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卿卿还没去前院,就听见了喧闹之声。
她去了沈老太太的善秋堂吃早膳,沈家诸人都已经到齐了,另外盛家夫人,和盛三郎、盛四郎也皆在。
不多时,管事过来通报:“老祖宗,擂台已经搭好,就等着敲锣开赛了。”
沈家地位崇高,沈氏双珠的身份特殊,对朝中勋贵而言,娶了沈家女,不亚于是灾难,可对家境落寞,亦或是平头百姓来说,今天无疑是个大日子,谁若是能在今日拔得头筹,那就意味着一朝鲤鱼跳龙门,自此富贵不可言喻。
故此,这次前来参加比武招亲的人比比皆是,更有甚者是专门远道而来碰碰运气,要是能当上沈家的上门女婿,那就是三辈子修来的运气!
沈老太太点头,又与萧瑾年对视了一眼,萧瑾年是名义上的继侯夫人,除却沈老太太之外,他就是沈家权力最大的人了。
“可都准备好了?”沈老太太问道。
萧瑾年淡淡应了一句:“老祖宗放心,一切准备妥当。”
沈卿卿就坐在萧瑾年身侧,她觉得奇怪,比武招亲之事,不是皆已准备就绪了么?还需要萧瑾年另外准备什么?
她正看着萧瑾年,心里暗暗嘀咕,萧瑾年的目光与她对视,她瞬间低下头去,不看他。
昨天后半夜,他对她做的那些事,她到了此刻,还能隐约感觉后.臀.的抵触。
简直有辱斯文!
等到爹爹归家,她定要去爹爹跟前问个清楚,为什么要把萧瑾年领回家?还让他当上了侯府的继夫人,成为了她的继母!
萧瑾年甭管是怎样的身份,总比当一个女子强吧!
娘走的早,她爹爹这十几年一直单着,可不是被萧瑾年占据了侯夫人的位置了么?
擂台赛开始之前,萧瑾年一直牵着沈卿卿的小手,他作为沈卿卿的继母,与继女这般亲密,自是无人会起疑。
沈卿卿被男人牵着走在廊下,他侧头俯视,低低问了一句:“我们卿卿可知擂台赛的规矩?”
沈卿卿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她点头道:“自是知道,谁若是赢了最后的擂台赛,我便嫁给谁。”
话虽如此,她知道沈家是不会允许任何人赢了今日的擂台赛。
沈卿卿暗暗期待,她倒是盼着能有那么一人,他有备而来,身怀绝技,在众多挑战者中脱颖而出,为了她泼洒热血,夺得魁首。
没有哪一个女子,不希望有这么一个人为了她连命都不要的搏斗。
尤其是身为沈家女,自幼耳濡目染的便是男儿驰骋沙场、保家卫国的英雄事迹,导致沈卿卿也隐隐期盼,将来会有这么一个人能横空出现,拯救她与沈家。
而这个人在相貌俊美的前提下,务必得英雄不凡。
沈卿卿又开始幻想连篇,萧瑾年的步子略大,他手掌力道又大,几乎是拖着她往前走。
她幼时,萧瑾年时常抱着她,几乎没有让她下地走过路,自从少女的身子开始渐渐发生锐变时,他便不再抱着她了。
他比她大了那么多,如何能觊.觎.她?!
沈卿卿一肚子牢骚。
不过……如果要怪,主要还是怪她太过美貌,即便像萧瑾年这样城府阴骘的男子,也因为她难以免俗呢。
……
忠敬候府占地极广,整个一条西津胡同仅此沈家一户,而此番比武招亲的擂台就设在西津胡同外的矿地上。
沈卿卿早就知道自己魅力难挡,今日定会有无数英雄男儿前来打擂,但她还是太低估了自己的美貌,就见擂台下人头攒动,除却观赛台上之外,再无空隙。
场面盛大。
萧瑾年突然止步,对一旁的婢女吩咐了一声:“去取幂篱。”
“是!”婢女当即去照办。
萧瑾年见沈卿卿小脸明媚,十三岁的小姑娘被他教养的太好了,如含.苞.欲.放的白玉兰,眉若苍黛,水眸莹润,清媚之色难遮难掩。
萧瑾年来沈家八年了,全盛京皆知,沈府的继侯夫人少言寡语,为人严肃冷漠,但独独对继女格外宠溺,不过萧瑾年脸上此刻的表情实在是称不上和善。
婢女取了白色幂篱过来,萧瑾年接过,亲手给沈卿卿戴上,继而又牵着她的小手往观赛台上走。
郁娴今日难得踏出府门,她身边跟着贴身丫鬟小翠。
小翠从小就跟在郁娴身边,主仆二人在西南长大,小翠的性子活泼,看见方才这一幕,直言道:“姑娘,奴婢怎么瞧着侯夫人怪怪的,沈二姑娘天不怕地不怕,倒是怕急了这位侯夫人。”
郁娴眯了眯眼,从一开始沈家出现在山贼窝,她就发现这位侯夫人有问题。
昨日在曹家,不也正是他么?
