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安也是随着何楠兄弟一块儿回来的,他本是想着换一身衣裳再家去,这会被楚荷给撞了个正着,边朝里边走边同她说:“跟去了泥地也差不离了。”
谁见过大家的公子哥们亲自蹲在地上去挑砖的?
何安不好抱怨他爹,只得认了这桩事儿。他在二房这边换了件衣裳,好在早前他不时住在这边,二房里头还留有他的衣裳在,他也没回大房,待换了衣裳后便直接去了书院。
何志忠把大房修房舍的事儿交给了他,何安只得先去书院那边告个假。
楚荷也跟着他一块儿出了门,过了街,夫妻俩各走一方,何安去了书院,楚荷回了大房。
四饼还是晚些时候才得知这事儿的,他兴冲冲的跑到何楠兄弟面前,痛心疾首的:“二哥三哥,你们去砖窑怎的不叫我一声儿的,我也是咱们家人,娘都说了,叫我也做事的。”
何楠纠正他:“是必要的时候。”
至于没必要的时候,何楠自确认并不需要他搭手帮忙的。
他们娘米仙仙的原话是兄弟俩忙不过来的时候让四饼打个手。何况他们出门的时候倒是说了声儿,是四饼自己非要捧着本书说要努力读书,不随着他们出门的。
“我又不知道你们要去砖窑。”他小声嘀咕。
三饼向来不将就他,闻言便说:“我跟二哥又不是先知,谁知道要去砖窑的?”
平日里兄弟几个自衬身强体壮的,去砖窑里走了一圈才知道着实是个累人的活计,他们这只是蹲着看砖的好坏都能腰酸背痛的,更别提那些烧砖制砖的了。
四饼不敢跟他回嘴了,何家这兄弟几个,也只有大哥何越最是包容下边的弟弟们,二哥何楠说话直,三哥那就是嘴舌伶俐了。
“那、那你们回乡去建房舍的时候我也要去。”
柳平县里跟他们兄弟几个相熟的不多,换句话说,认识他的不多,当初一县考等放榜后兄弟几个就回了府城里边,何敬都还没来得及跟人保证说他定然能考得上秀才的。
他就是回了乡里,那也是受人敬重的童生。
他这个年纪,已经很是要面子的了。
何楠无所谓:“随你,只是乡下地方有些苦,怕你住不惯的。”
何敬说得很肯定:“不可能。”
认识了砖后,跟蔡叔那头商定了个日子,何家兄弟并着何安回了趟老家,带着礼登了村长家的门,请他帮着重新划量仗地的。
村长着实没料到他们这么快就返了回来,沉吟了会儿方说:“要重建的话这占地定是要比原本的多,可你家周围没甚地了,那地都是别人家的,只有别家把地给让过来,那这事儿就好办了。”
何家四周早前是有地的,只是在何家发达了后,不少人觉得何家地的风水好,把那空地给买了去,说要沾沾这文曲星的福,好让自家里也跟着出个读书人改换门庭的。
如今何家要重建房舍,要想把地给买回来怕是不容易。
村民们愚昧,只觉得这地风水好,往后是要出大官的,谁家愿意为了几俩银子放弃家中出个大官的机会的?
何楠几个商量了下,才说:“还请村长先走一趟,把我们两家四周的空地给买过来,这银子自是不成问题的,若是没人愿意...”
