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怎么个设法?”

樊岳是个急性子, 立即追问:“玥娘, 你赶紧说说。”

见傅缙贾泗若有所悟,其余人则看了过来, 楚玥便解释:“那个岱钦不是的右贤王胞弟吗?”

楚玥对北戎了解得不多,但也是知道这右贤王是实权人物之一。胞兄是实权王爵,是岱钦本人掌军, 不管家里还是自身, 权力都极不小。

“而这乌力吉, 是他的独子。”

分量有够重的啊,楚玥已经清晰了解到时人对儿子的执着了,少了啥都不能少了传宗接代的儿子,楚温之流在这时代其实是个异类。

“独子有险, 比之这一千匹马, 孰重孰轻?”

要楚玥说,这乌力吉实在有点草包,好功自大人又怂, 一受点伤居然直接就逃了,偏偏又报复心强,估计现在还在草原上搜着傅缙。

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或诱其冒进,或等在对方回营路上伺机, 甚至还能想其他方法,反正得将此人拿下。

押下此人,送一封信给岱钦, 让对方给他们运这一千匹马。

一千匹马确实不少,但相对于庞大的北戎骑兵而言,这还只是一个小水花罢了,以岱钦此人能量,若想捂住,他绝对能捂下。

这是北戎的地盘,己方运马难,但岱钦不难啊,对方总会有办法的。

他们的目的地是蓟州,将这一千匹马运抵关口,只要顺利进了关,他们就放了乌力吉。

反正北戎虎视眈眈,大梁时刻防范,两国本就心不合面也不合,不差这一点仇怨。

楚玥眸光灼灼:“此计如何?”

她看向傅缙。

傅缙立即给她一个赞赏的目光,“玥娘计策甚佳。”

贾泗击掌:“极是。”

不费一兵一卒,可行性非常之高,众人纷纷叫好,而傅缙垂眸思忖,片刻注意已定。

“樊岳,你和杨骏陈瓒同去,可乔装为北戎兵卒,务必将乌力吉生擒!”

“标下得令!”

三人齐声应和,精神大振,听傅缙略略交代细节,匆匆就出门准备去了。

塞翁失马,柳暗花明,帐内气氛已一扫先前的沉凝,只傅缙有伤,其余诸人也未久留,关切几句好生歇息,遂各自忙碌去了。

帐内很快安静下来,楚玥瞅了傅缙一眼,却见他一眨不眨从看着自己。

“怎么了?”

楚玥俯身扶他躺下,却被他一把抓住腕子握住,“我宁儿真真聪敏!”

这说时,下颌微微扬起,苍白的脸竟泛起一丝红晕,他目中炯炯,十分的自傲。

楚玥都被逗他笑了,“至于么,只是灵光一现而已。”

比起专门谋士贾泗等人差远了,不过她两辈子眼界有些地方是开阔些,这方面思维快,但不代表人家慢慢商议想不出来。

不过吧,她也不是妄自菲薄的人,自己还打算以后转型军师幕僚呢,她笑道:“我这不想着日后吗?近来有些闲暇还细读兵书。”

只是不够融会贯通,还有些地方不会。

“何处不会?”

傅缙抓着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我教你就是。”

他教自然很好的,不过,“这事回去再说,你现在得给我好生养伤。”

楚玥抽回手扶他,催促他躺下,傅缙十分听话,“我都听你的。”

她不禁露出一丝笑:“那就快睡吧。”

声音和微笑一般轻柔,她双手轻按他的肩,躺下后又拉了绒面披风给盖上,细细地掖好,纤细双手碰触到他的,柔软温暖。

傅缙心头只觉快活极了,她让他去干什么,他都是愿意的。

看来,这受伤也不是一件多糟糕的事情。

他忙不迭点头,乖乖躺好了。

“疼不疼?”

