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宫中突然传出噩耗,竟是皇后娘娘薨逝了。
宫人疾步前去景帝跟前汇报时,景帝正与白罗博商榷政务。
景帝恍恍惚惚,以为自己误听了。
他脑中一片嗡鸣,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一切根本不像真实,直至白罗博开口道:“皇上!节哀啊!保重龙体要紧!”
景帝坐在高高在上的龙椅上,他看着白罗博的唇角分明溢出了一丝浅笑,这笑意虽然转瞬即逝,但他依旧看的分明。
“朕的皇后死了,帝师怎的好像很开心?”景帝的眸子一瞬也不瞬,失去了焦距,他不知道自己看向了哪里,里面空洞惶恐。
他用了心机得来的女人,花了二十几载也不曾获取她的真心的女人,就这样……走了……
白罗博闻言,当即大惊。
穆婉柔一死,他的女儿白贵妃就有机会坐上皇后的位置,更重要的是,四皇子能够子凭母贵,取代太子指日可待。
如此一来,四皇子就能名正言顺的成为储君,省去了不少谋划和等待。
只是令得白罗博自己也很诧异的是,穆婉柔竟然死的这般突然,上回不是已经被江湖高人所救了么?
莫非是回光返照?
白罗博当即跪地,“皇上啊,皇后娘娘乃一国之母,臣岂敢对皇后不尊!臣之长孙至今下落不明,臣又哪会高兴的起来!”
景帝似乎并没有听见白罗博的话,他从皇位上起身,下台阶时,步子阑珊。
之后一路朝着穆婉柔的宫里走去,他步子很慢,潜意识的放缓了脚步,如果永远也走不到就好了。
她走了!
她竟然走了!
那他呢?岂不是永远都输给了沈楚风?!
景帝还有很多事没来得及和穆婉柔一起去做。
他以为来日方长,一辈子会很长。
看到穆婉柔时,殿内跪了一地的宫人,哭泣声连绵不绝,震的景帝心肺酸疼。
穆婉柔躺在榻上,一身素衣清淡,她的面容苍白,早就没了半点生机。
“婉柔……你怎么能这样对待朕,你要彻底断了朕的所有机会么?你走了,你让朕如何自处?!”景帝站在榻前,他看着穆婉柔清瘦的身子,还有她入宫之后鲜少会绽放笑意的唇。
直至今日,他尤记当初的穆家嫡女,绝代风华,她骑着白马自四牌楼路过,惹得多少京中贵公子移不开视线。
可人人皆知,她穆婉柔心里只装着沈家郎。
纵使是盛京滔天的权贵,在沈家郎面前也会黯然失色。
沈家男儿一应文韬武略,才华横溢,还一个个长的貌若潘安,灼灼其华。
有沈家郎在前,穆婉柔对寻常贵公子而言,就是水中花,井中月,可望而不及的。
景帝从十来岁开始就暗暗喜欢她,所以他接近沈楚风,与他称兄道弟,如此一来,便能时不时的看见穆婉柔。
至于之后发生的一切,景帝亦是别无选择。
如果不对付穆家,最后问鼎帝位的人便不会是他!
只不过他在皇位和穆婉柔之间,选择了前者,而伤害了她。
“都给朕下去。”景帝声线低迷,待到宫人尽数退下,他抓起了穆婉柔的手,放在了他的胸膛,“婉柔,朕是真的喜欢你,喜欢的连朕自己都难以想象。你信么?朕也想真心待你,是你一直不给朕机会。”
他突然话锋一转,“一定是沈楚风!一定是他!你是因他而死对么?你这些年阴郁成疾,不是因为他,还能是因为谁?对!是沈楚风害死了你!是他害死了你!”
太子过来时,就见景帝将穆婉柔抱了起来,放在怀中摇曳。
太子是在一天之前已经知道的真相。
他是个极为矛盾之人,皇兄对父皇有恨,他能够理解,若是站在外人的角度,他也会对父皇的行径而感到不齿。
可父皇待他还算好,最起码身为太子,这些年经受了那么多的明枪暗箭,他依旧稳居东宫,这里面便有景帝的庇佑。
母后痛恨父皇,父皇爱而不得,他都有些羡慕皇兄,不必夹在其中煎熬。
太子上前,低低唤了一声,“父皇,节哀顺变。”
景帝抬起头来,见太子神色悲切,伸手拉着他的手腕,“墨池啊,你千万不要离开朕,朕什么都没了,朕如今只有你,你待在朕的身边,朕把皇位留给你,可好?”
太子:“……”
父皇敢情是悲伤过头了,皇位岂能说就给?
况且,他也不太想要。
当个太子就把他给折磨坏了,可想而知,君王有多难当!
“父皇,你……你莫要说这些,母后昨个儿交代过儿臣急句话,她想早日入土为安,还望父皇成全。”太子道。
景帝的目光缥缈,萧瑾年是不可能再认他了,太子成了他和穆婉柔之间最后的牵绊。
此刻,他看着太子的眼神,充满了慈祥和父爱,“墨池,婉柔走了,朕心里难过,不过你放心,朕一定会给你母后报仇,朕一定要让沈楚风陪葬!”