“那我们只能换个地方重新建了。”
村长自然愿意,让他们先坐一坐,往买了空地的那几家人走去。村长媳妇给烧了熟水来,正好端上来招呼他们:“先坐坐,甭管他了,咱们村里人都和气,要不了多久就能回来的。”
果然没多久村长就回来了,只是脸上有些沉:“我问过了,你们四周一共有五户人家,如今有三家都同意了,只是还有两家一口就回绝了,正巧是离得最近的空地。”
村长摇摇头。
村里人大都和气,此话不假,但总是有那尖酸刻薄些的。
村长媳妇前脚才在何楠几个面前夸下海口说村里人和气,让他们放宽心,转头村长回来就说人不干,让她脸上没脸得很,问道:“哪两家不应,你跟我说说,我去找他们去。这人起房是大事儿,都是一个村子里的,别的地有甚不同的,那地的风水真好,也没见咱们村里有人富起来的。”
不勤快就是天上掉馅饼都砸不到手上的。
“柱儿婶跟何大头家。”
柱儿家那是村里出了名儿的泼辣户,尤其是那柱婶儿,这整个村子里就没几个能跟她处得来的,尤其这两年年纪大了,就越是喜欢胡搅蛮缠。
她要是不同意卖地,那是谁也拿她没法子。
“那何大头家呢,他家春儿可是咱们村里出了名儿的善解人意的人,她家咋不同意。”村长媳妇以为这头一家应下的便有何大头家。
村长道:“说是家里的孩子也送去了书院里读书的,往后要送去科举下场挣功名,想要借这风水宝地加持加持,要是往后考不中就卖给他们。”
“我看他们就是疯了,能认几个字儿就不错了,还送去科举,要是那块儿料那也就不说了,连村里学堂的夫子都说那认字的都没灵气儿的,多大的人了,要是十年八年的考不上,谁家建房子能等个十年八年的。”
正说着,外边有个婆子叫了起来。
“村长啊,何家大官家的人呢?”
村长看了何楠兄弟几个一眼:“是柱儿婶。”
走出去一看,不止是柱儿婶,村里好些人家都来了,包括何大头的妻子陶春儿。
柱儿婶尖着一双眼,见他们走出去,那目光顿时上下打量起来,没得让人恶心得紧,柱儿婶偏生没这自觉,裂开发黄的牙:“这就是何家几位公子吧,长得跟你爹可真像,你家如今可不一样了,从麻雀变成了凤凰,如今要建房子怎的也不提前打个招呼的,我家就算把地卖给你们又咋的不是。”
她伸出无根手指头,“五百两,那地就给你们如何?”
摆明了狮子大开口。
还似模似样的点点头:“这银子对你们来说也不多,听说你家在京城里都能给买上房的,那京城的地多贵啊,指不定就是上千俩呢,我家只要五百两那是便宜得很了,你们也别怪我老婆子要的多,你们有钱,如今都发达了,拉拔拉拔咱们一个村的又如何?”
“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她还问旁边过来的村民们。
还当真有不少点点头,觉得何家发达了,这十里八乡都找不到一个的,如今拉拔下老家人,哪怕就是给他们发发银子也是该的。
要没有他们村这风水,何家能出个文曲星,当大官不成?
村长先变了脸色,呵斥柱婶:“五百两,你怎么不去抢?你在我这买的,当初才一两银子,现在张口就五百两,这心也太黑了些。”
“瞧你这话说的,这风水好啊,别说五百两,那就是一千两也是值的。”柱婶不以为意,她挺了挺胸膛,丝毫不惧怕村长的威严,还说:“村长,你可别以为他何家如今发达了就偏着,我老婆子那可是有眼的。”
把村长气得直喘气。
何楠皱着眉,难得严肃的说了句:“你要卖,我家不买了。”
他不止看到这婆子狮子大开口,还看出她的敌意来。
柱婶瞪着眼:“不买我家那块儿地你家咋建房子?”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背着手,何楠在村里人脸上一一看了过去。有个妇人看他们兄弟的模样很是奇怪,尤其是对着三弟何景。
何景肖父,像是他们爹何平宴年轻时的模子出来的一般。
他看过去,那妇人也看了过来,还朝他们笑了笑,笑得很是温婉,村长媳妇在一旁提点,说这是另一户拒绝他们的人家,何大头的妻子陶春儿。
陶春儿果然是不负她善解人意的名声,朝他们柔柔解释:“我家跟你家关系好,你娘我也是认识得,早些年在村里相处得也不错,说起来凭着咱们这两家的关系,这地该卖给你们的,不说卖,就是给也应该,但是我家有个小子,得先紧着他,你们读书识字多,想来也理解婶子的难处。”
刚说完,陶春儿也不料她儿子就站在后边,当场拆了她的台。
“娘,我才不要考科举,夫子都说了,我没这个天赋,能识得几个字就够了,等明年我去镇上找个账房的活计就行。”
陶春儿年纪比米仙仙还长几岁,她这小儿子也都是十四五了,年纪虽轻但已经是有主意的了,并不赞同她娘的要送他去科举的话。
自己甚么水平他哪里不知道,偏生他娘觉得他一定能考过,还指着他考上功名,往后当个大官,甚至还要让他超过何家这几个小辈儿,为这事儿都快疯魔了似的。
陶春儿立马板着脸:“你还小呢甚么都不懂,娘这是为你打算,我还会害你不成?”
