,都没有什么心情欣赏台上的轻歌曼舞,仙乐渺渺,诸皇子们一边互相灌酒,一边唇枪舌战,冷嘲热讽。
忽然,舞台上突然锣鼓喧嚣,喊声阵阵,众人吓了一跳后才发现,原来是宫廷乐府排演了新节目。
震耳欲聋的喧嚣中,歌者高亢雄浑的嗓音伴着沉重的鼓点和嘹亮的号角,把整个宴会场上的气氛都带动了起来,一时之间,众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了舞乐之上。
与此同时,二道宫门之外,禁卫军突然出动,将等候在外的皇子府兵团团围住,刀剑铿锵出鞘,厮杀之声连绵不绝,但是这一切,都被掩盖在了宴会中激昂高亢的曲乐声之下。
十倍于府军人数的禁卫军行动迅速,在一曲震天鼓乐结束之前,就控制住了所有的反抗力量。
淡淡的血腥味在风中漫延,很快就被宴会上芬芳馥郁的花香和甜腻柔暖的胭脂味儿掩盖。
轻灵舒缓的乐曲声再次响起,坐在席案后的众人并没有意识到外面发生了什么
初九清晨,楚京全城戒严,禁卫军掌控皇宫,围困住所有的赴宴人员。
城里,达官贵人们的府邸被一支不知从哪里来的军队层层包围,街道上到处都是青衣黑甲的兵士巡逻,除了西面的城门大开,都城其他的出入口都被封锁了起来。
许进不许出,全面戒严,整个都城,短时间内传不出半点消息。
西城门处,林长空带着一小队骑兵疾驰而去,直奔西郊步兵大营。
“将军,林大人在营外求见,说是奉了四皇子之命,有重要事情向将军汇报。”
“快请林大人进营。”
“遵命。”
林长空翻身下马,步履匆匆地走进了西郊大营
“孙将军,四皇子手书急招,禁卫军似有异动,请求孙将军带领西郊大营兵将即刻入城支援。”
孙老将军接过四皇子所“写”的密函,又查看了林长空手中的令牌信物,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一盏茶功夫过后,负责西郊大营的孙老将军,也就是四皇子的外租父紧急点兵,亲率两万步兵向着楚京出发。
从西城门直入,整座楚京都静悄悄的,街道上空无一人,门窗紧闭。这样不同寻常的情景,让孙将军更加确定,楚京内一定是发生重大变动了。
孙老将军眯了眯眼睛,回头示意身后的四名心腹将领,让他们各领两千人分别到都城的四座城门处把守,时刻注意营地的救援召集信号。
林长空面无表情地旁观着孙老将军指挥安排,不插嘴不阻拦,这样的镇定态度,让孙老将军刚刚升起的一点疑心消弭了。
“我这是人老多疑了,四皇子手下谁都有可能叛变,唯有林长空不能,他已经和三皇子一脉结了死仇,不支持我那外孙登基为皇,他能支持谁呢”
看到孙将军吩咐完手下,林长空略显焦急地皱了皱眉头,他拍了拍身下的坐骑,一言不发直接引着孙将军奔向宫门处。
临近宫门正阳门外,林长空突然加速,狠狠一夹身下的良驹,纵马飞驰,在孙将军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消失在了宫门之内。
紧接着,朱红色的大门内涌出了一队禁卫军,他们架着大炮,虎视眈眈地冷凝着孙将军和他身后的人马。
一阵掩饰不住的抽气惊讶之声,让孙老将军注意到,他们已经被包围了。
宫门前的空旷广场四周,早就埋伏好的弓箭手密密麻麻地站在高高的宫墙之上,将凛凛寒光的利箭对准了下面的士兵。
僵持中,城墙上的观望门楼前,有几名小将越众而出,他们俯视着广场上黑压压的西郊大营兵士,高声喝道
“孙将军,张副将,尔等已经被包围,现在立刻投降,放下武器,我等便既往不咎,若有反抗者,以逆贼论处,杀无赦”
被劝降的孙老将军目眦欲裂地瞪着城楼,脸色涨红,若按照他往常的烈性,此时早就下令攻击宫门了,但是此时此刻,他却说不出这样的命令来。
因为城墙之上,不仅有夺命的弓箭飞弩,滚石圆木,还有四皇子和将军府上的所有家眷。
“三皇子在哪里他策反了林长空不对,你们不是三皇子的手下,告诉老夫,你们的主子是谁”
“孙将军,降否”
“让你们的主子出来见我,这样藏头露尾,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
宫墙上守株待兔的将士们没有理会孙将军的激将法,他把四皇子往前推了推,让底下的士兵们看清楚,他们的主子已经被抓,大势已去。
“主动投降者,免死。”
就在这时,天空中炸开了几朵橙色的信号焰火,一、二、三、四,四个方位,四朵烟火依次绽放。
看到这些,城楼上的将士朗声大笑“孙将军,你派去城门处的四支队伍也被制伏了,怎么,你还要负隅顽抗吗”
