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不料还当真杀出来个程咬金。
史家房舍要卖的消息不知被谁给泄露了出去,引了好几家有意,史家那头倒也没趁机抬价,毕竟都在朝同朝为官的,谁都不敢贸贸然把人给得罪了,趁机抬价那是奸商才会干的事儿,史家要是做,这名声也就臭了。
不过史家不抬价,但为了不得罪人,这卖给谁也是桩难事。
史家里头,史家当家太太气得很,她把这事儿托给牙行,就是想悄悄把房舍的事儿给解决了,等这处房舍一卖,别人也不能说甚么的。
如今这消息一传开,便是今日一早,就有好几位相熟的托人来问了。
连要调任去外地的史大人都过问了这事儿,问史太太:“这房舍的事儿怎么给传出去了?还是要尽快寻了买主把房舍给卖了出去,不然这拖着容易得罪人。”
史夫人哪里想不到的,如今却不是卖不卖,而是该卖给谁的问题了。史家在京城多年,相熟的人家多,个个都是有关系的,该卖给谁却把他们给为难住了。
史夫人抱怨着:“要我说,这就是牙行的问题,我寻他们来时便交代过这事儿不能泄露出去,得偷偷的寻摸买主,他们牙行经营多年,谁家要置办房舍的他们一清二楚,只要牙行在中间使使劲儿,给咱两头搭个线这事儿也就完了,谁知道现在闹成这样。”
下晌,牙行的马行老登了史家门,说起这事儿也觉得很是冤枉:“史大人、史夫人,这事儿绝无可能是我们牙行给透露出去的,不说我们牙行受朝廷管制,分工严明,便是这回史家院子要卖的事儿牙行里也只有两三人知晓罢了,还都是牙行的老人,对牙行的规矩最是清楚,是不会明知故犯的。”
“除了我们这两三人,牙行其他人可是丝毫不知情的。”
像史家这种情况牙行不是头一回遇到,这京城的大家做事周全,总是不会轻易得罪人,于是牙行在先得了信儿后,就会悄悄帮着他们先处置这些房舍、田地、庄园,等过手后再宣扬出来。
牙行又不是头一回接下这大户人家的房舍,哪里会房舍还没卖就先到处宣扬的。
这事儿,牙行没问题,出问题的便是史家自家里头。
史家要卖掉这处房舍的事儿在史家可不是甚么秘密,这人多嘴杂的最是容易透露出去。
史夫人怪罪在牙行身上本来就没甚证据,被牙行这一说,知道问题出在自家人身上,脸上也有几分挂不住,问道:“马行老,那现在可怎的办?”
本来是史家自己的院子,按理来说卖给谁那都是史家的事儿,但这会史夫人显然是被弄得焦头烂额了,竟问起了马行老的意见来。
史大人想了想,倒是问了个关键来:“这头一个有意的不知道是哪家?”
史大人看来,如今这乱七八糟的这家那家的,倒不如直接全推到第一家身上去,到时候只要对外说两家原本就说定了。
谁让他们后来呢,先来后到的道理谁都没法有理由反对,都说定了,他们史家总不好反悔不是?
毕竟他们史家那也是讲信誉的人家。
马行老道:“巧了,我们牙行登门寻的第一家说来跟史家也有一分关系。”他指了指隔壁何家,“正是隔壁大理寺卿何大人何家。”
“是他家。”史大人夫妻看了看,对这个结果很是意外。
两家离这么近,往前虽说没甚么往来,但逢年过节的还是给送了礼,当普通邻里走动走动,史夫人有些怀疑:“这、这处院子说便宜也不便宜,那何家?”
她是想问,何家有这么大财力能买得起?
何家不穷夫妻俩是知道的,不过这安家在京城,哪样不要钱的,何家为了在京城扎根,又添置了不少的东西,花费了不少的银子,如今这在京城里倒是安定了下来。
史夫人就一直觉得米仙仙那些贵重的首饰头面衣裳都是为了装装样子,毕竟初初上京,在各家夫人面前总不能让人看清了去,史夫人也是能理解的,只是一次性要拿出三千俩,一般没个家底的哪里能拿得出的。
马行老点头:“史夫人放心。”
牙行帮着何家置办了房舍、田地、庄园,房舍如今只有春辉坊这一处,但城外的田地可足足好几十亩,还有两个小庄子,城里也有四五处铺子,何家缺不缺银子,牙行可是一清二楚。
史家夫妻也没刨根问底的心思,何况这些牙行的老人知道规矩,最是守口如瓶,就是他们问,眼前这行老也是不会说的。
史大人想了想,拍了板儿:“马行老,既然这第一家是何家,那我们这房舍就让何家买下吧,只是希望这事儿能快些定下。”
都说迟则生乱,史大人也不想看着调任在即的时候因为一处房舍闹出甚么事儿来。
马行老应下:“史大人放心,前儿我已经登了何家,把事情说了,只消何大人与夫人拿了主意就能定下。”
要不是史家出了这档子事儿,马行老这会儿恐怕已经在何家了。
得了他这话,史家夫妻两个都松了口气。等把马行老送走,不用史大人吩咐,史夫人就已经沉了脸,吩咐人好生查查,定要查出是谁给传出去的。
如今不过是传了他们要卖房舍的事,以后若泄露些别的呢?
