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得了景帝的赏赐,沈卿卿还是闷闷不乐,心绪难平。
昨日她亲眼看着姐姐打擂,她的姐姐,即便身为女子,也如沈家男儿一样,腰背永远都是挺拔的。姐姐坚守到了最后,保住了沈家的尊严和体面,也让世人看到了沈家的傲然与强大。
仇珺瑶明明是姐姐倒下之前最后一个上台之人,他不娶姐姐,那谁娶?
本来这场所谓的比武招亲,就是让沈家女免于嫁入皇家。
若是姐姐能和仇珺瑶喜结连理,岂不是一箭双雕。
马车内,小姑娘越想越气愤,“祖母,你为什么要收回那枚.魁.首金牌?今日在宫里,明明还是长公主理亏!瑶瑶相貌俊美,身份尊贵,堪为良配,只不过是比姐姐少了三岁,我倒是觉得没什么不妥!祖母,我今日对你很失望!”
对她失望?
沈老太太:“……”没大没小的小混账!萧瑾年怎么养孩子的?!
沈卿卿一番牢骚,沈老太太唇角猛抽,沈氏卿卿,也就萧瑾年一人能降得住。
从皇宫到沈府还有半个时辰的车程,沈老太太有些头疼,看架势,如果不给沈卿卿一个说法,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沈老太太拉过她的小手,难得拿出耐心。她不太会养女孩儿,还是公子哥容易养些,若是不听话,直接扔军营扛沙包,一直累到他们服从为止。
女孩儿就不一样。
沈老太太说:“傻孩子,祖母当然不会让你姐姐吃亏,这桩婚事也不会黄了,你要相信祖母。”
沈卿卿并不能说服自己去信任祖母,她如今愈发觉得,沈家没有一人可以信任。
昨天擂台赛上,她看出了姐姐眼底的倔强和傲气,还有隐忍。
她知道,就连姐姐也一直在藏着掖着。
沈卿卿不会直接揭穿了他们,但她也不能一直当一个傻子,“祖母,那你倒是说说看,你今日为何要这般做?”
沈老太太打量了沈卿卿几眼,小妮子以前从来不管旁人生死,就是一个被骄纵坏的,她还因此嫉恨过萧瑾年,怎么能把好端端的沈家女儿养废了呢。
不过,眼下看来,是她多虑了。
沈老太太语重心长:“你姐姐她心思重,又是个心高气傲的,她要是就这样和仇珺瑶定下婚事,就单是长公主那头,就会让她吃尽苦头,咱们要徐徐诱之,等着长公主求上门,把你姐姐风风光光的娶走,只有这样,你姐姐将来在夫家才有地位。”
闻言,沈卿卿顿时觉得在理,她竟然无言以对。
“祖母,是我鲁莽了,可……祖母当真有把握,能让长公主心甘情愿的与沈家结亲?”
沈老太太会深莫测的笑了笑:“即便她不情愿,咱们也要让她情愿。”
祖孙两人对视了一眼,沈卿卿会意,突然觉得祖母她老人家深不可测!
而这时,沈老太太想到了萧瑾年,他那样的人,日后真的能对自家小孙女全心全意么?
沈老太太不是不信任他,而是身为沈卿卿的祖母,她想给孙女多一重保障,又说:“卿卿啊,你一定要记住祖母的话,要想让你在意的人也在意你,千万不能直接贴上去,你要有耐心,就像垂钓一样,一步步诱敌深入,让他非你不可。”
“越是难以得到的东西,就会越被人珍之重之。”
沈卿卿搞不明白,祖母为何突然说这些。
不过,好像很有道理啊!
沈卿卿乖巧点头,“祖母,我省得了。”
沈老太太慈祥一笑,摸了摸沈卿卿的小脸,这等花容月貌,想他萧瑾年也不舍得欺负。
……
回府后,沈卿卿很快就得知,沈诗诗已经醒了。
她昨日昏倒在了擂台赛上之后,就一直昏迷不醒,好在郎中诊断,只是体力透支,并无大碍。
沈卿卿为了安抚姐姐,又给她买了两个面首,还亲自送过去。
沈诗诗身子骨并不大碍,她靠在了秋香色大迎枕上,看着沈卿卿微红的眼眶,笑道:“傻妹妹,你哭什么?”
沈卿卿哽咽,上辈子她太无知了,姐姐一惯冷漠,对人从来都是不苟言笑。她听了贵女的谗言,远离了姐姐。
可她现在悔了。
长房男子无一幸存,大夫人常年守在佛堂不出来,独留姐姐孤身一人,她性子阴沉了些也是正常。
而她自己呢!
再怎么不济,爹爹和两位哥哥都在。
她凭什么埋怨姐姐不好?!
