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晏停说没事,应棉朵也没再深究。
只是倾过去半个身子把给他盖在身上的薄毯往上提了提。
一场秋雨一场寒。
虽然离冬天还有点远,应棉朵还是让司机开了一点点暖风。
等隔挡重新降下来,她才重新看向晏停,开始念叨:“爸爸说你这几天身体营养摄入的不够,抵抗力太弱,才会发烧的。”她摸摸他冰凉的左手,捂在自己手心里暖着,“后来淋雨又着了凉,现在体温虽然下去了,但晚上很有可能还会复烧。
“所以一会儿到家你要先喝点热粥…啊不对不对,是要喝多点热粥!然后再洗个温水澡,喝药,最后再睡觉把汗发出来才行呢。”
说到这里,她瞅着他“哼”一声,继续絮絮叨叨,“你啊就是又傻又倔的。我们从西甫开车到临南得将近四个小时呢…到家都要两点多了,幸亏我明天早晨没课,不然要是我因为起不来床旷课的话,你就是罪魁祸首你知道吗?”
她将脸凑近晏停,“我可是从小到大一堂课都没有旷过的乖宝宝呢,你又不是不知道。”
凶巴巴的语气里蕴藏着几分得意。
昏黄路灯的光亮在车窗外流水般闪过,霓虹灯幻化成彩色光晕映进来,洒在应棉朵纤长卷翘的睫毛上,有细细碎碎的光。
晏停看着她像是装着无数颗小星星的眼睛,漆黑深邃的目光微微闪动着不可名状的情绪。
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他目光不由自己的下移,落在她水润的粉唇上。
应棉朵嘴唇因为他视线的停驻,本能的轻轻抿住。
晏停察觉到,眸子一刹暗下来。
原本漆黑的双眼更像是涂匀开来的墨水,深沉深邃的没有边际。
气氛因为这短暂的寂静,忽而变得有些怪异和…暧昧起来。
冥冥之中好似有什么要发生一样。
应棉朵心跳得飞快,眨了眨眼睛,看着晏停缓缓低头,俯身过来……
抱住自己。
他手虽凉的沁人,可脸上还是烧得烫。
也许是应棉朵身上的温度让晏停觉得舒服些,他脸在她颈窝里轻轻蹭了蹭。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微凉的嘴唇最后贴在她颈侧的位置,没再动。
应棉朵颈边被他蹭的有些发痒,她稍稍瑟缩了一下。却忽而听到耳边响起晏停很轻很轻的声音:“我想你。”
简单的音节,平铺直叙的语调,却似有思念的味道绕在唇间膨胀发酵。
窗外的车流鸣笛声在这一刻变得很远很远。
应棉朵直到胸口发疼,才后知后觉刚刚自己在他俯身过来时……就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她越过晏停肩头,看对面车窗玻璃上自己不甚清晰的脸。
似乎就算是如此昏暗的光线下,也能看到自己脸颊上难以掩藏的绯色。
应棉朵啊应棉朵。
你好色喔。
她对着车窗里的自己做了个鬼脸。
方才松开握着他的手绕到他后颈上,搂住,声音带着一贯的清泠和坦荡,“我也想你。”
她把刚在楼下没来得及告诉他的话说给他听。
应棉朵不知道晏停是不是在听到自己的话后笑了,但察觉到颈边他唇的位置轻轻动了动。
抓心挠肺的痒让她本能的想闪躲,可晏停没给她机会。
他闭上眼,用刚被应棉朵松开的左手把她更紧的搂进怀里。
熟悉的、浅淡的柑橘味道盈满鼻端,才像是将胸腔里那三天两夜揉满冷冰的空气一点一点地挤出身体。
再多一点时间吧。
他如此说服自己。
……
应棉朵和他抱了会儿,下意识松了力气想坐回原位,可刚有动作,却又被晏停一把又搂紧了许多。
——方才虚弱地躺靠在椅背上休息的人好像不翼而飞了一样。
时间滴答滴答的走过。
车子在车海中穿来穿去。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应棉朵才注意到近在耳边的呼吸声不知何时已经变得平稳舒缓起来。