米仙仙其实压根不知道史家要卖房的事儿被传了出去,还没等她听了这消息露出点着急的模样来,马行老已经把史家打算给说了。
“...史大人就希望这事儿能早日定下来。”
当然,史大人最终选了何家,图的也正是何家跟史家没关系。
别的人家,都是有些拐着弯儿的关系来,卖给谁都要得罪人,远不如交给何家来得放心,谁也不得罪了。
这时候,没关系的人家反倒是能解他们的燃眉之急了。
当然,史大人也说了,若是何家知道后不买也不强求。在史家看来,何家有银子能买得起,但毕竟是才在京城扎根的人家,若是怕得罪人不敢买也是能理解的。
马行老也如实把这话给米仙仙说了。
“如今的情况便是这样,到底要不要买史家的院子还得夫人与老爷再商议商议,若是有意置办,便遣人来同我说一声就是。”
马行老知道何夫人要与何大人商议商议,毕竟这动辄就是几千俩银子的买卖,他很是理解,先一步提她说了。
米仙仙:“...”
米仙仙突然有一种骑虎难下的感觉。
但说要与何大人商议的话是她先开口,换了往日米仙仙也就把这话给圆了,当真拖上一日找借口已经商议过这等话来,这会儿也怕迟了些史家的院子就打水漂了,忙道:“不如现在就把这事儿给办了吧,我这就让账房跟着走一趟,把银钱给了,也麻烦行老帮着我们做个见证,尽快去衙门把过户文书给签了。”
只有签了过户文书这买卖房舍的事儿才算是真正的完成,不然这中间随时都能起甚么变故的。
马行老迟疑几分:“夫人要不要等等,再问问大人的?夫人放心,只要何家有意,史家那边也没意见的。”
米仙仙只得挤出个笑模样来:“不用了,我家大人说了,家中一切事由我做决定就是,他衙门里事情多,你也知道咱们京城人多,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闹去大理寺,哪里有空细细询问这些的。”
米仙仙很快找了个由头。
大理寺负责京中治安,刑罚,何平宴又是从底下调任上来的,身边没两个帮手,要全权接过大理寺的权利确实要耗费更多的心血,这京中的官场步步牵涉甚广,身后牵扯更是复杂,哪怕是何平宴在对治理这块儿很有心得,如今也不得不花费全部的精力进去。
这也是当初四饼为何要被送去青云书院读书的理由,何平宴这个当爹的抽不出空来教他,又怕他三心二意的,便只得选了个在学问上要求严格的书院把人送进去。
米仙仙这般说,马行老爷丝毫不怀疑,不住点头:“夫人说的是,确实不好打扰大人。”
史家这房舍的事儿牙行也想尽快给办妥,如今两边都没意见,马行老自然乐意在中间牵线搭桥,出了何家门就跟史家那边回了话。
很快史家管家就出来了,同何家这边一起,马行老等人去了衙门过了户,白纸黑字,银货两讫。
史家还没出京,只东西是早早就收拾起了的,这处宅子一过了户,史家就把收拾好的东西搬到了另一处宅子里,只等着过几日就随着调令一块儿离京了。
何家隔壁顿时空了下来,也是这会儿,外边人才知道史家是把宅子卖给了何家。
“蠢货,连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的!”富丽堂皇的屋里,钟离夏狠狠骂着。
身前,一个婆子跪着,一个劲儿的认错:“是是是,都是老婆子的错,侧妃娘娘,我下回定会把事情把妥当的。”
“还下回?”钟离夏简直气笑了。
她一直关注着何家的情形,自然也知道史家的动静儿,随便给使了点银钱就从史家的婆子嘴里知道了史家的打算。
这便是为何大户人家都喜欢用签了定契的下人,这种只签雇契的婆子下人本就不是一心为了主家好,不过是银货两讫的规矩,自然多的是那等嘴不严的,三姑六婆的凑一堆,多的是说主家各种事儿的。
钟离夏原本是派人悄悄同与史家交好的人家透露点口风,她想着,只要透露过去,到时候若是有交好的人家想买这宅子,史家自然得越过何家把宅子卖了。
问题就出在这儿。
她派出去的婆子本来是要往跟史家交好的一家去递消息,却被人捧着哄着一时漏了嘴儿,直接就把史家的事儿给宣扬了出去,这才让史家左右为难,最后反倒如同烫手山芋一般极快的往何家怀里推。
一过了户,钟离夏也得了信儿,气得晌午连午食儿都用不下,命人喊了婆子来一番询问,这才知道竟是她派出去的婆子给捅出来的篓子。
本是想算计一番,让何家竹篮打水一场空,却没想到她们百般算计,何家没成一场空,倒是她一场空。
尤其是米氏,回回都运气极好的逃过!
