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近乡情怯

人怕出名猪怕壮,苏娇杨就这样被一个老太太给吹的出了名。

原先只有她们寝室的六个人凑在一块儿学习,经过那老太太的‘宣传广告’之后,陆陆续续又来了不少知青,同村的那些准备参加高考的大姑娘小伙子也硬挤到卫生所来旁听了。

苏娇杨对高考的那些知识早已吃透,给人讲的时候,往往都是信手拈来,每每指点一处,在场之人经常会感觉到醍醐灌顶之爽快酣畅。

不到一周的工夫,苏娇杨便在十里八乡出名了。

同村的人大多熟悉,来找苏娇杨旁听的时候,顶多就是拿着三瓜两枣意思意思,可隔壁村的人同苏娇杨不是很熟,又想来苏娇杨这儿旁听,那该怎么办?

送礼!

有人拎着鸡蛋来,有人拎着白糖来,还有人抱来半袋子自家新磨的面粉……好端端一个卫生所,愣是被挤得满满当当,连看病的人都挤不进来了。

不得已之下,苏娇杨只能带着人转战杜家庄村东的红星小学,占了红星小学最大的一间教室,饶是如此,那间教室都被挤了个水泄不通。

好在来的人都是真心想学的,苏娇杨讲东西的时候没人七嘴八舌地吵,不然那红星小学年久失修的屋顶怕是都会被吵翻。

在智障系统的帮助下,苏娇杨对手中那些资料的掌握程度已经刷到了百分之百,眼看着距离高考时间越来越近,她反倒是淡定了下来,平日里都是刷一刷《数学——上帝的语言》和《语言——沟通的密码》这两本书。

智障系统有句话没有说错,这两本书确实厚,刚开始看的时候,苏娇杨就能感觉到些许吃力,越是往后看,这种吃力感就越甚,而在这个时候,苏娇杨便只能回头将自己看过的东西再看一遍,这样才能将学习进度稍微向前推进一点点。

这两本书确实神奇,讲的东西与‘数学’和‘语言’并无太大干系,甚至看起来有些风马牛不相及,但对于‘数学’与‘语言’能力的提升,又是立竿见影的。

这两本书对苏娇杨的帮助与提升并不在‘学识’上,还在‘逻辑’与‘直觉’上。

在遇到一道十分难的题目时,数学直觉好的人能够凭借自己的直觉找到破题的关键点,哪怕没有太多的把握,也能摸着石头过河,渡到河的彼岸。

而数学直觉差的人只能碰运气,运气好的时候,问题或许会磕磕碰碰地解决,运气差的时候,估计做着做着就不知道跑偏到哪儿去了。

……

时间如滚滚东逝水,一晃便到了高考这一天。

距离杜家庄最近的高考考点设在县城,苏娇杨同柳蔓和杜燕商量过,在县城与杜家庄之间来回跑实在是太费力费时了,不如就近在县城招待所住下,等考完之后再回来。

万事俱备,接下来便是数日的鏖战。

对于数理化科目,苏娇杨完全就是一个没有感情的答题机器,她并没有因为题目简单而欣喜若狂,也没有因为偶尔遇到一些难题而颓丧,整个考试过程都淡定无比。

抱着‘简单题不轻视,困难题不畏惧’的原则,苏娇杨始终保持着冷静地头脑,做完题目之后,她还回头检查了好多遍,直到停笔收卷的哨声响起,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不论题目难易,高考都值得慎重对待。

这是对考试的尊重。

也是对那些为了恢复高考而奔走呼号的‘教育大家’们的尊重。

两天时间匆匆过去,考试题目并没有给苏娇杨太多惊艳的感觉,大抵是因为头年恢复高考,各地命题人都不愿意冒险,所以题目大多出的中规中矩。

唯一让苏娇杨惊艳的,是语文作文考试题目——《我将怎样度过今后不平凡的二十三年》。

这二十三年是指从恢复高考开始,到本世纪的尾声。

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召开,已经为国家的发展指明了方向,如今高考的恢复,更是为那些立志于报效国家的人才铺就了登天梯。

苏娇杨原先便是津大学子,如今在农村蛰居十年,阅便普罗大众的真实生活,也听懂了普罗大众的本质诉求……不知不觉间,这十年中听到的、看到的、想到的东西,都已经影响到了她。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既然已经看到了问题,往后要做的事情,自然是用尽自身的力气,去解决问题!

洋洋洒洒八百字,苏娇杨将自己心中的抱负全都写进了文章里,她相信‘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她相信‘科技解放双手’,也相信‘科技改变生活’,所以要将自身有限的精力投入到无限的科学研究中去!

……

高考结束,苏娇杨等人返回杜家庄知青点。

相比起其它考生的惶惶,杜家庄的知青们就淡定多了,虽然绝大多数人都是半路才捡起来的知识,但架不住苏娇杨给他们开过小灶啊!