他到底是谁……
沈家当真有意思了。
锣鼓声响,擂台赛马上就要开始,郁娴收敛好奇之色,领着小翠往观赛台走去。
她现在是沈家的“贵客”,观赛台也专门给她准备了位置。
……
观赛台分男女席,女席这边以沈家女眷为主,另外还有一些收到帖子的贵妇。
男席那边,除却沈家男子之外,陶家长公子陶文渊、太子、四殿下也在场。不过沈卿卿扫了一眼之后却发现,那个口口声声要娶的表哥萧子琰却没有到场。
已经重生了一次,她不会揪着上辈子的背叛不放,萧子琰于她而言,是年幼时间的欢喜和幻想,不过是泛着彩虹的泡泡,一旦吹破了,就会彻底消失,了无痕迹。
萧子琰没有露面,她不是失望,反而是担心……难道萧子琰又在计划什么?
被娇惯坏的人,脑子不够用啊。
沈卿卿蹙着眉头,老实巴交的坐在萧瑾年身侧,她的手被他握在掌中,粗糙的掌心,茧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她的手背,痒痒的。
她侧过脸看着他,男人的侧面硬挺俊朗,挺拔的上半身如泰山伟岸,体格健硕。若非是人人皆知沈家继侯夫人是忠敬候从北地带回来的,当真难以令人信服他是一个妇人。
北地女子粗狂高大,这是所有人的认知。
比试已经开始,擂台赛分两拨比试,一方面沈诗诗亲自上场,而想求娶沈卿卿的打雷者,则直接和茯苓比试,一旦对方赢了沈家人,便能迎娶沈家女。
沈诗诗今日穿了一套月白色锦缎的窄袖束腰劲装,墨发高高扎起一个马尾,眉目之间有些沈家人独有的铮铮傲骨和高傲。
沈家大爷和长房的几位公子都战死在了沙场,独独剩下她一人。
她何曾不痛恨自己是女儿身,否则凭着一身本事,也能保家卫国,砍了蛮夷人的头颅,祭奠父兄亡魂!
沈诗诗手持长剑,目光看向了不知何处的远方。
什么狗破比武招亲?!
沈家若非逼不得已,又何故演这一场?
沈诗诗眸色一冷,握着长剑的手紧了紧,抬步朝着打雷者攻击了过去,速度之快,招数之狠,令人瞠目结舌。
男席上,仇珺瑶捏了把汗,不知为何,如斯紧张。
他是带着娶妻的任务来盛京,今日沈家比武招亲,朝中权贵都前来看热闹,他的席位极佳,甚至能看到沈诗诗脸上的倔强,和那股子不服输的傲然。
“噗——”第一个挑战者在五招之内受伤吐血,输了。
沈诗诗并未恋战,收起长剑,目光依旧清冷绝艳。
她是个美人,但与此同时,她更是沈家人,仿佛只要冠上沈家的名字,即便一个女子如此厉害,也无人觉得奇怪。
这种常识已经在盛京百姓心目中根深蒂固。
晨光微热,灿烂的日光照在沈诗诗身上,淡化了她身上的清媚冷艳。仇珺瑶默默看了一眼,突然有点热血沸腾。
女子尚可握剑赢敌,那么他自己呢?身为西南王世子,西南边境屡遭南夷进攻杀戮,他也想如那些坚守边陲的将士一样,将一身男儿热血洒在广阔的江河国土上!
