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老太的丧事办的规矩而寻常,杜振华从自家大哥口中得知噩耗之后,当天便赶了回来,为杜老太守灵七天,将杜老太打发进了杜家的祖坟。
家里挂着的孝纸白布全都撤掉,前来吊唁的人也各回各家,杜家的院子陡然空旷了起来。
杜振华往家里留了一笔钱,把给杜老太做头七等的钱都给留足,然后便要返回羊城去。
杜老大急忙问杜振华,“老三,咱妈为你操心了一辈子,你连个头七都不给她烧吗?”
杜振华在羊城起起伏伏的打拼了六七年,早已不再是当初那哈士奇一样不着调的性子,他在商场中吃了不少的亏,也吃了不少的苦,如今早就大变了模样,他身上有圆滑的影子,他也懂得如何世故,从农村土地里带来的那些质朴与淳厚早就被磨去了。
他转身看着自家哥哥,神情寡淡,“哥,没有娇杨,就不会有今天的杜振华。我原先觉得自己永远不会原谅咱妈,但现在咱妈已经去了,她生前是对是错也都没必要再说了。”
“当初是我追求的娇杨,她答应了我的追求,为了指了一条向上爬的路,我却失信于她,没能护她周全,后来更是害得她险些死在怒江中。”
“当时嫂子同我说过这件事后,我就对着自己的良心发过誓,我杜振华欠苏娇杨一条命,不管她什么时候要来取,我都给她。如果她一直不来,那我就好好守着自己这条命,多多赚钱,就当是偿还她借我命的利息。”
“她要来,我随时欢迎她,她要不来,那我等她。”
杜振华用手指点了点自己心脏的位置,十分笃定地说,“等不到也要等,一直等不到,那就一直等下去。”
将准备好的钱塞到杜老大手中,杜振华又回头看了一眼自己住过这么多年的小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直到杜振华消失在路的尽头,杜老大才回过神,他没看杜振华塞给他的那一信封钱,只是想着杜振华这些天表现出来的做派,喃喃道:“不一样了,真不一样了……”
杜大嫂凑了过来,一把从杜老大手中拿过那个厚信封,拆开一看,眼睛立马就弯得不能再弯,“老三真是出息了啊!给咱妈烧个头七能花多少钱?一下子留这么多,真是见外!就好像他要是不给钱,咱们就不会给咱妈烧头七一样。”
杜老大失落地收回目光,道:“这笔钱买断的可不仅仅是给妈烧头七用的东西,还买断了这么多年的兄弟关系。妈在的时候,老三还会每个月都给寄钱回来,逢年过节也会同家里打个招呼,但妈不在了,你觉得在老三心里,咱这破地方还有什么是值得他留恋的?”
杜大哥觉得自个儿失去个兄弟,心里难受得不行。
杜大嫂却觉得无所谓,“反正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过来的,有啥影响?老三是出息了,可什么时候拉拔过你一把?有这样发家的亲戚却攀不上,还不如现在得这么一大笔钱来得实在。孩子他爸,这笔钱我收着了,给咱孩子攒的老婆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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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振华回到羊城之后,他简单处理了一下最近的工作,然后便买上前往平沙市的列车票,一路直奔国防科大而去。
他已经等不及了,想去问问苏娇杨,当初约定的事情还作不作数?决定结婚是两个人的事情,凭什么离婚的决定苏娇杨一个人就做了?
杜振华直奔国防科大,寻到学生打听到了数学理论与应用国家重点实验室之后,直接寻上了门去,结果就被国重周围的安保给拦住了。
这些安保都是陈天浩走之后留下来的人,他们与陈天浩一样认真负责,更比陈天浩让人省心,起码不会给苏娇杨制造麻烦。
拦住杜振华的安保问他,“你是谁?来国重干什么事情?”
杜振华看着近在咫尺的大门,压住心里的激动,有些忐忑地说,“我叫杜振华,来这个国重是为了找人的,我找苏娇杨。”
“你找苏主任?”那安保抬眉看了杜振华一眼,问,“你找苏主任干什么?你同苏主任什么关系?有没有什么东西能够证明你与苏主任认识?”