应棉朵:“……”
她只能看着车窗里的自己,悄悄又做了个鬼脸,小心翼翼挪换了个姿势,能让这个体型和自己相差甚大的傻子靠得更舒服些。
等做完一切发现他都没有要醒的迹象,才无声笑着轻哼了声。
好吧…看来你确实还是很虚弱的。
晏停这一睡几乎睡了一路,直到车程还有半小时时才稍稍清醒过来。
虽然面上看不出什么,但他其实是有些难以置信的。
难以置信自己睡得如此无知无觉,更难以置信怀里的女孩子就以这样一个看着就不太舒服的姿势让他这么搂了一路。
晏停估摸自己是被烧糊涂了,所以才会觉得身子轻飘飘的,像是飘在半空绵软的云朵上。
可其实现在是凌晨快两点,寂静的深夜,漫长的大路上甚至只有他们这一辆车。
应棉朵掌心撑在腰后,大力扭转了几下身子,才扭头看定定看着自己的晏停,冲他扬扬小下巴,“我是不是特别厉害?一般人可不可能以一个姿势待这么久的。多亏了我身体素质好!”
她故意强调,“有多好,等国庆节去爬山你就知道了。”
晏停:“……”
连晏停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嘴角因为面前表情透着点小傲娇小得意的女孩子,而扬起一抹难以错认的弧度。
他不知道,可一直注视着他的应棉朵却不可能看不到。
别看两人认识十几年,其实连她都没怎么看到他笑过…好吧,确实是从来都没有过。
所以眼下他即便只是那么稍微稍微稍微地扬了扬唇角,甚至连个笑都算不上,还是让她觉得惊奇不已。
应棉朵一脸夸张又稀奇地“哇”一声,一只手撑在两人中间的椅座上,凑过去用指尖在晏停唇角点了点,“停停,你刚刚是笑了吗?”
晏停:“……”
他没应声,视线躲开面前盈盈挠人的一双眼睛。
可惜应棉朵在他这里从来不知道什么是知难而退的,她笑眯眯的把小屁股又往他那边挪了挪,一张小脸跟着他视线走,“嗯嗯嗯?是不是是不是?”
晏停:“…………”
他把头完全转到他这侧的车窗,不去看她,却反而冷不丁和她从自己肩侧探出来的半张脸撞个正着。
车窗玻璃上,应棉朵一双眼睛笑得弯成月牙儿。
“哈哈哈——被我逮到了吧!”
晏停这下也看到了。
虽然弧度很小,但他确实是在笑。
她没有看错。
司机帮他们把东西送到楼上就走了。
食盒保温效果很好,虽然过去将近四个小时,东西打开都还是热乎乎的。
应棉朵虽然刚在车上给晏停说要让他吃多一点,但其实谨记着爸爸的话,知道许久不进食时,不宜吃太多东西。
她给自己和他各盛了一小碗海鲜粥,没有把爷爷给烧好的菜全盛出来,只盛了两三个好消化的放到两人中间。
随后一边跟他碎碎叨叨说着自己这三天在家里都做了什么,一边陪着他慢慢吃着已经算是消夜的晚餐。
虽然应棉朵说的这些一大部分晏停都在她发给自己的微信里看到过了,可还是耐心听着,不厌不烦。
饭后,应棉朵用耳温枪给晏停量了次体温。
确实比刚刚回来时高了一点点。
可能因为爸爸给她提前叮嘱过,应棉朵倒是没有太担心,只是催促他快去泡澡。
“浴缸里水温刚刚好,你赶快去泡一下,我一会儿帮你把药拿出来,你喝了再睡,”她打了个哈欠,泪眼婆娑地看他,“看你睡了我再走。”
晏停原本打算收拾碗筷的手因为她最后这一句话,顿了下。
每到这几天,应棉朵因为担心他其实也不可能休息好。今天…
啊不对,现在已经是昨天了。
从昨天晚上在楼下看见他后的一连串情绪交叠,这会儿完全放松下来,说实在的,应棉朵身体已经到极限了。刚在车上晏停搂着她睡得还算香,可她怕打扰到他,愣是连眼都没敢合一下。
此时完全是凭着意志在支撑。
应棉朵看晏停半天没动作只是盯着自己看,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怎么了?你一直盯着我看做什么?”
