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若鸢觉得自己有点儿懵。
她才下朝不久,刚回到府中,没一会儿,怎么一道赐婚圣旨就降下来了?
说好的婚配自由呢?
“傅大人?傅大人在想些什么?”宣旨的太监声音阴柔中带了些许尖锐感,他伸手在傅若鸢面前晃了晃。
傅若鸢垂眸,盯着太监手里明晃晃的圣旨,差点儿气得咬牙切齿。
半晌,她轻拂衣袍,接过了圣旨,垂眸应道:“臣接旨。”
“奴才完成了任务,这就退下了。”
“陈公公慢步。”
傅若鸢直起身子来,伸手从袖口里摸出银子,塞到陈公公手中,问了一句:“敢问陈公公可曾去这另一位赐婚主角的府上宣过旨了?”
陈公公暗自掂量着缩进袖口的手中握着的银子,面上笑意满满道:“去过了。”
傅若鸢咬着牙,沉声问道:“沈相接旨时,可有什么反应?”
听着傅若鸢的话,陈公公还真的仔细回想了当时为沈相国宣旨时的场景,才道:“沈相面容挺平静的,神情跟以往一样,没多大的变化。”
傅若鸢打着让沈容修去抗旨不遵的主意,似乎是有些落空了。
“知道了,多谢陈公公。”
等到陈公公离开后,傅若鸢摊坐在厅内的椅子上,没个正经,一身便服被她整得皱巴巴的。
“哎哟喂!”
须臾,傅若鸢伸手埋住自己的脸,低吼起来,把准备给傅若鸢上茶的傅茶都给吓了一大跳。
“鸢姐,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就唉声叹气起来了。”
傅若鸢移开手,看了看傅茶,愁眉苦脸道:“我的自由快没了!你知道皇上给我赐婚的对象是谁吗?”
“是京城里有名的纨绔公子,那个李大人家的二公子吗?”傅茶歪着头,结合着傅若鸢一脸生无可恋的嫌弃表情,猜测道。
傅若鸢面无表情的摇头道:“不是。”
“是国公大人家那个手不能抬、肩不能提的病弱大公子吗?”傅茶继续猜测。
“不是。”被傅若鸢否认之后,傅茶紧接着又猜测了好几个人名。
都被否认之后,傅茶顿了顿,想到最后一种可能,面上满是不可思议:“鸢姐,该不会是皇上要你入宫为妃吧?”
皇上终于对她家鸢姐下手啦?
傅若鸢依旧摇头,开口道:“你都猜测到皇上身上去了,都没有猜测到他给我的赐婚对象是谁。可想而知,这个人是有多么的和我不和。”
傅茶见傅若鸢一脸的生无可恋,终于着急了,上前一把抓住傅若鸢的手,紧紧握着道:“鸢姐,你可别想不开啊?那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啊?”
“沈容修。”傅若鸢语气深幽的吐出这个名字,在傅茶震惊的面容中继续道:“没错,就是那个坑了我很多年、像教导主任一样可怕的沈相国。”
傅茶震惊的忍不住掐了自己一把,把自己掐疼了,才回过神儿来。
她虽然没听太懂傅若鸢口中的“教导主任”是何人何物,但听到“沈容修”这个名字时,就知道完了完了完了。
她想过鸢姐嫁谁,都没想过有一天鸢姐会去嫁给沈容修沈相国啊。
“鸢姐,要不你还是继续着生无可恋吧。”
半晌,傅茶喃喃低语道。
傅若鸢原本正伤心着,听见了傅茶的喃喃低语,眉梢一扬,扬手作势去打傅茶。
“茶茶,好歹是鸢姐我辛辛苦苦把你从苦海中救出来的,你如今竟然说出这般没良心的话来?”
“我好心痛啊好心痛。”傅若鸢摇了摇头,满脸的不可置信。
傅茶侧着身子,躲过了傅若鸢的攻击,才道:“我万万没想到会是沈相国的。”
傅若鸢一听到“沈相国”这三个字,眉头都皱了起来,直呼道:“不行不行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我得进宫一趟。”
说好的婚配自由,萧煜扬竟然敢诓她。
说着说着,傅若鸢站起身来,就想往外走,被傅茶叫住:“鸢姐,你该换身衣裳,再进宫去面圣。”
傅茶拉着傅若鸢进了屋,给傅若鸢换好了衣服,整理着她的妆容。
等到傅茶退后两步,仔细打量之后,道了声“好了”,傅若鸢就赶紧冲了出去。
穿越到这里快十年了吧,这还是她第一次遇见这么棘手的问题来?