这世上的事,最怕的就是为你好,为你考虑了,眼看着母子两个要争辩起来,何楠站了出来:“别为了这事儿伤了和气,那地你们喜欢就留着吧,我们再看看别的就是。”
但其实村中的地他是一处都不想挑的了,也没有说他娘可是从来没在他们面前提及这村里众人的。
关系到底好不好的,实在是一目了然。
“你这后生好大的口气,你不选地你家怎么建,都说这越是富贵的人越是抠门,你们随随便便漏点出来就能拉拔拉拔咱们村里人了,偏生这副小家子气的模样做派来。”
这一而再再而三的,何楠脾气又两分随了大哥何越,总想着两全其美,但最小的何景何敬兄弟两个就忍不住了,尤其是何敬,仗着年纪小,他没少让人下不来台的,当即就回了回去:“你这么大方怎的没见你把银子粮食给分出去的?别人家的银子几百上千俩的随口就来,不就是想要钱么,你来磕两个头,指不定小爷还给你发发善心,赏你个一两半两的。”
说这话的时候,他气势威风得很。
何景难得没训他,反而附和着:“可不,我们何家那也不是阿猫阿狗都能欺负上门的,想欺负我们兄弟几个年幼直说,我们可不跟我们何家的长辈一般顾念着旧情。”
换言之,他们可不是在村里生活过的那些长辈顾念着这杂七杂八的关系。
还麻雀,谁麻雀,他们家才是麻雀。
“你你你,你们简直是目无尊长。”柱婶气得手脚发抖。
她确实是来欺负这兄弟几个身边没个长辈陪着的,以为能唬弄过去,谁知道被他们给当面指了出来。
她这面子被人给踩在地上,柱婶脸上当即挂不住,正要使用撒泼打滚的手段来逼迫,何敬直接插着腰说:“是不是要躺地上的,你躺,你快躺。”
他一脸看好戏的模样,说着还从兜里掏出两个铜板来,一副她只要敢躺他就敢拿两个铜板打发她的模样。
柱婶半蹲着身子,也不知道要不要躺下去。
村长早就被她给气得狠了,这会儿见她吃亏也不吭声儿。说起来,用这辈分压人也确实压不住,柱婶除了年长外,跟何家的关系那都出了五服了,算不得甚正经亲戚来的,半路子的野亲戚,人家不敬你也无法。
何况,这事儿就是柱婶找事,他这个当村长的看得明明白白的。
其他跟着来的村里人一见何敬兄弟发了威,倒是不敢再拿甚么长辈的名目来压人了,也知道这何家兄弟就是不好惹的,纷纷闭着嘴,没帮着柱婶说话的。但是不少人心里也觉得这柱婶虽然说话难听,但话那意思却是没说错的。
一个村子里的,帮帮他们有啥不对的?
何楠在他们脸上一一看过去,心里多少也有了底,等村长把人给挥散开,村长脸色稍沉下来,说:“这回怕是不好说了,她这一闹,其他应下要卖的人家恐怕心里也有想法了。”
何安看了半晌,这会儿突然出声儿:“往常我听我奶说过几嘴,说我二婶在村里的时候跟村里的妇人都不大合得来的。”
村长夫妻不妨他还知道这些,村长没开口,倒是村长媳妇给叹了口气:“是,是这样。”
她说:“就这柱婶儿,我记得还跟仙仙吵过嘴呢,不过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也不妨她如今还记挂在心里头的,这心眼也实在是太小了些。”
村长媳妇早些年也是跟那些婆子们混过些时日的,只后来年长了些,这万事就给看开了的,人老了,越发和气起来,想起从前来还忍不住笑了几声,指了指何敬小兄弟两个说:“我一看你们这脾气就想起了你们娘。”
“你们娘别看那外表娇娇软软的,好像谁都能欺负似的,但那张嘴可利索了,一开口,咱们这满村上下就没有哪个妇人说得过她的,哪家没被她登过门儿的,只怕是少得很了。”
两个小的这脾性像娘,大的两个脾性却像极了他们爹,都是沉稳的性子。
兄弟几个想了想,也确实如村长媳妇所言,他们兄弟几个可是从小就看着他们娘说话的,不是一般人,还当真没人说得过她。
道理说不过,还能扯那歪理的。
“村长,咱们村里可有无主的空地?”何楠想了想,问着。
“还真是有。”村长指了指就离着他们后边不远的的地方,有座山头下边,空地倒是很大一块儿,只是挨着山太近了,那蛇虫甚的普通人家也怕时常钻进了家里来,都不愿在那里起了房舍,便一直给留了下来,如今连着那座山都属于镇上的。
他摇头:“那地方倒是合适,就是离山近,寻常人怕有事来不及叫人的,你们要不要在看看别的地方,到时候我多去问几趟,总是一个村的,这点面子情也是要给的,左右这空地留着也是留着,还不如与你们建房舍呢。”
村长觉得村里这些妇人家当真是鼠目寸光的,也莫怪人何家的当年登门说要娶妻娶贤,可不得是这个道理么,手头捏着空地又做不了甚,倒不如卖了讨个好,还能让人记个人情,往后有事人家也能惦记着搭个手的,这样把人给得罪了,不说别的,村里的学堂可是人何家建的,家家户户都有娃子在里边读书识字,要是人说不收了,那吃亏的是谁?
