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甫大学附近商场新开了一家DIY手工制陶馆,隔天吃过早餐,家里年纪最小的崽儿——伏唯今叫嚷着要去看看。
一大家子合计着左右没事,就相携着一道去了。
山诣青伏城他们大男人对手工那小东西没什么兴趣,索性叫上好友到里头的室内体育馆打球玩。难得假日,苏长清来时自然也是携家带口,带着老婆蓝格和跟伏唯今同岁同年级甚至同班的儿子苏阑。
两个十二三岁的半大孩子,你看我话多聒噪娇气包,我看你装腔作势假清高,反正谁看谁也不顺眼。见面白眼都懒得跟对方翻,当透明人就是了。
只比两人大一岁的山峻拿出大哥哥架势,使着劲的从中调和,结果最后还是被两人一脸嫌弃的说了句:你能不说话了吗?
山峻很伤心,山峻不想说话,山峻自闭中。
应棉朵在旁边儿看着乐,偷偷录了个小视频给晏停发过去。
【Ceibo】:停停,我小时候天天在你旁边叽叽喳喳的你是不是也特别讨厌我啊?
【Ceibo】:肯定是。我每次叫你你都不理我甚至不看我呢。[可怜.jpg]
【Ceibo】:[哭泣][哭泣][哭泣]
这还不够,又从表情包里找出来那只捧着碗哭的小兔子动图给他发了过去。
可惜对面依旧是静悄悄的一片。
过了会儿,住得稍远的季临渊和慕言蹊——也就是应棉朵口中的Uncle J和Auntie一家四口也来了。
季临渊是应如是自大学实习一直工作到现在成为信息部部长的国际救援组织——“世界明宣会”的创始人。是她顶头上司,也是多年好友。其太太慕言蹊出生艺术世家、如今是享誉国际的工笔画大师。
当年应如是没和山诣青结婚前,带着三岁的应棉朵回国,无依无靠,多亏了他们一家人照拂。
后来应如是帮慕言蹊成立了“仁央艺术品私募基金”,两人更是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夫妻俩一对龙凤胎——哥哥季念深妹妹季念知和伏唯今苏阑一般大,更巧的是四人从幼稚园开始就是同班同学。
可能是受生长环境影响,兄妹两个性子和伏唯今和苏阑迥然不同。
应棉朵看对着伏唯今时向来嫌这嫌那满脸不耐烦的苏阑,转头在笑容清浅温驯的念知面前一副话都不敢说太大声的模样,再看不管表妹指着手里的“艺术品”天马行空没完没了地念叨着多离谱的想法,始终耐心听着的念深……心里就更想晏停了。
她把刚捏好的陶瓷杯找好角度拍了张照片给始终安静的聊天窗口再发过去。
【Ceibo】:送你的喔。
【Ceibo】:还没上釉,店主小姐姐说前段时间刚开业有活动排队很多,可能要一个月左右才能好。
【Ceibo】:我知道你肯定会想要黑色的,但我还是选了圣诞红色。[哼哼]
【Ceibo】:我做的当然是我说的算啦。[叉腰]
应棉朵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虽然身体看着不错,精神矍铄的,但毕竟上了年纪,一行人在商场中餐馆包了个包厢吃过午饭,四人就提前回去午休了。
他们也没让人送,慢悠悠当消食散着步走了。
平日工作繁忙难得假日能凑齐的几对夫妻,到楼下咖啡厅喝下午茶,而几个以应棉朵为首的小辈,则去了楼上游戏厅玩。
晚上六点,浩浩荡荡大大小小十几个人到顶楼电影院以中秋上映的一部团圆电影结束了这一天。
大家默契的把假期里的最后一顿晚餐留给家人。
几辆车从商场地下车库驶出来,于第一个十字路口鸣笛示意,各自分散,汇入车流长河。
他们在喧嚣热闹的商场里消耗了一整天,压根儿不知道这个城市是何时被雨浸湿的。
应棉朵用掌心蹭了下被雨丝模糊了的车窗玻璃——这其实是徒劳地。
窗外的世界依旧光怪陆离。
被她始终捏在手里的手机屏幕上,聊天框里显示的还是刚刚她给他发过去的那条消息。
——停停,我们开车回去了喔。
……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山诣青应如是甚至是山峻都能看得出来应棉朵脸上的笑被越来越难以掩饰的不安所取代。
车子拐进西甫大学时,山诣青从后视镜里看着后座上红着眼睛的宝贝女儿,轻声安慰:“一会儿爸爸把妈咪和弟弟送到楼下,就带你去停停家看看好不好?”
应棉朵没有马上回话。
山峻握住她指节泛白的手,“姐姐?”
应棉朵这才轻轻摇了摇头,“谢谢爸爸,不用啦。”
停停不喜欢她去那。
山诣青闻言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看到身旁副驾驶妻子对自己悄悄摇了摇头,也就没再开口了。
考虑到车里只有一把雨伞,路过停车场时,山诣青没停。
雨刷呲啦啦摆过,车子拐过专家楼角。
被雨浇湿的灯光在一道模糊颀长的身影上一闪而过。
没人注意到,除了应棉朵。
“爸爸爸爸——”
她声音欣喜,坐直身子拍着驾驶座,“停车停车停车——”
山诣青被刚还蔫蔫的自家姑娘吓了一跳,本能踩下刹车。
“怎么了?”
“是停停!”
打开车门就要冲出去的应棉朵被安全带勒回原位,紧接着在车里三人都还没来得及反应时,迅速解开身前的束缚朝着楼角昏暗灯光下、单手撑着一把黑色雨伞的熟悉身影飞奔过去。
甩上的车门隔绝掉车里三人下意识出口的担忧。
……
静静立在楼角的晏停在察觉到动静时抬头,当注意到雨里从远处飞奔过来的人是谁时,脚步有些迟钝的往前迈了步。下一秒,身前一重,怀里多了个湿哒哒却也软绵绵的女孩子。
雨丝渐渐变成雨滴,沿着平整光滑的伞面滑落,溅进地上的小水洼里。
砸碎一片金色光影。
而晏停伞下,是这个斑驳陆离世界中,唯一拽着他呼吸的活物。
“我就知道你是个大傻瓜!”应棉朵抱着他跳脚,嘴里又忍不住担忧的小声埋怨着,“没有看到我给你发过去那么多消息吗?”
“什么时候过来的也不跟我说一声?下着雨呢你不知道吗?”
“为什么不去楼上?或者在车里等着也行啊?”
“你是不是傻瓜你就说——”
晏停俯身抱紧怀里这个念念叨叨的女孩子,脸深深埋进她颈窝里。
被雨淋湿的头发,给滚烫的皮肤带来短暂的冰凉。
“我想你。”晏停轻声说。
尾音消失在坠落的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