他一紧张就握住了一旁太子的手背。
太子萧墨池怔住,侧头看着这位表弟,见他一双潋滟的眸子湿润,明显气息不稳,诧异道:“表弟,你……”
仇珺瑶回过神,忙收回了自己手,白玉小脸堆满歉意,“殿下,方才是我失态了。”
萧墨池看了看仇珺瑶粉嫩又惆怅的脸,又看了看被他握过的手臂,一时间心情很是复杂。
沈诗诗对弈的第一场刚结束,茯苓那边也正打的如火如荼,沈家派出来的都是女子,而纵然是女子,也将挑战者打的屁股尿流。
这无疑让挑战者颜面大失,观赛的盛京贵公子,即便其中有些人想娶沈家女,这时也基本彻底打消了念头。
开甚么玩笑,沈家门第再高,也不能冒着被打残的风险!
比试还在继续,挑战者一波接着一波上来,无一例外皆是被揍的鼻青脸肿。
沈诗诗和茯苓也不知是怎的了,观赛台上的人明显能感觉到二人戾气甚重,与其说是在比武,倒是更像泄愤。
沈卿卿看到这里,突然觉得没趣了。
姐姐和茯苓女将军都太厉害,这样子搞,外界只会认为沈家家风彪悍的!
沈卿卿在席位上坐不住,萧瑾年把她的小手抓得更紧:“小东西,你又要干什么?”
沈卿卿已经太久没有听见萧瑾年这么唤她了。
当初,他初来沈府,每次都是这么喊她,她只能挨到他的大腿,像一只萝卜桩子,蛮横霸道的驱赶他,可那个名义上的继母,双手将她举过头顶,吓的她再也不敢直接挑衅。
后来,沈卿卿养成了在背后说继母坏话的习惯,毕竟,在武力上,她没有一点胜算。
沈老太太轻咳了一声,萧瑾年与她对视,两人仿佛是达成了某种旁人不知道的共识。
沈卿卿纳闷。
祖母怎的与萧瑾年一个鼻孔出气?!
沈卿卿说:“母亲,以我看,今日就无人能打败姐姐和茯苓将军,要不打擂还是早早结束吧。”
萧瑾年亲手剥了一只蜜桔,又掰成小瓣递到她的樱.桃.小嘴边。
如往常一样,继母对她的溺宠依旧不着边际。
沈卿卿稍一愣神,柑橘已经塞进了她的檀.口,萧瑾年给她吃橘子的同时,指尖似有若无的擦过她的唇,又如若无事的离开,他倒是一派寡淡,沈卿卿却是脑袋一轰,她脑中仿佛瞬间绽放无数烟花,唇齿间的沁甜缓缓没入喉咙,甜入心肺。
这一刻,沈卿卿坚信,萧瑾年是故意的。
为了引起她的注意,这人简直就是无所不用其极!
沈卿卿内心愤恨的想着。
而这时,擂台上打斗还在持续,沈诗诗连续重伤了几个挑战者之后,看了一眼手中的宝剑。
沈家世代从武,忠君报国,硕大的忠敬候府看似满目繁华,恩宠无边。
可唯有沈家人知道,沈家的门楣是靠着沈家数代人的鲜血提起来的。
她是长房嫡女,爹爹和兄长们时常教她习武,并且告诉她,她是沈家人,日后即便嫁人为妇,也断然不可仅仅居于后院,绣花扑蝶!沈家人骨子里的精魂永不覆灭。
十二岁那年,沈家军遭蛮夷围困,虽有二叔营救,父兄还是落了个马革裹尸的下场,她和母亲在城门口相迎,再也看不见父兄的音容笑貌,那天四月的雨连绵不绝,四只棺椁埋葬了她的父亲和三位兄长。
若非是二叔以命相保,皇上甚至还想治了父兄的罪。
凭什么铮铮铁骨最后只能凄惨下场?
凭什么桀贪骜诈之人却安居盛京,享受太平繁华?
凭什么?!
而如今,沈家为了保住两个姑娘,还不得不设擂台比武。
真真是可笑!
沈诗诗挥舞着手中长剑,她眼眸微湿,招招致命的朝着挑战者刺了过去。
沈家的武功霸道狠辣,沈诗诗又情绪难掩,一时间将挑战者打的落花流水,血溅当场。
沈家管事觉得不太对劲,生怕一个不留神就闹出人命,站在台下提醒了一句:“大姑娘,点到为止,莫要伤及性命。”
沈诗诗充耳不闻,她憋屈的太久了,从十二岁那年,便想这么干了。
她是沈家人,本该就手持利刃,策马平天下!
难得打的这么痛快,沈诗诗难以自持,见挑战者欲要逃离擂台,又将人捉了回来,索性一顿拳打脚踢。
管家:“……”大姑娘,你这样子做是不行的啊!
一众看客:“……”只觉一阵肉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