当真是鼠目寸光,半点不会想的。
何楠摇摇头:“不了,我看这块儿地就不错。”
依山傍水,后边是山,旁边一条浅浅的小溪沟,这样的好地方要真是修筑起来可是很不错的,再者这里离村长家近,往后请他们照看也方便不少,总比跟那些心怀叵测的人挨着的好,后边还没人住,清净。
村长问:“你可是想好了?”
何楠点点头:“就这里了。”
这山和地不是村里的,村长做不了主,带着他们去了镇上一趟,刚把何家的情形给介绍,镇上便同意了,不止大方的把空地卖给了何家,连着那个山头都一道卖了,当场就帮着给弄了契约,盖了印章。
这印章一盖下,就代表山地都属于何家了。当然,何楠几个也不是不通情理的,大大方方的给了银子买下。
天时不早,村长坐车回了村里头,何楠何安兄弟回了县里住,已经说好了,待明日再随着村长去丈量山地,把山地给圈出来,那山地多年没有休整,还得请人把草给锄掉。
但锄草又遇上难处了。
“你们看这村里的人,一副当咱们冤大头的模样,要是请他们来锄草,还不得狮子大开口的?可要是不请村里的人,又是在一个村里,说出去也不好听,我爹临走时还说让我们收敛些性子,大家和气些,最好在把房子建好前相安无事的过。”何安说。
何楠心里已经有了几分主意,说:“先不急,等咱们把土地给仗量好,请了村长给寻摸几个可靠的妇人男子来帮衬,那村里的人家我们不熟,但村长是定然熟悉的,哪些人家厚道咱们就用哪个。”
兄弟几个点点头。接下来几日,又往村里跑了好些回,先是把山地丈量好,请了人手清理山地空地,等清理了好几日才把地方给清理好。
挑人的事儿是尽数交给村长媳妇去的,这村里谁家厚道的,村长不知,但他媳妇是定然一清二楚的,没两日就给找好了,何家给的工钱高,一日三十个铜板,又离家这么近,做了这几日下来,在家门口就赚了百来文,对做惯了拔草活计的乡下人来说,何家这活计可比在镇上给人搬搬抬抬好多了。
等蔡叔领着他的人来后,何家的宅子就正式开始动工了。
远在京城里,何家添了桩大喜事。
何越考中了进士。
他名次好,是放榜后的头几个名儿下,很是引起了一阵儿轰动,如他一般年纪就考中了进士的少有,几乎每一个都能被人津津乐道许久。
何平宴曾经也被人议论过,十几年后,他的儿子正踏着父辈的路,重新走在这条路上,且,他比当年的何平宴更年轻,更俊美贵气,甚至还没定下亲事。
京城里也是有榜下捉婿的风俗,那日多的是人家想要招他为婿,把家中闺女下嫁给他,都被一一给拒绝了。
何家向福王府提了亲。
消息传了出来,众家这才听到点风声说两家早前就接触过的事儿,早就后悔的拍胸了。在他们还在犹豫要不要跟何家结亲,甚至想看看等这会试过后的情形再做决定,觉得到时候再看也不迟,谁知道在他们犹豫的时候,福王府先下了手。
连皇家郡主都如此看好何家大公子,偏生他们还在犹豫,生生给错过了这样的机会,不得不让人惋惜,若是,若是他们能早点下手,如今定亲的人也就是他们了。
也有些幸灾乐祸,笑话这些早前还一直犹豫的人,说他们眼瘸得很。
“人家皇家郡主都下嫁何家,说明人就看好何家的前途和大公子的前途,偏生他们看不清楚,还非等,等吧,这煮熟的鸭子都飞了。”
福王府那边应下了亲事。两家便开始准备成亲的事宜了。
先是纳采,何家这边请的媒人还是上回相看时请的那位,由媒人带着礼往福王府去,等进了王府,福王妃先是端了端架子,等媒人再三请了后微微矜持的点了头。