婆子为了挽回这回的失误,忙道:“侧妃娘娘,虽然那何家买了史家的宅子,但他一家子乡下来的,便是买下了宅子又如何,还不是把其他家都给得罪了,咱们虽然收拾不了他们,但这些人家总是要给他们下绊子的。”
婆子绞尽脑汁的说,越说越觉得自己说得很是有理。
钟离夏在安郡王府日子并不好过,尤其是在已有在王府经营了几十载的王妃在上头压着,如今两人势同水火,安王妃不留余力的打压着钟离夏,为了在王府站稳脚跟,钟离夏不得不开始收买王府的下人为她做事。
她出手大方,这婆子便是被她用银子给收买来的。
“不痛不痒的几个小绊子能成甚么气候!”钟离夏想狂怒,但想着如今在府中的身份地位,又只得强压着怒火。
她身边除了几个心腹,余下全是被重金给收买的,除此外,钟离夏还收买了安郡王妃和府上其他侧妃,甚至安郡王身边的随从,不过收买的都是不能近身,只能在外间伺候的随从,指着在有大事的时候能给她通风报信下。
也就是钟离夏出身商贾之家,不然普通人家出身的闺女可拿不出这么大笔的银钱来。
这会儿钟离夏气得狠了,但也不敢怒声骂人,这本就是她用银子引诱来的,说句实话,忠心的是她手头的银子而非她本人,若是把人骂狠了,这些婆子出去一说,以后还有谁敢给她办事,底下又有多少阳奉阴违?
她只得把火憋回了嗓子眼里,但正如她说的那般,这不过是几个不痛不痒的小绊子罢了,还不知道有没有的。
大户人家买房舍都是四五进院子,能买三进院子的也都是与何家差不多官位大小的人家,官位差不离多少,都是同样的位置,谁家的手段也没比谁高多少的。
她这一番心血明显是白费了的。
若是何家得罪的是京城里的那些王公勋贵,她还能拍手称快,在旁边幸灾乐祸,如今这显然就是推了人一把,还好意思找借口!
钟离夏胸膛狠狠喘着粗气,半晌,才开口:“算了,如今倒是还有一事可利用。”
婆子闻弦知雅意,立马上前上步:“侧妃娘娘你只管吩咐,老婆子保管这回不会失手了的。”
钟离夏倒是不想再用这等婆子,但架不住她现在手头得用的人没多少,拿心腹去办这些小事却是划不来的,钟离夏怕折了人手,只得看了看婆子再三叮嘱着:“让你去办倒是可以,但你若是再把事情给搞砸了...”
婆子哪能敢保证的,但她馋钟离夏手头的银子。
钟离夏大方,除了平日利诱这些下人为她所用要花上一笔银子外,若是有人帮着做成了事,也是有银子嘉奖的,这这笔银钱不菲,婆子先前便是自告奋勇,事儿没办成也没那个脸求赏银,也不敢开口说将功折罪这种话来,只一个劲儿的保证这回她绝对不会再失手。
但若真的失手,这也是她都不愿看见的,毕竟谁能跟银钱过不去的?
钟离夏发了发狠:“若你这回再搞砸了,我这儿也是容不下,嬷嬷你只得去别处求收入门下了。”
婆子一僵,只得咬着嘴儿说:“侧妃娘娘你尽管吩咐。”
钟离夏这回要利用的事儿还是汤何两家的亲事。事情过了这些日子,京城已经无人提及,但对汤何两家还是有些影响的,不少人问询时便会提及这两家先前的婚事,打听为何会退亲的事。
钟离夏见过汤明薇,她知道这个汤家的姑娘跟她一样,都是有野心的,不会任由别人猜忌。钟离夏为了心里那份野心,挤破了脑袋想嫁进何府没成,如今成了安郡王府的侧妃娘娘。
她相信汤明薇的野心也是为了向上爬。
钟离夏让婆子去找汤明薇,她要跟她配合好,等合适的时机,揭穿何家人的虚伪!她吩咐了一通,婆子很快就去了。
身处后院里,婆子对这等事再熟悉不过,自觉十拿九稳的,没两日就跟汤明薇那边搭上线了,两边一拍即合,已经约定好在过些日子的扇市上做上一场戏。
京城热闹,整年里除了重大的年节日外,还有花市、灯市、宝市、扇市等热闹的时日。城外寺庙里还不时会有法会等。
扇市便是以售卖扇子节物为主的集市,到了夏日,各家娘子姑娘都喜欢捧着扇子轻晃摇曳,罗衫轻软,再是相衬不过。
米娇娇是个坐不住的,在来了何家后,她完全展露出了本性,比普通人家的小孩还要爱玩爱闹的,在把何家玩熟了后,她把目光放在了府外。
小姑娘还知道她小不能私自出去,便央求着几位表叔带她出去玩。至于米仙仙跟前儿,米娇娇很有眼色的不敢在她面前胡闹。
四饼被闹得没法,说她这是看菜下碟的做派。
有本事去她姑奶奶面前撒泼打滚去试试?
