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楚玥这边, 赴婼羌购马之事已密锣紧鼓地准备起来了。
预计明年大变生, 因此只有今年一年时间。
现在已经是暮春三月,可不管是购马的婼羌还是运输的北戎, 冬季大风大雪,都是不适宜人马出行的。
所以剩下的只有夏秋两季。
京城距婼羌数千里之遥,还得折返大宁, 这驱赶着马匹, 至少得预留一个季度的时间在路上。且前提, 还得是不发生大变故耽搁。
另外到了婼羌,得联系马商,顺利还好,不顺利必得费力攻克, 甚至重新寻找马源。
这五六个月的时间, 真心十分紧凑,得尽快做好准备,越早出发越好。
主动请缨成功的第二日, 楚玥便专心忙碌起这件事。
她先和青木一起把多年记录和账册翻出来,再紧急召集昔日负责贩马的人手,并从中挑选忠心可信的。
事涉绝密, 楚玥不想考验人心,也不想害了伙计性命, 更不能让这事有一丝的泄露可能。
值得庆幸的是,曹思以前干过这事。
作为追随赵太爷多年的老人、铁杆心腹,早年赵太爷累积一定资本后, 回中原开荒时,这贩马的买卖就是交给曹思父子掌着的。
这一掌就是掌了近十年,后来赵太爷买卖越做越大,这才把二人调了回来。
不过马道很多事,还是经他们的手的。
曹思很熟悉,且旧年,他就亲自走过无数次婼羌。
他是绝对可信任的,有他掌眼挑人,楚玥省了很多功夫。
六七日时间,她这边的队伍就好了。
这次去婼羌,除了楚玥的队伍,宁王这边的人也是主力。
宁王点了百余名好手,还有他本人的亲卫首领冯登,校尉杨骏、陈瓒,还有平素最倚重的谋士贾泗和张御。
下足血本,也难怪,这件事对宁王一方非常非常重要,值得最这般严阵以待。
这支队伍已随宁王一起上京的,其实就算没有楚玥坦言并请缨,婼羌他们也必会去一趟的。
现在有了楚玥加入,成功率增加,众人自己振奋的。
队伍就安置在京郊,不过冯登等人已悄悄进城了,和楚玥青木了解情况,大家一起商议着,规划路线。
“沿安谷道往西北,途径潞州、夏州、肃州等地,停留数日补给,再和各地商队一起,自苍西关而出。我们再绕东阙城,前往婼羌,……”
说话的是宁王长吏贾泗,这位是宁王麾下谋士之首,追随已多年了,据闻他的父亲,就是前端怀太子的詹事。
三旬许,面相白净,才思敏捷极有条理,难怪得宁王倚重。贾泗知道楚玥的,知道赵氏商号相投他当然高兴,对楚玥有些好奇,但相处下来也无鄙薄之意。
其实新认识的冯登等五人,言谈间都不见世人惯常有的对女子轻视,应是主取宾择,上行下效,宁王如此,麾下的人多是如此。
这样的相处还是很愉快的,有了共同目标,众人很快熟悉起来了,楚玥用自己个人能力打消大家一开始那点子好奇心。
路线已经规划出来了,各式准备也陆续到位,初步定下,四月初九出发。
“不错,就这么暂定,若路上有必要你们再做调整。”
宁王仔细看过,将信笺收好,“都回去歇一歇,养精蓄锐几日,再出发。”
贾泗张御也不会武,这一路从大宁赶来,又忙碌多年,婼羌路途太远,休息好了才上路,免得后头要生病。
战马是很重要,但人比马更重要。
还楚玥也是。
说到楚玥,宁王问:“玥娘,你府里安排妥当了吗?”
楚玥点头:“差不多了,就这几天。”
这说的是镇北侯府。
楚玥要出远门,除了商号这边以外,侯府这边还有个大难题。
人不知她在外头作甚,她自然也不能和盘托出,这一离数月半年的,可得好好斟酌个借口。
乍看非常难,但琢磨一下,还有有些空隙可钻的。
楚玥登车回府,在路上她就吩咐:“嬷嬷,你去前头说一声,可以开始了。”
孙嬷嬷郑重点头。
明天开始,楚玥暂时不出门了,专心搞定这事。
她特地回府早一些,初夏炎炎的,她披了一件薄斗篷,被搀扶着往禧和居而去。
这打扮,实在有点让人侧目,听说是有些发热觉得冷了。
次日,她又罕见没有出门,称病,连请安都没去。
不过,她没有请大夫。
于是乎,有一个小道消息悄悄在下仆圈子流传起来了,少夫人似乎染上麻疹了,那日她蒙头盖脸的,可是扫巷子的陈嫂恍惚见她颈子有些红点点。
这可不得了!
近日,从京郊村庄起的,有村民染上麻疹,消息出来时已经一大片数十个。
麻疹,在现代不算多严重的病,只它并发肺炎的可能性挺大的,换了医疗技术落后的古代,那可就是重疾,多发于儿童,但大人也会感染。
没错,是感染,麻疹具有传染性,而且不低,因此它在古代是一种让人闻之色变重大疫情。
登时京城就关闭了三门,只留北门,许出不许进。
可惜似乎也晚了点,这东城和南城,昨日据闻出现了七八个发热病患,且身上起了少量红疹。
这下可不得了了!