“一点不疼。”

一个坐着,一个躺着,相对而视,他双目格外的很亮,仿佛漆黑夜空里坠入了两颗星子,一眨不眨。

这眼巴巴的,楚玥笑了,“傻子。”

拧了他耳朵一把。

不疼,心头却愈发畅快了,见楚玥想起身,傅缙却不肯放手,“你陪我睡。”

楚玥本来想再打水擦擦的,方才匆忙不太仔细,他扯着不放,到底心头一软,哄道:“那你等一会,我解了外衫就来。”

他让她就坐这解就好,楚玥便随他,解了外衫找个地方搭着,也躺下来了。

他立即挨过来,手上还想动,被楚玥一巴掌拍回去,她板着脸,他有些委屈,“我就想亲亲你。”

两个人到底是贴着一起了,楚玥嘱咐他快些睡的,但到头来还是自己阖上眼一会,就模模糊糊睡过去了。

傅缙凝视片刻,摸了摸她的眼下青痕,等回了家,可得给她好好养养才行。

不过说到回家,还得先解决了这马群的事。

……

秋老虎艳阳正炙,草甸子却开始泛起一层微微的黄,隐隐有些红的紫的野花点缀,风一拂,一层一层浪般茫茫望不尽,极广阔壮观。

楚玥却没多少心情赏景致,樊岳等人已出发两天了,她盼着能快一些,毕竟这地儿并不好养伤。

但回头想想,即便事成还得押运马匹,一时半会是不可能回关内的,这念头只得搁下了。

耐心又等待了几日,好消息终于传回了。

樊岳等人又点了七八个好手,一行人悄悄折返,无声贴近了北戎兵搜索圈的边缘,一人弄了一身北戎军服。

有了这身皮子作遮掩,使出水磨耐性盯梢,终于窥到机会,将乌力吉连同他身边的心腹拿下,余者解决,乌力吉捆上拿回。

为防走漏风声,这乌力吉一路上嘴巴被堵得牢牢的,灌点水塞点干粮养着,疾行数日狼狈极了,一拿开塞嘴的步,当即立眉谩骂。

“原来是你!哼!我父亲的大当户岱钦,我伯父的右贤王苏赫,我若少了一根汗毛,你们休从这草甸子走出去!!”

很好,这位也不是这点脑子都没有的,一上来就把底牌亮了,可惜傅缙一点不吃。

他冷笑一声,刀光一闪,直接削下对方左耳。

“装起来,连信一起送过去。”这只左耳边缘有颗芝麻大的黑痣,非常好辨认。

鲜血喷溅,乌力吉愣愣看了地上那块耳朵半晌,才反应过来,他不敢置信:“你竟敢!”

“不过是个藏头露尾的鼠辈,若非爷爷大意,早把你这贼子大卸八块!……呜呜!”

嘴巴要被重新堵上了,乌力吉大力挣扎,余光瞥见安静立在一边楚玥,狠狠呸了一口。

愤懑之下一口唾沫吐得极远,好在楚玥盯着,忙一跳这才险险避过。

傅缙大怒,大步上前直接一脚踹在对方的嘴巴子上,登时乌力吉满嘴鲜血,一侧头喷出六七颗牙齿,疼得说不话来。

“拖下去,若不安分就砍一根指头,再不安分,就再砍一根。”

他眉目冷厉,声音冰冷,可见是极气怒。

楚玥也生气,却不是因为乌力吉的,而是傅缙,他这个一下子大动作,才开始收口的伤口又崩开见血了。

“何必和他计较?不过阶下囚罢了。再不济,唤人给个教训就是,何必自己上手?”

待陈御给换好药出去,楚玥眉心就拧起斥他:“这是还记不记得自己身上有伤了?”

傅缙老老实实听着,没有吭声。

委实觉得有点夫纲不振,但他竟然觉得还挺高兴的,怎么回事?

“嘀咕什么呢?”她斜睨。

傅缙忙道:“没什么。”

这伤在他身上,偏偏他却不怎么在意,楚玥没好气,摁一把让他知道疼得了。

想归想,却不可能真动手的,楚玥拧了巾子给他擦擦上身,抖开衣裳给他重新穿好。

“信送出去了,也不知那岱钦答应不答应?”