萧煜扬没和她商量商量,就贸然赐婚给她了。
傅若鸢曾经生活在二十一世纪,虽然从小就是个孤儿,吃百家饭长大,但好歹努力奋斗了那么多年,也算是有车有房一族了。
结果一朝穿越,啥都没了。
她还得重新奋斗过。
傅若鸢穿越的时机不太对,正值新旧实力交替之际,朝堂之上各种明争暗斗,导致地方上各种欺压百姓的事情频出。
那年冬天,大雪皑皑,饿殍遍野。
她穿越成了一个被饿死的、十四岁左右的小姑娘。
原身被饿得面黄肌瘦,大冬天的穿着个破破烂烂的薄衣裳,就躺在破烂庙里的石台阶上。
傅若鸢穿越过来,总不能让自己这个已经活了二十多年的成年人给饿死吧。
原身十四岁那年,正巧碰见县太爷府上招小厮,傅若鸢女扮男装,趁机混了进去。
反正原身被饿得面黄肌瘦,谁也看不出什么端详来。
傅若鸢在县太爷府上做工近一年,之后那个县令被查出贪污受贿,全身家当都被抄家充公。
她也因此丢掉了在古代的第一份工作。
没事儿,工作丢了,可以再找嘛。
傅若鸢很快找到了第二份工作,在一家医馆当帮忙的。
结果,那家医馆后来被查出与当地的地方官同流合污,私自抬高药材价格,赚取暴利。
傅若鸢很快找到了第三份工作,她加入了一个小帮派,做打杂的。
结果,那一年新皇登基,下了个新政策,要整合全国上下所有的帮派,进行统一的人员登记。
登记内容,包括户籍信息,姓名、年龄,以及性别。
傅若鸢哪里知道原身户籍在哪里,于是她趁乱浑水摸鱼,溜走了。
而沈容修……
县太爷家被抄家,就是沈容修亲自出手的。
那家医馆被调查,其背后也有沈容修的手笔。
新政策的推行者,正是沈容修。
好歹傅若鸢也是个明事理的人。
这些,都没什么。
沈容修都是为朝廷办事嘛,而且办的都是利于民生之事。
后来,傅若鸢机缘巧合之下,混进了一个山寨,一路摸爬打滚,终于坐上了山寨二当家的位置。
结果,沈容修他又来了!
他提着大刀、领着一干官兵,剿匪来了。
最关键的是,傅若鸢在趁乱逃跑之际,沈容修一箭射中她骑的骏马屁股上。
那匹陪伴她近一年的大黑马扬起前蹄,长声嘶鸣,狠狠把她甩到了地上。
差一点儿,她就脸着地,彻底毁容了啊。
沈容修简直天生克她!
此后种种心酸事迹,傅若鸢都不想再提。
傅若鸢觉得自己做得最正确的决定,就是来了上京繁华地。
到了上京繁华地,她才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她从前待的地儿小,新朝政策还没有推及到那些地方去。
原来在上京里,早就已经推行了女子也可入仕为官的政策。
简而言之,这是一个平权社会初初推行的朝代。
新皇登基之时,长公主便提出推行平权,女子亦可入仕为官,设一言堂,同样推行女子科举入仕为官。
傅若鸢参加一言堂考核,从最底层做起,直至今时今日,她终于成为了一言堂首席,扬眉吐气,翻身把歌唱。
结果,上边儿一道赐婚圣旨下来,犹如又把她推向了火坑边缘。
傅若鸢一边回想着自己穿越以来的心酸史,一边迈步走进了宫墙之中。
她才走到御书房前的竹林景致前,就听见有人交谈的声音远远传来。
其中一道阴柔中略带着些许尖锐的声音,正是她才见过不久的、宣旨那位陈公公。
傅若鸢下意识侧身,退了一步,准备先让来人先过,却敏锐的听见了陈公公话语中的字词。
“沈相……”
傅若鸢蓦然抬起头去,盯着那人从曲径通幽处走出来。
下了朝,大家都穿便服。
沈容修身着一袭苍青色衣裳,腰间系着约二指宽的暗色系腰带,勾勒出一截窄窄腰身来,身形挺拔如青松一般。
其容貌更是俊美,明明是混迹官场之人,眉眼之间却带着清隽淡然的意味,像淡泊名利、隐居世外之人。
傅若鸢见了沈容修,嘴角一扯,露出个假笑来,道:“沈相安好啊。”
沈容修抬眸,注视着傅若鸢,声线淡淡的应了声:“傅大人安好。”
两人见面,完全不像是快要成亲的未婚夫妻,倒像是萍水相逢的陌路人一般。
夹在中间的陈公公觉得气氛怪怪的,伸手一引,连忙道:“沈相这边请。”
傅若鸢与沈容修擦肩错过,想着沈容修才去见了萧煜扬来,加快了脚步。
见到萧煜扬的那一刻,傅若鸢同样露出个假笑,唤道:“皇上。”
萧煜扬镇定的轻咳两声,挥手让闲杂人等退下,关上门才道:“傅爱卿你……”
“皇上您可是闲得慌?”傅若鸢姿态随意,看了萧煜扬一眼,问道。
“咳咳!就赐婚这件事吧,我是有理由的。”
傅若鸢继续问道:“当初说好的婚配自由呢?您就是这样辜负我这些年为您劳心劳力,既要平朝堂,还要帮你平后宫。”
“萧煜扬,你好狠的心呐!”傅若鸢控诉着,喊出了萧煜扬的名字来。
“嘘!姑奶奶耶,你小声些啊,这又不是在外面乱混。”萧煜扬丝毫不顾自己身为帝王的形象,拉着傅若鸢坐下,又亲自给傅若鸢倒了一杯茶。
傅若鸢皱眉道:“你我都是穿越人士,虽然不是来自同一个地方的吧,但好歹也有那么一份心照不宣的情分在吧。”
她是到了上京,进了一言堂之后,偶然一次机会发现了萧煜扬原来也是个穿越人士。
只不过,她是来自于二十一世纪的,而萧煜扬来自于本朝一千年之后。
“老乡啊,还记得你我初遇的时候。我对你的印象简直是惊为天人啊。”
“哦?”傅若鸢应了声儿,怀疑的看向萧煜扬。
她记得自己第一次见萧煜扬的时候,没发生什么惊天大事吧?
傅若鸢看着手中的茶,低头轻抿了一口,清香顿时入了口,在喉咙间氲漾开来。
“你当时可说的,像沈容修这样的极品男人,但求一睡的啊。”萧煜扬笑嘻嘻的说出了当时傅若鸢的惊天一语。
当时他还觉得震惊,沈容修可是后世记载的第一权臣啊。
傅若鸢第二口茶还没吞下去,就差点儿喷了出来。
“这句话你竟然也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