过了纳采,便是问名,由媒人问了宗阑之的姓名和八字,置于一旁,等着交给何家,由何家请人合婚。
这合婚十分重要,若是两个八字不合的人合,多数人家便会退了礼,不嫁,不娶,若是合,则把
消息通知对方,备上金银首饰等礼,送到女家,便是过定的意思。走到这一步,那这婚事若不出意外便是板上钉钉了的。
古有六礼,前三礼男家都可交由媒人出面帮忙跑跑腿儿,唯有这一步纳征最为繁琐,尤以皇家宗室为最。
纳征,便是聘礼,大周富庶,聘礼中金银俗物免不了,其中更有丝、绸等各类布匹线头的要求,每一个都得合乎皇家的规矩来。
为这事儿,米仙仙没少头疼。
几个小儿子在老家办的事儿她是顾不得想了,如今大儿子何越的聘礼最是让她为难,其中宗室规定得有的丝线非是外边铺子里的,她让人大大小小跑遍了整个城才寻了七八样,还有两三样没有头绪。
来回话的管家说了:“各家大小铺子的掌柜说了,夫人要的这些丝线等是早些年的贡线,出来的极少,当年一流出来便被好些人家给直接买了,兴许如今还给放在库房里备着呢,若是要这线,只能从各家里想些法子了。”
除了丝线,还有布的要求,从料子、颜色、做工等各方面都是不同,何家有钱,若是像普通人家下聘礼,只需金银黄白之物扎堆的送就行,但宗室不必普通人家,人家甚么好东西没见过,稀罕的也就是那些颇有些与众不同的。
米仙仙扶着额,身后人参等两个大丫头给她捏着肩。
“你们说,我家这娶个郡主娘娘可当真是不容易。”
米仙仙只顾着给儿子娶媳妇,压根不知道要娶个宗室出身的郡主会这么繁琐,当然这聘礼也不是要立时送过去,但只要一日没齐她就放不下心来。
总不能真到了时候,人福王府晒出来的时候看着不合规矩吧,得多丢她何家的脸。米仙仙自己脸皮厚倒是无妨,但她一个当娘的,自然是一心为了儿子着想,生怕他受了甚么委屈来。
这一准备就准备了快两月,期间米仙仙可没少下帖子给各家的夫人们套近乎走动关系,才把那些丝线布给凑齐了,挑了个好日子,一抬一抬的聘礼便抬进了福王府里。
何越也是十□□的人了,他这个年纪一般的也早就娶妻了,何家这边在问过了福王府后,请媒人上门后,福王府那边也没端着,给挑了个不近不远的日子,婚期在六个月后。
这已经是极快的了,多数人家从纳采到成亲,得花费一两载的功夫。这定日子,又叫请期。
这最后一步,自然是成亲了。
米仙仙把聘礼给备齐后,这才抽出空来问起了几个儿子在老家的情形。何楠兄弟几个那边隔三茬五的也给寄了家书来的,米仙仙忙,便让何平宴这个当爹的回信。
何平宴可不是米仙仙这等妇人家,生怕儿子冷着了饿着了,回信便时时叮嘱,何平宴这个当爹的回信回得很是生硬,常常只有几个字。
好,放心,你们注意点。
一张信纸只薄薄的写了几行便没了。
“又是我爹回的。”何敬拿着信,只看那几行字就说道,还扬起给几位兄长看:“我娘到底在忙甚么呢,问爹爹也不说。”
何平宴这个当爹的还不只是一封信回这些话,是几乎每封信都是这样回,让他们兄弟几个都以为这回信只怕早就写好了,只要他们一寄了家书去,便抽一张回过来的。
这人啊得有对比,早前米仙仙的回信兄弟几个回多了还不觉得,如今跟他们爹的回信一对比起来,发现,还是他们娘好啊。
“二婶怕是在忙活给越哥儿娶媳妇的事儿,不是说已经定下了,已经往王府提亲去了么,以后你们可就得有个郡主嫂嫂了。”
对要娶宗室郡主的事儿,何家上下都极为高兴,老太太刘氏等人已经在收拾东西,准备启程前往京城去了。