晏停没说话,收回目光继续收碗筷,可动作很快被应棉朵制止住。
她压着他的手,“你快去洗澡啦,这个我来就好。”
晏停又抬头看了她一眼,倒是没再有什么动作,站起身往卧室走了。
应棉朵听着屋里水声响起来,满意地弯着眼睛…又打了个哈欠。
等把餐厅收拾妥当,应棉朵端着水杯,拿着爸爸给他配好的药进来卧室,浴室的水声已经停了,但里头安安静静地没什么动静。
应棉朵把东西放到床头柜,目光在桌上原本的药盒里停了一瞬,这才走到浴室那轻敲了敲门,叫了声“停停”。
里头的人安静了一瞬,轻“嗯”了声。
“你是在泡澡吗?”
“嗯。”
“我把药给你准备好了,你一会儿出来吃。”
“嗯。”
“水凉了要记得上来喔,不然就又要着凉了。”她像是哄小孩子一样,操不完的心。
“…嗯。”
应棉朵张嘴,本来想说一句“那你泡吧,我在外面等你出来”,可话到嘴边,感觉好像有点…很奇怪,所以硬是给咽回了肚子里。
摸摸鼻子,去落地窗前的沙发那等他。
应棉朵百无聊赖地靠在沙发上刷手机,看了几篇自己专业的文章,哈欠是打得越来越多,最后泪眼婆娑的连手机上的字也看不清楚,甚至手机都快拿不稳了。
她看了眼时间,想着刚刚停停进去是什么时候来着?脑袋有点儿迟钝,想不起来了。
“停停?”她冲着浴室喊了声,声音难掩困意。
浴室里好一会儿才传来一声“嗯”。
“你还没好吗?”她蔫蔫地问。
浴室里。
早穿戴整齐的晏停手搭在门把手上,“…嗯。”
外头应棉朵把手机扔到一旁,趴到沙发背上看向窗外夜景,试图让自己可以清醒一点。
可谁知外头已经模糊成一圈一圈的光点反而加催了她脑袋里的睡意。
意识完全抽离大脑的前一秒,她还在跟他说:药给你放在床头了你记得吃,水好像凉了,你记得换杯热水,不然凉水喝药对胃不好。
晏停从浴室悄无声息地出来,走到趴在沙发背上睡着的应棉朵身边时,就听睡梦里的女孩子咿咿唔唔的在说着什么。
虽然一个字都听不清楚,但不妨碍他心底好像有什么东西悄悄的流过。
温温热热地,像被云朵包裹住的、带着柑橘香味的棉花糖。
晏停蹲跪在沙发前,轻轻把应棉朵滑落到脸颊上的一绺头发理到耳后,静静看着酣睡中的她。
半晌,这才倾身弯腰过去,动作极轻地将她打横抱起来,轻轻放到床上。
将被子给她掖好。
晏停去厨房重新倒了杯热水,喝药。
又去隔壁储物柜里拿了床备用被子。
窗外一晚上的雨将夜空刷洗的清亮,让天空看着越发的辽阔。
远处墨蓝色的天幕上挂着几十颗星星,闪烁着细碎光芒。
沙发虽软,仍不及几步远外的大床舒服。
可晏停还是睡了有史以来最好的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