杜振华想说‘苏娇杨是我的前妻’,可是他想到苏娇杨不一定愿意他将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给抖出来,到嘴边的话就变成了“我与苏娇杨是老朋友,当初她在北河省杜家庄插队的时候认识的。后来我遇到一些事情,就先走了,没想赶上她后来参加高考,之前一度断了联系,前段时间在报纸上看到和她相关的报道,这才找了过来。”
为了证明自己说的这些话的真实性,杜振华还从钱夹里翻出一张照片来,特地拿给安保看。
他钱夹里装的照片是当初同苏娇杨决定结婚时,二人特地去县城照相馆里拍的,虽然当初的拍照技术不如现在好,但定格在照片上的那明媚的笑容是真的。
安保拿着照片看看杜振华,再看看照片上的苏娇杨,这才信了一半,同杜振华说,“原来你真的认识苏主任,我还以为你是来攀关系的呢!不过你这照片看着有些古怪,照片上的苏主任和现在没太大区别,但你却像是大变了个样。如果不是五官轮廓没有发生太大的改变,我都要怀疑你这照片是不是用什么高科技伪造出来的了。”
杜振华小心翼翼地问,“那我现在能去见苏娇杨了吗?”
安保摇头,“这个恐怕不行,你还得等等。苏主任给她家孩子开家长会去了,在国防科大附小那边,走了有一会儿了,应该快开完了。你在这儿等等吧,苏主任给她孩子开完家长会之后,肯定会来国重这边的,这边还有好几个课题组等着开会呢!你见了苏主任的面之后,亲自同她约时间吧。”
安保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将杜振华那颗似火一般的心打入了冰窟之中。
“苏主任……我是说苏娇杨,她有孩子了?多大了,这方便同我说一说吗?还有就是苏娇杨的婚配问题,她先生也在国防科大工作吗?”
那安保道:“苏主任家孩子都上小学了,应该有**岁了吧,小伙子看着个头挺高,人长得也挺精神。我记得当初苏主任把孩子带来的时候,我们这边还讨论了一阵呢……哎呀,我和你说这个干什么?待会儿你遇到苏主任之后自个儿去问,国重门口有长椅,你就在那儿坐着等一等吧。我们国重有规定,不能放来路不明的人进去,抱歉。”
安保是说到一半突然想到当初苏娇杨发布的那一则公告了,他可没胆子在背后嚼苏娇杨的舌根子。
杜振华没有为难那安保,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长椅旁边的,想来是一点一点挪过去的吧。
坐在长椅上,杜振华搓了搓手,明明天气不算冷,他却觉得自己的手都似要冻僵了,搓了好几下都没能搓暖和过来。
“她结婚了吗?”
“孩子都**岁了,仔细回想一下,应该是当初考上大学之后生的孩子。那是不是说,苏娇杨回城之后就嫁人了?”
“她嫁了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对她好不好?那个人肯定和他不一样吧,一定不会像他这样让苏娇杨失望。”
“……”
杜振华的脑子里乱糟糟的,各种各样的想法在他脑海中充斥着,不知不觉间就过去了大半个小时,连苏娇杨开车回到国重都没有察觉到。
苏娇杨刚把车停到国重门口,那安保就跑过来了,指着杜振华坐的方向同苏娇杨说,“苏主任,刚刚有个叫杜振华的人找你,说是你的老朋友,他现在就在那儿坐着,你看看是不是真的?”
苏娇杨诧异地转过头,盯着那不断搓手的身影看了好几眼,才试探着喊了一声,“杜振华?”
是杜振华,不是振华。
杜振华听到熟悉的声音,豁然一下站起身来,眼中满是惊喜,可等他看清楚苏娇杨手中牵着的小少年之后,眸光有暗了下去。
在商场打拼多年而练就的心理素质完全崩盘,杜振华牵强地扯出一点笑容来,同苏娇杨说,“好久不见。”
再见到杜振华,苏娇杨心里早已没有了任何的涟漪与波动,她看杜振华就如同看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老朋友’一样,笑了笑,问,“你怎么来了?到我办公室坐坐?”
杜振华点头,赶紧跟上。
上楼的楼梯间不算宽敞,苏娇杨同葛君说,“小君,你先去那个小会议室写作业吧,妈和这个叔叔聊一会儿。”
葛君点头,好奇地看了杜振华好几眼,同苏娇杨说,“妈,那一会儿等你走的时候记得叫我。”
两声‘妈’,将杜振华心中最不愿接受的那点事情给彻底坐实。
两人谁都没有开口,楼梯间里只剩下两个人的脚步声。一声接着一声,就仿佛踩在了杜振华的心尖上一样,要将他的心给踩碎成稀巴烂。
到了苏娇杨的办公室,终究还是杜振华没有忍住,他先开了口,“娇杨,当初的事情是我对不起。我当时太不成熟了,只一心想着让你早点过上舒坦的生活,哪怕回不了城,也绝对不让你受任何的委屈。我也害怕我们刚结婚就分开会舍不得,所以才没有同你说一声就走了。我妈做的事情确实过分,怪我没有向她解释清楚,我替她向你道歉。”
苏娇杨淡然地给杜振华冲泡了一壶茶,她问杜振华,“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