杨嬷嬷一听这消息,连饭也顾不上吃,夺门而出直奔凝晖堂正房。
“夫人,夫人,不得了!”
这急慌慌的,楚姒才要呵斥,却见杨嬷嬷一脸惊恐冲进来:“少夫人怕是染上麻疹了!”
“你说什么?!”
“是真的,陈二家看得清清楚楚的,昨日少夫人匆匆归府,这颈上脸上,真真都是红疹啊!”
“是不是以讹传讹?”
楚姒太清楚三人成虎,可无风不起浪,楚玥好端端突然连院子都不出,病了又不请大夫,这麻疹会传染可不是开玩笑的。
她立即道:“赶紧去回春堂请了大夫来,杨嬷嬷,你也一起去,必须亲眼给我看清楚了!”
“我!”
杨嬷嬷一个激灵,又悔又怕,可由不得她不去,只得硬着头皮领人往禧和居去了。
入得正房,却楚玥拧眉斜靠在床头,她脸有些红,抚了抚额转头头来,“谢姑母关怀了,我只是有些发热。”
她人看着有些茫然,只杨嬷嬷眼利,却见她雪白的颈子一侧,有几粒密集的红点点。
妈呀!
杨嬷嬷连退三个大步,掩住口鼻:“少夫人今日在家,有所不知,这麻疹传进城里了!”
她连爬带滚退出,让大夫进去,她候在廊下等着,再不肯往里跨一步。
外间“砰”一声响,还带倒了一个高脚香几,连上面的青花美人觚都摔碎了。
楚玥收回扶额的手,茫然无力不见,人精神如常。
大夫进来,无声见了个礼,规矩退到一边,等时间差不多了,他就出去了。
外面交谈声几句,急促的脚步声狂奔往外,外头瞬间乱了起来。
成了。
楚玥站起:“快打水进来。”
这厚厚一层脂粉的,脸上都快透不过气了,她随手一抹,把颈侧的红点点抹掉。
想出门,她有个优势,那就是在这镇北侯府吧,她没有真正亲近的长辈。
一旦疑似得了传染病,她顺利成章就能往京郊庄子住去了。
本来她打算在侯府自导自演一个的,没想到这么凑巧真有麻疹,省了她好多功夫。
麻疹什么的,病愈当然不需要半年数月,但这不是会起疹子么,她养几个月再回来,再正常不过。
楚姒会派人去看她,但肯定不会自己来。
楚玥笑笑:“嬷嬷,你亲自去凝晖堂,就说避免累及家中,我欲明儿一早去京郊庄子养病。”
这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楚玥梳洗干净,一身轻松,披一件浅紫色广袖绸袍,趴在床上看孙嬷嬷等人收拾细软。
一切都挺顺遂的,除了傅缙。
想起傅缙,楚玥有些牙疼,他还生着闷气,绷着脸不爱理人。
才提起人,人就回来了。
傅缙归府,一进府门就有仆役在等着,特地禀告他,少夫人得了风疹,明儿去庄子养病,只今夜,这禧和居已封闭上,请世子爷勿往后头去。
虽然明知是假,但这仆妇如临大敌的态度依然让他极不悦,表示知晓,他回了东路外书房。
通往禧和居的所有门都已经封起来了,但这难不到他,他轻轻一跃,就过去了。
禧和居被仆妇来往,虽肃容但并无畏惧退缩,这才让他心情好了一些。
大步入了房,将她趴在大床上,笑嘻嘻冲他喊“夫君”,傅缙嘴皮子都没掀,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他板着脸,解了外衣,入了浴房梳洗,到出来时,孙嬷嬷等人早退下了,屋内烛火熄灭大半,昏黄的光微微摇晃着。
他在床前坐下,楚玥便凑上来,趴在他的宽阔的背上:“很顺利,我明儿就去庄子了。”
接着四月初九,就该出发了,也就三天后的事。
楚玥当然是不后悔的,甚至隐隐还有昂扬斗志,只不过面对傅缙,她却有几分愧疚。
他生闷气的这些天,她一直哄着他,他不搭理,但她一点都没生气。
还不是很清楚,他这也是担心自己罢了。
“你别气了好不好?这回出门怎么也得小半年,咱们说说话好不好?”
明儿就分开了,长则半年余,短则四五个月,两人都不得见面了。
楚玥软语哄着,傅缙却没买账,他躺下一个翻身,背对着她。
楚玥有些失望,这回气真大呀!
眼看分离在即了,她先前还有把握,以为今晚能哄好的。
楚玥有些泄气,正当她想着要不要再接再厉一把的时候,却听那头傅缙硬邦邦的声音:“今儿陛下下旨,点钦差代天巡察北方诸镇及关口,京营、羽林卫同行。”
他顿了顿:“我在其列。”
什么意思?
楚玥惊得“腾”一声坐起:“你也要往西北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