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知府府,如今已是正三品大员府上的公子,何越是整个乡试中最受瞩目的一位。

他年纪轻,是乡试中最年轻的学子,更不提他这层身份了,几乎是他前脚才一踏入考场,后脚便被无数人关注着。

二饼三饼院试,关注的人便少了许多。相比起大饼何越有个惊才绝艳的名声在,二饼三饼名声不显,如他们这个年纪身赋童生功名的学子不是没有,也都当得起一句年少有为,若是这回院试他们通过,成了秀才,这才会让人高看一眼,正儿八经放在台前来敬着。

何安身上也只是个秀才功名,这回是跟两个堂弟一块儿进的考场里。

考场外边,楚荷是头一回送人进考场,整个人都绷着,手心紧紧拽着,嘴唇都有两分哆嗦。

楚三娘子见状不对,赶紧拧了她一下。

“娘?”

“我看你是魔怔了,不就是下场么!”楚三娘子说得大义凛然。

换了她自己,其实也没好上多少的,往年看别的学子们下场楚三娘子还能跟别的婆子们一块儿说说笑笑的,如今她女婿下场,她就坐不住了。

到底年长些,比楚荷却是要稳得下来些。

“老太太让你来送女婿赶考下场,你们二房三个人下场,你二婶就没动静儿的?”

楚三娘子等了半晌一直没见到人。

楚荷摇摇头:“二婶没来,说是几位堂弟都考了这么几回了,早就熟门熟路的了,用不着让人送了。”

何家上下都没把这赶考的事儿当一回事似的,如今都在准备着收拾箱笼准备要启程去京城了。

“这可是真放心啊。”楚三娘子随口念叨着。

“那要是你那几个堂弟中了,人这喜差往哪儿找人的?”

“二婶已经安排好了,提了个管家上来,专门管着府上,要是有喜差登门,只消让管家往京城里报个信儿就知道了。”

何府的丫头下人也不少,这回上京米仙仙挑了一大半带走,剩下的便在府上照看。

楚三娘子就忍不住感慨起来:“所以人这何家才是有家底儿的,上了京总得置办宅子田地吧,这都不说,这何家多宽敞的房舍说空下就空下,还留了丫头下人们照看着,这些都是白白的花的银子,你那二伯母前两日还跑来巴巴的问我,还想让我找你拿几件不要的首饰,她虽然没说,我一猜就猜到是要给你那个堂姐的。”

“笑死个人了,谁家会有不要的首饰的?”

不会戴还不会往下传啊,以后闺女媳妇总是要用到,贵重些的还能传下来当传家宝呢。

楚家老太太早前便攒了好几支金钗子,分家的时候还给几个儿媳妇一人分了一支,如今这支金钗楚三娘子还好生的放着呢,只有有大事的时候才带金钗,平日里都是两支银钗轮流换着的戴。

楚荷见她娘面儿上一脸的嗤笑,想告诉她,她二婶家里就有不要的首饰。

当日楚何两家结亲的时候,何家下的聘礼中有一匣子金银珠宝的首饰,楚家一根儿没贪,全让楚荷带了回来。

那一匣子,少说也得几十支了,楚家都没地方放的,就只好把那成堆的首饰放匣子里堆着,就这,楚荷觉得她都挑花了眼,觉得这几十支首饰这辈子都够用的了,等她到二房那边去后,见了二婶米仙仙的首饰才是好一阵儿没回过神儿。

米仙仙平日里不爱满头的戴首饰,又钟爱玉石类的首饰,多是挑上两支便作罢,那些几个箱笼的金银首饰都成堆的放着,有些还被她拿来打赏了人。

当日,见楚荷震惊,米仙仙还跟她解释过,说那些首饰,大半只是戴过一两回的,有好些甚至一直没戴过,她倒不爱买,只每月银楼的掌柜送来了便挑上几支新的,再便是二叔何平宴平日喜喊了各家掌柜来,让她挑布匹衣料的。

至于别的胭脂水粉就更不用提,都用不着去铺子里挑的,自有脂粉铺的掌柜喊了人送来,送的都是铺子里的上等货,这些还只是送来做人情的,主家要用,还能让脂粉铺单独做一份的。

