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卿卿一整夜睡的不踏实,次日辰时醒来时,她发现自己紧紧抱着姐姐沈诗诗的脖颈,整个人仿佛是吊在了她身上。
她一怔。
其实在睁开眼的那一瞬,她差点没有想起来萧瑾年的变故,她以为萧瑾年还在,而她正如以往一样,嘴上说厌烦死了他,可每次两人同榻,她还是整个人都黏在他身上。
他明明身上.硬.邦邦,但那也是沈卿卿自幼就贪恋的地方。
祖母的心思都在栽培堂兄和兄长身上,她没有母亲爱护,五岁那年也才见过爹爹一两面,记得那次爹爹领着萧瑾年回来,说是她的继母,沈卿卿都不记得爹爹长的什么样了。
萧瑾年在她长大的八年光景里,从未缺席过。
但沈卿卿之前并没有意识到这件事。
一觉醒来,昨天的记忆又涌了上来,脑海里浮现萧瑾年的尸首,还有那苍白瘆人的灵堂。
萧瑾年走了,不……确切的说,是她的继母走了。
她从五岁开始就诅咒继母早日归西,现在竟然成真了。
沈卿卿不想承认自己是个坏姑娘,更是不想承认自己缅怀萧瑾年,她缓缓放开了沈诗诗,一把小嗓子沙哑的不行,道:“姐姐,你身上软和,抱着真舒服,也难怪瑶瑶那么喜欢你。”
沈诗诗僵住。
她原本是瞧着妹妹这两日怪可怜的,所以一直不敢吵醒她,谁知这丫头一张嘴就说这话。
这算什么?
仇珺瑶想求娶她,是因为她……软和?
沈诗诗沉着脸,难得对妹妹发脾气:“真是胡闹!这种话以后休要再说了,你若是不想睡,就早些起榻吧,祖母那里还需人伺候着。”
沈卿卿大眼乌溜溜的直转,她并没有痛失继母的悲切,可心里像是缺了一个口子,里面空落落的,好不憋闷。
“姐姐,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并没有。”
“那……姐姐你说,母亲她会诈尸么?”
“……你想多了。”
“姐姐,母亲走了,我怎的没见你哭?”
“……我在心里缅怀。”
好不容易将妹妹哄走之后,沈诗诗真是一个头两个大,这些年沈家人个个皆很忙碌,沈卿卿完全是交给萧瑾年养的。
如今看来,萧瑾年真的太不容易了。
把妹妹养到这么大,萧瑾年竟然还没被烦死……
可能萧瑾年女儿情比较重,比较偏爱孩子吧。
沈诗诗默默的想着,稍作准备一番,就从角门悄然潜出了忠敬候府。
……
沈卿卿从沈诗诗院里出来之后,并没有去善秋堂,祖母她老人家哭的太过浮夸,她很担心,祖母会突然哭的厥过去。她不会安慰人,这个时候还是不去添乱了。
沈卿卿命人将随风和随影叫到了跟前问话。
沈家人一定有事瞒着她,既然都不告诉她,她便自己查清楚。
其实,沈卿卿经常出入萧瑾年的院子,而且也时常碰见萧瑾年和他的心腹说话,但到了今日才发现,随影和随风兄弟两人原来是双生子,长的一模一样。
不过,这二人的神韵截然不同。
一个稳重内敛,另一个浮躁单纯。
沈卿卿命玳瑁取来了她的小马鞭,这是萧瑾年去年赠给她的生辰礼,让她想抽谁便抽谁,但其实她最想抽的人便是萧瑾年。
“你们两个站好!本姑娘有话要问,谁若是敢隐瞒,我就抽谁!听见没有?!”沈卿卿喝道,手里马鞭稍稍扬起,纨绔如她,这便是她的本质。
随影站得笔直,纹丝不动,宛若石雕。
倒是随风时不时偷瞄了沈卿卿几眼,眼神飘忽,与她对视的瞬间,又立刻转移视线,明显心虚。
沈卿卿扬起鞭子就抽在了随风身上,她虽是长的娇弱,但力气甚大,一鞭子下去,随风肩膀瞬间皮开肉绽。
沈卿卿手里的鞭子再一起扬起时,她却没有抽下手。
因为,随风竟然哭了。
随影听着大男人的哭声,觉得忒没面子,好歹是个男人,而且还是主子身边的死卫,就算是掉脑袋也没甚大不了,被小姑娘一打就哭了?!