米娇娇眨巴着天真无邪的眼,一脸无辜的看着他,似乎完全听不懂他的话。
何家隔壁史家给搬出去后,米仙仙先把史家的宅子放了两日后,这才请了人在两家中间开了道门,方便两家出入,便带着丫头婆子去折腾史家那头的宅子去了,说甚要重新布置一番,与何家这边的布置要相衬,忙得脚不沾地的,米娇娇白日里便跟着她两个院子到处跑,等几位表叔家来便缠着他们。
今日书院旬假,米娇娇一早起来用了饭便来了。
二饼最见不得这小丫头缠着,率先给同意了,于是,这便有了三个半大少年带着一个小丫头在外边闲逛的场面。
遇扇市即将开启,街上不少地方已经做起了准备,陈设也开始朝着这市集准备起来,扇市虽说还没开启,但街上却是惹恼得很。
米娇娇看甚么都稀奇,走走停停的,一双眼都看不过来,他们几个出门是征得了米仙仙同意的,还给他们拨了两个护卫跟在身后,米娇娇腰间还挂着个小荷包,里边有米仙仙给他装的两块小碎银子,约莫有二俩银子。
为这事,四饼还很是不高兴。
他朝米仙仙说她不公平,当年他跟米娇娇这么大点的时候,兜里都是铜板,一日才一把铜板,只够他买两块儿点心的,还是后来他年纪渐长,这兜里的铜板才换成了碎银块儿,那还是这两载的事。
米娇娇这么丁点的小姑娘,凭什么一开头就能得碎银子的?
米仙仙急着去归置史家那边的宅子,没空搭理他,只问道:“你是你,娇娇是娇娇,能比么?”
“你一个男子汉,她一个小姑娘,你幼时成天只惦记着吃,谁敢给你多的银子,吃多了可怎么办?人家娇娇比你小,比你小时候可懂事多了,不会乱花银子的。”
随着米仙仙的话,米娇娇很是抬着胸,眼神睥睨。
四饼不服气,到走了这一路上,换了是他小时候,早就在各种点心摊子上打转了,但米娇娇眼里却只有花花绿绿的东西,她也不买,就是东看看西看看的,偶尔还拿小手摸上两下,眯着笑,眉眼都笑开了去。
四饼不得不承认,他观察了一路,米娇娇确实半点没有花银子的心思。
但是他是坚决不会承认自己幼时不如米娇娇的。
姑娘家都是钱篓子,他可是堂堂男子汉,得会花钱才行!
几个饼原本就是陪着米娇娇出来的,她到哪儿他们就跟着到哪儿,就这么漫无目的的走着,渐渐就走出了繁华的街上,到了一处开阔的地方,那开阔之处的正中间,一颗巨大的古树屹立。
古树枝繁叶茂,枝节庞大,翠翠绿绿的,枝丫上挂着不少的红绸带子,期间也有不少年轻男女从身边走过。
米娇娇看着那树发出感慨:“好大的树啊,表叔,为甚么这树上好多红带着,这些书也要扎头发吗?”
二饼三饼已经到快要相看人家的年纪了,闻言三饼回:“你个小丫头懂甚么,等你长大以后就懂了。”
说着正要叫了米娇娇走。
别人来这里的明显都是一对对的年轻男女,他们这还带个小姑娘过来是怎的回事,正要开口,迎面走来一对男女。
女子虽穿着素净,但衣衫布料却是不错,生得端庄大方,与一身着青衫的男子并肩走着,那男子一身衣裳干净,但布料却是普通的麻布,浑身透着读书人的书卷气。
两人显然是在说着甚么,脸上都带着笑,又与普通的笑不同,与往来穿行的男女神态并无差别,显然是彼此有意的一对年轻人。
迎面而来,走得近了,双方都诧异的呆在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