孙老将军闭了闭眼,心知今天是彻底陷入劣势了,原本还指望那四名心腹手下能逃出一二,去向西郊大营留守的兵将求援。
没成想,对方早就埋伏好了人手,将己方完全困在了楚京之中。
“老夫要见你们身后的主子,老夫要你们主子亲口承诺,如果老夫束手就擒不反抗,你们不得伤害四皇子,不得伤害老夫手下的这些兵士,也不得伤害老夫的家人。”
孙将军话音刚落,一道清丽优雅的女声就在几名小将的身后响起“孙将军想要我的亲口承诺”
梅梅刚刚打胜了一场小规模的战斗,此时大步而来,整个人如同一柄利剑,一身的锋芒桀骜让身前的众人纷纷后退让开。
见到一名年轻女性接下了自己的话,孙将军瞳孔紧缩,心中震惊异常。
“阁下是”
“孙将军不认识我”梅梅冷冷扫过广场上骚动的人群“我是先皇的嫡皇女平宁公主,这里,我说了算。”
“你是五公主”孙将军和城墙上的四皇子都是满眼的不可置信“五公主这是打算谋反”
“谋反父皇去世前,并没有立下皇位继承人,我作为唯一的嫡皇女,自然有资格继承皇位,怎么说是谋反一直以来,逼宫造反的乱臣贼子,不都是各位庶出的皇子吗”
听到五公主殿下论嫡庶,孙将军立刻反驳
“胡言乱语,公主哪有资格继承皇位五公主,你实在是胆大包天,竟敢祸乱朝纲,牝鸡司晨,还不快快认错悔过,将你的四皇兄放了。”
梅梅揉了揉耳朵,也不废话,直接搭弓射箭,一箭夺了孙将军坐骑的性命,冷冷地看着对方狼狈地摔下马背。
“命还在我手中握着呢,就敢大言不惭,谁给你的脸,这样教训我孙将军,看清楚形势吧。”
嘲弄完灰头土脸的孙将军,梅梅继续拉弓射箭,一支接着一支,她将队伍最前方的一排骑兵挨个射下马匹。
这样卓绝厉害的箭法,让人群中的一些男人收起了轻蔑的目光,当对方能够轻而易举地剥夺自己的性命的时候,谁还有资格感到莫名优越呢
一身肃杀的公主殿下漫不经心地敲了敲弓弦,俾睨的姿态让她看起来既尊贵又骄傲
“诸位,你们都是我启国的精兵良将,如非必要,我并不希望看到,因为皇室的争权夺势,让你们白白流血牺牲。
是战士,就应该在边疆的战场上杀敌立功。
我再重复一遍我的命令,现在,立刻放下武器投降,我可以既往不咎。如果看不清形势,宁愿跟着你们的孙将军反抗我,那我就只能奉陪到底了。”
现场再次陷入僵持,孙将军身后的士兵有部分明显动摇了,他们开始偷偷地左顾右盼,希望有同伴带头做出选择。
就在这时,留守在西郊大营的某位副将骑着马,一路狼狈奔来,他一边跑一边高喊“孙将军,西郊大营被攻陷了,咱们留守的兄弟都被俘虏了”
最终,孙老将军带着西郊大营的残存队伍在正阳宫门前投了降。
宫墙上方的四皇子缓缓闭上了眼睛,知道自己彻底大势已去,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和老三你争我夺了这么久,最后竟然败在了从没有被他看在眼里的平宁公主的手中。
解决了西郊大营,梅梅等人并没有马上放松对楚京的管制,他们必须立刻清洗这城中的各种暗线,铲除一些派系的残余势力。
最重要的是,在楚京这边发生的变动传出去之前,她必须稳住边疆的那些将领。
珍贵妃虽然来自明月海域,但她变换代替的身份却是一位大家小姐。
她的家族,在北疆的驻军中很有地位,当初珍贵妃能够和陈国勾结陷害平宁公主,就没少利用这些家族势力。
“林长空,我派你去北疆,帮我安抚住边疆驻军,那里和陈国边界相接壤,很容易出事。”
“是,殿下。”
对上林长空欲言又止的眼神,梅梅肯定地点了点头
“陈国参与杀害平宁的仇恨,我会帮你报的。
你先去那边做准备吧,不久之后,七国之间的战争肯定就会爆发了,你可以亲自带兵杀去陈国,给平宁的在天之灵报仇雪恨。”
林长空深深地看了梅梅一眼,利落抱拳,领命而去。
一个月后,启国新皇登基。
从都城楚京到地方十七个州府,从北部边疆到南海海域,从东部沙漠到西部沿海岛屿,虽然反对声迭起,但竟然没有一处能够形成强势而有力的抵抗势力。
即便有火苗燃起,也马上会被扑灭。
在新皇刚柔并济的缜密手段下,皇权渐渐稳固,先皇嫡皇女平宁公主殿下祭祀完天地宗庙,正式昭告天下,她为女皇,年号武安。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更新,笔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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