思及此,沈卿卿更是痛恨自己,“姐姐,我不能原谅我自己,我以后会对你好,你想要的一切,我都会为你夺回来!包括仇珺瑶!”
沈诗诗:“……”妹妹又受了什么刺激?
她并没有想着嫁人,只不过昨天最后一眼看见的是仇珺瑶,让她稍稍心安。总算不是歪瓜裂枣,她保住了沈家的颜面。
至于这辈子到底嫁不嫁人,她当真无所谓。
昨天那场酣战,让她甚是痛快。
若有机会,她一定要去父兄去过的战场,她要让父兄天灾之灵看见,她沈诗诗没有丢长房的脸,也没有丢沈家的脸。
沈卿卿不想瞒着姐姐,道:“姐姐,你知道么?仇珺瑶他竟然不承认昨天的擂台赛!不过,姐姐你放心,他会后悔的!”
“后悔”两个字,沈卿卿咬的很重。
沈诗诗被她逗笑了,“瑶瑶还是个孩子,跟他计较什么,再说……”昨天明明是沈淳祸害了人家瑶瑶啊。
沈卿卿继续安抚:“姐姐,我给你买了两个面首,是南风馆最好看的。”
沈诗诗:“……你又去南风馆了?今后不得再去了!”
沈诗诗难得严肃,沈卿卿也不敢惹她不高兴,嘀咕道:“姐姐,我知道了。可我就是心有不甘,日后仇珺瑶若是反悔,姐姐莫要立即答应他,一定要让他尝尝被人漠视的滋味。”
沈诗诗无奈一笑,有点同情仇珺瑶,这以后单是自家妹妹,就有他受得了。
那少年摊上了沈家,真是委屈他了。
沈诗诗状态很不错,比以前更加开朗,谈笑间,流露出一股子豪爽的英气。
她拉着沈卿卿的小手,“妹妹,你无需担心我,我不想困于内宅,过几日便修书一份给二叔,我要从军。”
是的,昨日打了一场后,更是让她坚定了这样的决心,她昏睡的期间,梦见了父亲和三位哥哥,让她明白了自己使命。
沈卿卿僵住,小脸瞬间煞白。
上辈子沈诗诗领兵作战时,便就是她的死期,她死的很惨,尸首被景帝挂在了城墙上,被示众百日。
沈卿卿的眼泪夺眶而出,立即起身跑出了房间。
沈诗诗不明白妹妹是怎么了,不过不出一刻钟,沈老太太、沈澈、沈淳皆来看望她,就连在佛堂闭关的大夫人陶氏也出来了。
沈诗诗:“……”敢情妹妹是搬说客去了。
沈老太太知道沈家的孩子心里苦,她又何尝不是。纵使大房不是她身上的血脉,但她一日身为沈家妇,便会一日会护着沈家。
“傻孩子,你一个姑娘家,从什么军?难道我沈家真没人了么?你父亲虽不是我亲生,但也是养在我膝下!当年的事,我老婆子也不会罢休!你放心,终有一日,咱们沈家会报仇!”
沈老太太一番话,让沈诗诗哑口无言,可她的夙愿就是上战场,她用手里的剑,心中的剑,去祭奠父兄,还有数十万沈家军的亡魂!
闺房内安静如斯,武将之家没有那么多规矩,加上沈诗诗昨日亏空太大,现在是病体,所以沈澈几人也都没有避嫌。
见孩子们都在,沈老太太沉吟了一声,手中的拐杖重重的砸在了地板上:“你们都给我听着!沈家不能再缺失一个人了!一个人都不行!”
沈卿卿眨了眨眼,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姐姐,你便听祖母的吧,盛京也是战场,比那漠北边陲还要可怕,敌人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你留下来,与我一起护着沈家。”
小姑娘这番话,让屋内所有人都齐刷刷的看着她。
换做以往,只会笑话她胡闹。
可此时此刻此地,没有一个人笑的出来。
沈诗诗终是叹了口气,放弃了自己的念头。
妹妹说的没错。
盛京也是战场!
她不能任性!
她要留下来,陪着祖母和妹妹。二叔和沈家军在关外,沈家不能乱了!
沈诗诗:“嗯。”她轻应了一声,暂时埋葬了她的抱负,但也只是暂时,等到时机成熟,她还是会去战场,以沈家军的名义,横扫蛮夷,光耀沈家门楣!
而她是沈家的姑娘,不管是未嫁,亦或是嫁人,她都是沈家人!