或许那已经不能叫‘小灶’了,那得叫‘大锅饭’。

在红星小学大教室的那些日子里,苏娇杨并不是遇题讲题,她会通过一道题目将隐藏在这道题目背后的很多知识点全都讲出来,讲明白,甚至还会举一反三地分析解题思路,这样做的后果便是——高考考完之后,别的地方的考生尚且会为了一道题的答案争论不休,辩个脸红脖子粗,但杜家庄周边的学生则是讨论着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哎,物理最后一道大题,答案是不是根号三?”

“肯定是啊!这种题目苏知青讲过三次,每次都会分析知识点,还记得苏知青写的那几道例题么?和这次考卷上的题目太像了,苏知青写的那几道例题比这次考卷上的题还难呢!”

“化学呢!化学呢!那个粗盐提纯的题目,你们最后用的是什么东西提纯的?”

“肯定是澄清石灰水啊!苏知青都编了一个顺口溜,只要把顺口溜给背会了,就算不懂提纯的原理,那答案闭着眼睛也能蒙出来吧!粗盐提纯考察的东西就那么点儿,苏知青讲了不下五遍,要是再做不出来,那就真成傻子了!”

“数学的题目是真简单啊,我感觉比之前做书上的例题还要容易。尤其是后面的大题,苏知青都讲过,我做题的时候一直在偷乐,眼睛往旁边瞄了几次,我看到我斜后桌的那个麻花辫油亮的大脑门姑娘一边做一边哭,心里还纳闷了,这题目这么简单,怎么还能被难哭了呢?”

“你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要不是苏知青当初讲的认真细致,你肯定也给难哭了!你以为我忘了?苏知青给我们开小灶之前,你这个狗娃子连《代数》都没学完呢,指望你自个儿那龟爬一样的复习速度,就算参加明年夏天的那次考试,你都不一定能复习完!”

“嗨,你还好意思说我,你不也一样吗?你的《代数》还没我学的好呢!当时也是我先去听了苏知青讲,后来才喊你的,你怎么就翻脸不认人,还倒打一耙了呢!”

高考结束后的第二天下午,省教育厅就公布参考答案了,哪有考生不关系这个?

对完答案之后,几家欢喜几家愁。

杜家庄的知青们都乐坏了,大家都在估分,考的最差的那一个都估了三百二十多分,像柳蔓这一挂儿的人估出来的分数都在四百分左右,更别提苏娇杨了。

苏娇杨只是瞅了一眼答案,然后就继续看书去了,现在的她十分享受‘通过看书来提升自我’的这种生活方式。

只不过苏娇杨一心想要求个清净,别人却不愿意给她,那些在高考前得到苏娇杨指点的考生都上门来表示感谢了。

有人拎着鸡,有人拎着鸭,还有人拎着自家的铁锅和大鹅,十里八乡来的人都有,全是来向苏娇杨表示感谢的。

来表示感谢的那些人太热情,反倒是将苏娇杨给整的有些不大好意思了。

高考改变命运,苏娇杨觉得自个儿并没有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好事,但对于那些考生、对于那些家长来说,这份恩情却沉甸甸地压在了心上。

那些考生及家长们送来的东西很多,多数都是些吃食,没什么贵重的,但凭苏娇杨几个却是无论如何都吃不完的。

苏娇杨清点了一下别人送来的东西,估摸着现在年关将近,天气冷了下来,应当放不坏,便同柳蔓说,“留心着点高考成绩公布的时间,不管是考上本科还是专科,只要是跟着咱一起复习过的,咱都把人请来吃一顿,正好给这些东西打发掉。”

柳蔓不解,“把这些东西打发掉?为什么要打发掉?要是搁在夏天,这些东西会怕放馊,可冬天又不怕,咱留着自个儿吃吧!”

“这些东西本来就是他们送过来表示感谢的,你要是再把这些东西给送回去,叫那些人怎么心安?这段时间为了准备高考,啥东西都没买呢,马上就到年关了,你不得拾掇拾掇,好好过个年?”

苏娇杨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柳蔓,问:“省里说这高考成绩最晚也就十天下来吧,快的话一礼拜就搞定了,你还留在这儿过年?我都和我爸打电话说过了,高考成绩一下来,他就托人开车来接我,到时候直接回津市去,在津市过年。”

“我巴不得离这杜家庄远点呢,怎么,你还留恋上这地方,有些舍不得了?”

柳蔓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儿,“瞧我这脑子,能回城的话,肯定是回城!我妈说都已经给我在当地的木器厂相看上一个小伙子了,让我回去过过眼。能回城了,我还留在这地儿干嘛……哎,对了,娇杨,你说咱都十年没回去过,家里的变化会不会很大?”

柳蔓这心理,便是典型的近乡情更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