太子以为自己误听了。
这件事与沈侯爷有什么干系?
沈家百年忠烈,是大周的肱股之臣,没了沈家,大周的安稳难以保证。
太子被他的父皇吓的呆了呆,上一辈子的恩恩怨怨,他无从插手,可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父皇对付沈家,当即就道:“父皇!此事万万不可!父皇不是一直忌惮沈侯爷么?若是沈侯爷死了……他与母后在地下相见呢?!”
这话提醒了景帝,他如若醍醐灌顶,道:“对!墨池你是说得对!朕不能让沈楚风那么轻易就死了,朕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太子:“……!!!”-_-||
父皇疯了,他无能为力了,解铃还须系铃人,可母后已经“死了”,谁也解不开他们几人之间的恩怨纠葛,更何况,事关穆家满门血债,母后这辈子都不会原谅父皇。
而父皇的执念,也不可能放过沈楚风。
上一辈的恩怨,本就是一个死局,根本无解。
这一刻的太子觉得,他自己也是个可怜人。
难得遇见兄长,可他似乎并没有要和自己重续兄弟情的意思,唯一的“酒肉”哥们仇珺瑶也离开了盛京,如今母后也要走了。
太子只觉寂寞如斯。
他眼眶微红,景帝以为他是过于悲切之故,再一次道:“墨池,朕的好儿子,你母后没了,日后你还有朕,朕不会让老三老四伤害你,你放心,皇位一定是你的!”
太子当真不想当皇帝,一辈子太短,能随心所欲之人寥寥无几,纵使是身处帝位的君王,也还是有诸多难以达成的夙愿,和诸多的无可奈何。
“父皇,儿臣并无那个心思,况且父皇正当壮年,儿臣能在父皇的庇佑之下当几年安稳太子已是大幸。”
这话无疑勾起了景帝的心酸。
穆婉柔和太子背后没有母族支应,这些年备受白家排挤。
景帝早就将一切看在眼里,可一直不曾动作。
“你皇兄回来了,墨池啊,他会杀了朕的,也会来抢你的皇位,你一定要站在朕这边,你知道么?”景帝激动道。
太子:“……”(⊙o⊙)
好烦呐,为什么他在意的人偏生都喜欢争锋相对!
他夹在中间很为难的!
太子一脸生无可恋,“父皇,只要父皇不对沈家下手,我皇兄不会那样做的。”
景帝不听,“墨池,他恨朕!他是沈楚风的棋子,他们都想杀了朕!”
太子,“父皇想多了!”
景帝,“不!朕要先下手为强!”
太子,“……”
此刻的萧墨池,脑子里从未有过的清明,他觉得天下人皆醉,唯他独醒。
……
一个月后,北疆天寒地冻,眼看着又下起了茫茫的大雪。沈卿卿刚睡醒就听见外面的马蹄声。
她从牛皮帐篷里出来,身上裹着厚重的白狐毛披风,几日的羊乳羊肉滋养下来,小脸圆润粉嫩,她看清来人,就朝着马队奔了过去。
萧瑾年策马上前,靠近她时,就立刻拉紧了缰绳,他纵身一跃,双脚一落地,就上前圈住了他的小娇娇,一把将人抱了起来,又转了几个圈。
惹得沈卿卿一阵哈哈哈大笑。
沈楚风的诸人已经等待多时,见此情景,不免为难。
男未婚女未嫁,这副样子肯定是不好的。
沈楚风走上前,扫了一眼萧瑾年身后的马车,他已经提前收到萧瑾年的书信,也知道穆婉柔出宫了。
但他不敢直接上前询问。
还是保持着最得体的距离,“咳咳咳,卿卿不得胡闹,还不快下来!”
沈卿卿还没抱够,她喜欢萧瑾年修韧的体魄和他身上的味道,小脸凑到他脖颈间,深深吸了一口才罢休。
萧瑾年同样也没抱够。
不过眼下还是暂且作罢。
沈卿卿被放下之后,小手塞进了萧瑾年的大掌之中,又故意用了披风遮掩,但她这点小把戏,岂能瞒得过沈楚风。
看着小女儿恨不能贴在萧瑾年身上,沈楚风除却怒其不争之外,还有种浓浓的忧伤。
“侯爷,老祖宗拒绝离京,不过我已在老祖宗身边安排了人,一旦发生变故,自有应对之策。”萧瑾年另一手朝后,负手而立。
沈楚风的目光又瞄了一眼萧瑾年身后的马车,但到底又是欲言又止。
这时,穆婉柔由婢女搀扶着下了马车。
她的身子虽然在这些年熬枯了,不过好歹是武将之后,尚且能撑住。单是看到这广袤的北疆,还有一览无余的天际,她发自内心的笑了,以至于并没有在第一时间留意到沈楚风。
沈卿卿是个人精,她看了看穆婉柔,又看了看沈楚风,登时开始慌张。
她是一定要嫁给萧瑾年的,绝对不会让萧瑾年变成她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