此刻的随影真的很想换一张脸,和随风盯着同一张脸过日子,真是太丢人了。
沈卿卿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情,就直接问:“随风,这阵子是你跟着母亲,你是母亲的贴身随从,可你是怎么护着母亲的?!还有,你说,母亲如何会无故跳崖?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随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落泪,大概是许久没见瞧见二姑娘,他有点想她了,可二姑娘也是凶悍的啊。
再者,他没有不护着主子啊。
主子哪里需要他护?!
那天还是主子把他救回来的呢。
随风一度哽咽:“回二姑娘,那日我和主子在外办事,遇到了三殿下和陶家公子穷追不舍。他二人联手,直至将主子逼到了悬崖边上,主子无路可退就带着我一块跳崖了。”
随风不是一个会扯谎的人,他也没有必要说谎话。
但沈卿卿一时愣住了。
是萧子琰和陶文渊干的?
不对呀,萧瑾年怎么可能连他二人都斗不过。
另外,萧子琰不是一直想通过娶她,从而得到沈家的兵力么?而萧瑾年顶着沈家二房夫人的头衔,他若是死了,萧子琰根本没法娶自己呀!
不对,非常不对劲,一定还有哪里疏忽了。
沈卿卿记得,上辈子她和萧子琰钻了林子,执意要给萧子琰时,萧瑾年失踪了一阵子。
这一次,他也仅仅是失踪了对么?
从五岁开始,萧瑾年在她心里一直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沈卿卿从未见过亲生母亲一面,爹爹也常年不在盛京,可以这么说,萧瑾年的存在了,弥补了她缺爹少娘的童年,
她已经习惯了这人的存在。
这辈子重生过来,萧瑾年在她心里又变了一个地位,她总以为这世上有一个人能无条件的包容她的一切骄纵。
无论她做什么,说什么,萧瑾年还是会喜欢她,觊.觎她。
这种渴望得到时刻关注的虚荣心,使得沈卿卿对萧瑾年的存在已经习以为常,甚至是在他故意挑逗她时,她只是偶尔娇嗔一下,表示反抗,其实就是变相的默许。
她之所以骄纵不堪,其实很大程度上,也正是因为想得到家人的关注。
当然了,沈卿卿自己根本没有意识到,当一个人的存在成了她的习惯之后,这意味着什么?
沈卿卿心酸的厉害,又问:“那为何母亲死了,你却活着?”
随风噎住。
这让他如何回答?
主子让他活,他便活呗,他能有什么办法呀?
随风心很累,这次定然要坚.挺着,不管二姑娘如何的言刑逼供,他断然不能出卖了主子,否则日后别说是去一品居当差,只怕是要刷一辈子的马桶。
随风撇了撇嘴,突然豁出去了:“二姑娘,你不如打死我算了!我死后,还望二姑娘念在我兄弟二人常年伺.候主子的份上,给大哥早日找一个姑娘,也好延绵子嗣!”
随影气的要吐血了。
还嫌不够丢脸?!
他自己丢脸还不够,还非要拉上他!他为什么要找姑娘延绵子嗣?!
院中除却玳瑁和文书之外,没有旁人,沈卿卿突然靠近了兄弟两人,以仅他们三人可以听见的声音,道:“母亲还没死,对不对?你们老实交代,他现在到底藏在哪里?”