楚玥眉心蹙了蹙,分析得再好,到底还是有些忧虑的。

傅缙拉她到大腿上坐着,哄道:“你且放心,已得讯岱钦极看重这独子,有此顾忌,必会妥协。”

楚玥点点头,但愿如此吧。

……

接下来就是等待。

只等待期间,傅缙也不是一点行动都没有的。

作为唯一的大底牌,信送出的同时,他就安排人将乌力吉和大部队分开了,带是十来个好手佯作商队,陈瓒亲自押送,连夜往南,准备将人悄悄押回关内自己的地盘。

另一方面,大部队并不固定在一个地方等待,不停迂回,以防被敌人哨探探得踪迹。

这般耐心等待几日,在第五天清晨,回信终于来了。

樊岳星夜打马,呈上一封用了火漆的信笺,傅缙打开一看,唇角一挑。

“岱钦应了。”

确实是应了,一接到樊岳扔过去的匣信就给出的回应,他仅带近卫亲自赴的约。

“搜捕的北戎军当天就撤回去了。”

得了回信,樊岳等人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潜伏观察,又拿下一些北戎兵审问一番,最后可以确认,这岱钦确实为独子焦躁上火。

很好,成功了。

楚玥等人心头一松,终于露出喜色。

……

接下来,就是要赶在入冬之前,将马运回去了。

俗语朝中有人好办事,其他地方其实也一样,不管岱钦是作如何感想,反正内里有人大开方便之门,这事儿是终于顺了起来了。

沿着北戎与大量接壤的边境向东,急赶大半月的时间,终于抵达目的地蓟州。

“终于到了。”

楚玥心情格外轻快,任务到了这里,就结束了,马群入关的事交给宁王。

几经艰难曲折,终是事成。

她此刻正立于蓟州关外的高地,眼前是雄伟壮阔的关口,背后是泛黄一片延绵高山,青黑色长城蜿蜒盘旋其上,放眼过去,天高而阔,湛蓝,褐黄的大地广袤。

胸臆间平生了一股豪情壮志,楚玥双手拢在嘴边,放声喊了几声,露出笑脸。

嗓音清脆,被呼啸而过的山风吹散,傅缙含笑看着她,替她压了压斗篷,却道:“风冷,我们早些入关罢。”

是啊,扑面而来的山风甚寒凉,此时已是深秋,快要半年时间过去了。

这一趟虽几度惊心,但楚玥却觉得很有价值,不管是结果的购马成功,还是这一场历练。

唯一有不好的,就是受伤了,她摸了摸傅缙仍缠着绷带的肩背,“嗯,我们赶紧入关吧,你这伤总算能正经养养了。”

傅缙伤口早结痂了,但这种太深入的贯穿型伤口没这么容易好全,还得些时日才能脱痂。

傅缙心里是早不当一回事的,不过妻子这般看重他自然欢喜得很,一口应了,还附耳说了句悄悄话,让她得好生抚慰他一番。

至于怎么个抚慰法,这还是他趁着刚受伤时争取到的福利。

楚玥啐了一口,懒得理他。

一行人功成入关,就此分开了。贾泗陈泗等人要不就近返回大宁,要不就留下协助马群入关之事。而傅缙楚玥樊岳等人则直奔松州城。

这是钦差团巡边的终点站,说起来钦差团也快到地方了,等傅缙养上十天半日的伤,正好悄悄汇合回去。

当然,养伤之余,难得闲暇他还打算让楚玥多多抚慰他的,要不他抚慰她也成。这出了关外一群人聚着,能看不能吃,可要快他憋坏了。

傅缙蠢蠢欲动,但奈何这期待最终还是落了空。

一入关,就接到狄谦的紧急传信,钦差团的情况发生了变化,不断有人窥视,他快顶不住了,让傅缙和樊岳接讯尽快折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