……
一场变故之后,沈家又恢复了如常的安静如鸡。
唯一不同的是,守门小厮隔三差五就能在大门外看见礼物,多半都是做工精致的糕点和吃食。
礼物上皆有一张手笺,写明了是交给沈诗诗的。
管家只当是哪个爱慕自家姑娘的男子所赠,这种东西肯定不能递到沈诗诗跟前去,就尽数赏赐给了手底下的小厮。
半个月下来,守门小厮都圆润了一圈。
这件事一直在持续,管家终于憋不住了,去了萧瑾年面前如实汇报。
他是继侯夫人,府上大小诸事皆由他操持。
管事站在梨园的院中,躬着身子,对侯夫人那叫一个毕恭毕敬,要知道,侯夫人最喜欢砍人胳膊喂狗呢!
管事也很害怕的,“夫人,此事该如何是好?是否要派人去查?”
萧瑾年放下杯盏,淡淡启齿:“每日都是半夜送东西过来?”
管事点头:“夫人猜的没错,每天都是半夜,早晨一开门就能瞧见。而且老奴觉得,那些点心实在精致,不像是普通人家能做出来的。”
说着,管事将证物呈上。
最近吃惯了陌生人送来的点心,侯府的吃食,管家都快吃不上了。
真是罪过!
萧瑾年扫了一眼,幽眸一眯:“我知道了,此事不必干涉,且随他去。”
管事糊涂了,又问:“那点心……”该怎么处理?
萧瑾年看着那块宫廷御用的梅花糕,神色晦暗不明,“都扔了喂狗。”
管事:“……”心隐隐作痛,这么好吃的东西,怎么能喂狗呢?夫人对狗好像格外的好啊!
管事怀着低落的心情离开了。
随风刷了几日的马桶,眼下找准机会就想露脸,上前道:“主子,要不要属下去查清楚?万一这送糕点的人,想对大姑娘不利呢。”
谁对沈家人不利,会三更半夜送糕点?!
萧瑾年冷眼看了随风,第一次怀疑自己的眼光,他怎么就养了这么一个随从?
萧瑾年:“从今天开始,你不必跟着我。”
随风怔住,当即跪下:“主子!属下是孤儿,自幼无父无母,唯有随影一个兄长,属下不能离开沈家啊!”
萧瑾年揉了揉高挺的鼻梁,说话时,声音已经开始不耐烦:“你去二姑娘身边待着,若是二姑娘有任何差池,你提着头颅来见我!”
原来是另有任务……
随风差点吓死了,忙道:“是!主子!二姑娘在,我在!二姑娘亡,我亡!”
萧瑾年:“……滚!”
或许还是让随风刷马桶比较合适,男人默默的想着。他的小娇娇若是没了……何止是亡一个随从!
……
沈卿卿沉浸在自责之中,整日往郁娴的酒楼跑。
郁娴想要引出玄机老人,她也需要。
不久之后,爹爹会受重伤,上辈子因为拖延了求治时日,即便萧瑾年找来了玄机老人,爹爹的身子也落下了毛病,两年后被敌军围困断魂谷,虽是保了命,但因着沈家军损失惨重,景帝治了爹爹的罪,砍了他的头颅。
爹爹为了大周山河,戎马半生,最终却是落了一个尸首两地,连块墓碑都不配拥有的下场。
故此,沈卿卿更加积极亢奋的办事。
成了郁娴的得力帮手。
她改变不了上辈子,能做到的就是这一世好好护着沈家人。
如今酒楼已经基本修葺好,桂娘也成了一品居的掌厨。
但要想尽快引来玄机老人,普普通通的酒楼作用不大,郁娴每日只出几样菜品,而且菜价定的极高。
但开业头一天,一品居门可罗雀,无一人捧场。
桂娘已经将做好的菜呈了上来,金桔姜丝蜜、酒酿清蒸鸭子、酒醉鸭肝、烤鹿肉,仅此四样。
桂娘少言寡语,当年逃避追杀时,脸上被划了一刀,额头落下了一道弯月刀疤,但眉目清秀,是个漂亮姑娘。
小翠闻着菜香,无数次咽了口水,蹭到郁娴身侧,道:“姑娘……时辰不早了,这都晌午了,若是没有食客,不如咱们自己吃吧。”
郁娴秀眉微蹙。
她知道这件事不容易,但也不会有多难,怎会一个客人都无!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沈卿卿这时道:“郁姐姐,我倒是有一个法子,不如再加一条规矩。”
郁娴看向沈卿卿,非常有耐心的听着。
这阵子相处下来,她绝对不会小看了任何一个沈家人,纵使她是从小骄纵的盛京第一宠。
小翠撇撇嘴:“二姑娘,这都无人来光顾了,再加规矩,岂不是赶客?”
沈卿卿淡淡一笑,模样有点故作成熟,但放在她这张娇媚的小脸上委实不像。
“咱们加一条,唯有相貌上佳的人才有资格光顾一品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