沈卿卿又不是傻子。
她也会思量。
只要萧瑾年一死,她和姐姐根本不用嫁入皇家,这一定是萧瑾年的计谋。
随影紧抿着唇,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
随风一把摸了泪:“二姑娘,你还是杀了我吧!”
沈卿卿:“……”
拷问了半天之后,沈卿卿已经可以笃定,萧瑾年一定还活着。只是,以什么身份,又藏在哪里,她便不知道了。
……
忠敬候继侯夫人的死,震惊了无数人。
其中一人便数长公主。
不过,长公主很快就自我安慰好了。
侯夫人一死,沈家次女起码要守三年孝期,可是沈诗诗不一样啊。
沈诗诗不是沈家二房姑娘,继侯夫人过世,她守上一年的孝即可。
这一年之内,定让阿瑶将沈诗诗哄到手!
长公主有了这个认知之后,更加积极的唆使儿子:“对了,你皇祖母的寿辰还有一个月就要到了,我估摸着,你父亲用不了多久也会入京。你父亲一心盼着你娶一个能文能武的妻子,他对诗诗肯定也满意的紧。”
仇珺瑶觉得自己的母亲很古怪。
此前那么讨厌沈诗诗,现在就连称呼都变了。
他自己都没有唤过“诗诗”二字呢。
诗诗……真好听,他以后要天天喊,夜夜喊。
长公主总是不放心儿子,又说:“阿瑶啊,姑娘家就要多哄着点,诗诗再厉害,但也是个小姑娘。姑娘家就喜欢花啊,首饰啊,胭脂水粉什么的,实在不行,你送宝剑,送剑谱也行。总之,不管用什么法子,你务必要让诗诗对你倾心,你可是仇家三代独苗啊,以后成婚,三年抱两,六年抱四个,这样才能对得起祖宗!”
仇珺瑶一想到沈诗诗给他生孩子的画面,顿时羞的脸色涨红:“母亲!你说什么呢?我又不是兔子,怎会一窝一窝的生!”
“你这孩子乱说什么?是诗诗生,又不是你生!”
“……有、有区别么?”
“……区别大了!”
……
正值晌午,官道上扬起一阵飞舞的尘埃。
沈诗诗身着劲装,她见到萧瑾年时,稍稍一怔。
这男人身段挺拔颀长,以前穿着女装看不出来,如今瞧着竟似有九尺,他五官自是不必说,单是浑身上下的气场,就足以令人仰望。
不知怎的,沈诗诗脑子里冒出了沈卿卿那副小姑娘的模样,妹妹才那么丁点大,和萧瑾年着实不匹配啊。
沈诗诗有点替妹妹将来的日子担心……
“家中可还好?那丫头呢?可有想我?她夜里可有梦魇?”萧瑾年恢复了男子的嗓音,听上去醇厚磁性。
沈诗诗还不太适应这样的萧瑾年,她回过神来,笑道:“她啊,一门心思等着你诈尸呢。”
萧瑾年无力的轻笑,他家姑娘那么聪慧,一直不相信自己死了。
沈诗诗觉得吧,萧瑾年太不够义气了,怎么就知道关心她家妹妹?祖母和二哥也都哭的很逼真呢,眼睛都红了。
萧瑾年很快收敛神色,道:“西南王这次提前暗中入京,定然是与朝中大臣联系过,可麒麟卫也不是吃干饭,沈淳留在府上走不开,今日你代表沈家,随我一道去会会他。”
沈诗诗也瞬间肃重,她不想当一个安居后院的小妇人,她要参加这场权势争锋中,唯有变的强大,才能守护自己在意的人。
沈诗诗问:“那,西南王是否会见咱们?”
萧瑾年:“我已经把人掳了。”
沈诗诗:“……甚好,我也正有此意。”
尔虞我诈太费时间,不如直接了当,西南王不是傻子,他自己不也在暗中谋划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