大孙子成亲,他们这当爷奶的可得到场。
不止是刘氏老两口,何志忠夫妻、何安夫妻都得准备过去,上一封何平宴写给大哥何志忠的信上已经明确的说了,说等老家的房舍建好,让大哥何志忠把铺子里的事先放一放,准备一起去京城。
出嫁的两个闺女何心何真姐妹夫家等何家的其他亲眷也得了信儿,若是想去的便随着一同前往,若是不去的也不强求。何楠兄弟几个也是跟着一块儿走。
何敬捧着脸:“就是不知道我这郡主嫂嫂模样如何,可否配得上我大哥,我娘看的那些话本子里都说了,一般越高的官家的闺女越丑,就喜欢嫁给我哥这种小白脸来着,还非要让人娶她,不娶就拿家里来压人,我们家可不比王府,要是压一压的,我大哥没准还真的为了我们把人给娶了。”
“你都看些甚么,这些胡编乱造的,娘就算看过也不当回事的,偏生你还记着,有这功夫,倒不如去背上两篇文章。”
在乡下里,何楠兄弟除了建房,还要督查幼弟何敬读书。
几兄弟如今身份不同,他们又离村离得早,在村里连一个打小玩到大的都没有,倒是何安还有两个。
楚荷那边一直没找到机会寻了大夫来给何安看一看的,何安在书院里告了假,如今随着何楠几个在老家建房,又住在县里,鲜少回府城那边,初时何安倒是想过把楚荷给接来,但张氏没应。
按她的话,楚荷虽然是个当堂嫂的,但县里住的到底是几个大小伙子,只她一个女眷很是不妥,怕要惹人说闲话,按着不让人走。
事实上,张氏也怕楚荷走了后她应付不来刘氏这个当婆母的。当初刘氏大发神威把她给送走了,何志忠这个儿子都没法不应,张氏生怕刘氏又看不惯她,给她找事儿,左右刘氏不是喜欢楚荷么,她就把楚荷这个儿媳妇推上来,让楚荷去应付刘氏,她乐得不伺候的的。
何安最后是没把人接来,只请了两个婆子负责他们的一日三顿,庭院洒扫和衣裳换洗。何家当初买下小梨子沟村后山山头一片在村里很是引起了轰动的。
尤其是那柱婶,她知道何家要建房子必然要跟她打交道,尤其何家那几个小子嘴不饶人,让她一张老脸都没处放的,让柱儿心里暗恨不已,果真是跟他们那当娘的一模一样,说话都这么气人。
她都打算好了,何家要地,没个一千两银子她就不卖,她就坐看那何家人着急。
谁知道何家直接买了山头买了地,不要她的地了,可把柱婶惊得不轻,想闹一场又没个由头闹,气得回去还给病了一回。
等何家大房二房的房舍建好那日,去看的村里人多得很,眼看着人一箱一箱的抬进那雄伟的房舍去,个个很是艳羡。
还有人问他们兄弟几个原来的老房子要怎么处理。
那些人问,便是打了主意,想让他们把老房给让出来,好让其他人捡个便宜,何家发达是从何平宴当了官开始,但何家富庶,那可是在这之前了,何家有一门藏冰的手艺,这几载虽说没见到何家弄这个了,一心放在了何家的铺子上头,但当年靠着这门手艺,何家可是狠狠赚了些银子的。
米仙仙这人又大方,吃穿用度样样都是挑那好的,就说何家里头,哪怕这些年一直没住人,但那些家具桌椅甚的还好好的,一擦了灰就是亮铮铮的,可是好木头给做出来的,就是再放两辈人儿都使得,对乡下人来说,这木头也是能传家的东西。
没两日,他们就知道何家的回答了。
何家兄弟直接请了建房的人给老家加了围墙。
“不是,他们这是甚么意思,这不是防贼么,咱们村清正得很,这分明是看不起咱们啊。”柱婶这下抓到把柄了,使劲儿的上下跳蹿着。
她还想怂恿别人一块儿来,但如今村里人正后悔得很呢,后悔没把地卖给何家,心里本就有些怨,也不理她,柱婶闹着闹着没人,回去坐在院子里又骂了半晌才消停下来。
当年她仗着身份跟米仙仙处不来,米仙仙也是大众没让她下来台,柱婶一直怀恨在心,眼见着她儿子来了,几番交手下来,连米仙仙的儿子都斗不过,可把她给气得不行,没多久人就瘦了一圈儿。
何家的老房子兄弟几个也是想过该如何处置的,但只要他们二房后屋的冷泉还在,这房子就不能落到别人手里去。
大周冰食儿丰富,尤其是夏日之时,大户人家一直遵循着藏冰的原则,冬日藏冰,夏日出冰,何家当年能做这冰食的买卖,靠的就是老房后边这一口冷泉。
这个秘密只有何平宴夫妻,刘氏夫妻,何志忠知晓,在他们回来建房时,何志忠就已经交代过了,说老房这里必须给留下,给修围墙纯粹是兄弟几个看不惯柱婶这等人上蹿下跳的恶心他们做的。
但无论他们怎么蹦跶,这围墙到底是给修好了,有那小心思的人也只能干瞪眼。
新房建好,由何志忠抽了个空回来,挑了日子暖了回房,他一个大忙人能赶来已经不错了,等晌午陪着村里长辈给吃了个饭食,又马不停蹄的往铺子里赶了。
他还得清一回账。
何越娶了宗室郡主,这对整个何家来说都是大喜事,何家给福王府下的聘礼价值好几千俩,也几乎把米仙仙存下来的银子给花光了。
她缺钱。
何志忠这个大哥除了要去看大侄儿迎娶郡主外,还得给弟妹把银子送过去,到成亲前后些日子,银钱可是要大把大把花销的。
何家兄弟早就习惯了他这副来去匆匆的模样,对着朝他们面露和善的人也很是有耐心,全然没有半点当日对着柱婶等人的那副嚣张模样来,还给他们解释了一下何志忠这般匆忙的理由。
到这会儿了,小梨子沟村的人才知道,原来那何家二房的大公子何越要娶宗室的郡主娘娘了。
“他家那小子打小我就知道跟普通人那是不一样的,小时候就是清清秀秀,白白净净的小孩,有礼懂规矩的,为人又极为谦逊,读书好得很,人家那么小就考中了童生,又是秀才公,之后又考中了举人、进士,连个盹都不打一个,你们说人这不是那文曲星下凡是甚么的?”
“可不,我打小就看着他长大,唉你们是不知道...”
“人家家里就不一样,能生出这样优秀的人,他娘你知道不,当年可是十里八乡里出了名儿的,那一副容貌,跟那天仙下凡一般,还有他那个爹,也是俊秀得很,读书又好,他可是咱们镇上最年轻就考上了秀才的,人家两口子生下来的孩子又自小养得好,能不行吗。”
何越考上了进士,要娶郡主的事没两日就传遍了十里八乡的,尤其是碰到小梨子沟的人,总是拉着人要问问真假来着,说着说着说起何越的事儿已经说他是天上的神仙下凡来了。
何敬就是那个打了盹的人。
他倒是极想从童生到秀才公一路往上,但奈何天不遂人愿,刚过了童生就断了线。他不时听着别人夸他大哥,与有荣焉的同时又小声嘀咕,说他下回一定要过秀才,不止要考上秀才,还要考上举人。
他垂着头走路,突然一阵香味儿阵阵儿的传了来,他茫然的抬了抬头,朝着香味的地方走,直到走到一个小铺子前。
那小铺子确实小,街角,三两个人大小,最前边是一个蒸笼,想来是甚么糕点才蒸好,有人端着蒸笼盖,阵阵白雾升起,瞧不大真切人,但铺子前边等着买的人却不少,纷纷拿出铜板来买上一个两个的。
何敬下意识跟着排着队,等轮到了他,白雾正好散去,正手脚麻利给装糕点的人正巧抬头,两人打了个照面儿来。
“海棠姐姐。”
“四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