也不是人人都能做,胭脂铺单独给做,还得看人,只有大家的当家夫人们才有这待遇,余下各房的夫人都是没这待遇的。那脂粉铺先得请了大夫给把脉,根据身体情形开出药来,再用这药来做成面脂敷面儿。

有时一罐子面脂里的名贵草药等能多达十几种,做好后,光是这一罐面脂便是几十俩银子一罐,楚荷有回见有大夫在给二婶米仙仙把脉,还以为她身子骨不舒坦,过后才知,原来这只是胭脂铺给她做面脂之前特意请上门的大夫。

楚三娘子还在念叨,说起了二房那对母女的事儿,楚荷目光突然游艺到她娘脸上。楚家薄有小产,分家时分了些祖业来,她爹又有个正经差事,按理来说,楚三娘子儿女双全,不缺吃喝,日子又过得顺心,面目也是显年轻的。

但这只是跟普通的婆子们相比起来,若是跟二婶这等养尊处优的贵夫人相比,那可就差得太多了。

“我这头是回绝了她,下回若是你二伯母没脸没皮的来找你,问你要首饰甚的你可不能给了她知道么?楚毓那丫头从小就心高气傲,最后还抢了你大堂姐的未婚夫婿才嫁了人,如今才成亲多少日子,听说为了这首饰的事儿没少吵吵的。”

楚荷点头,说知道了。

她送了楚三娘子回楚家,赶往何府里。

米仙仙笑眯眯的招呼她:“今儿怎的来了?”

楚荷道:“知道婶子在收拾箱笼,便过来看看有没有甚能搭得上手的。”

米仙仙刚要开口,突然想了起来,招呼她进了房里,里边,人参正带着几个丫头们收拾:“这府上的东西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但归置起来却是不少,那京城里虽甚都有,但身边用惯了的得带着,还有几个孩子的东西,要入京,光是这箱笼只怕都得装个四五车了。”

房里,几个金光闪闪的箱笼大开着,里边尽是些首饰,米仙仙指了指那一堆,说:“左右要走了,这些箱笼只怕一时半会的也不能全带了去,你看看里头有喜欢的没有,若有便挑些去。”

她这里的首饰,每一件都是值钱的,楚荷不是不知道好歹的人,忙摆摆手:“二、二婶,这不,不好吧。”

“拿着吧,海棠我也让他挑了些的。”米仙仙:“说来,其实这事儿本该由大嫂来操持,送首饰给儿媳妇的,不过大嫂如今是不在跟前儿,若是有机会,她那儿原也有些好东西的。”

楚荷这是头一回听人提及婆母张氏的事儿,话到了嘴想问,又想起她娘出嫁时再三交代的话,到嘴的话咽了下去。

楚三娘子交代过,她婆母的事儿在何家是个忌讳,许是上不得台面儿,叫她不要问。

楚三娘子的原话是妇人家被婆家给禁足,多是沾了些不大光彩的事儿,这事跟她一个小媳妇无关,若是刚进门就掺和进去,指不定还会被说她不害臊。

成亲时,她是见过夫君在暗地里板着个脸,跟爷奶几人关在房里谈话的,那房门关着,她是不知道到底谈了些甚,但总归是涉及家里的事儿的。

楚荷乖巧的点点头,去那堆箱笼里挑了些首饰让丫头拿着。

出了房门,往来的丫头手里都抱着些东西,还有怡然院那边几个饼饼的小厮也在收拾箱笼,有那拿不定的,便过来问问主意。

楚荷有些惊讶:“婶子不亲自去看着堂弟的院子么?”

“有甚么好看的,他们都有小厮,甚么东西放在哪儿比我可清楚多了,再说了,他们都长大了,有好些可不喜让我们当长辈的知道了。”

说起来,米仙仙见过好多在家里想当一言堂的。尤其是上了年纪的婆子,最是想要拿捏着儿媳妇,在家里说一不二的,连用个饭都要让她先分分再说,做的工钱得如数上缴,等要用的时候还得求爹爹告奶奶的,非要通过这些来彰显自己在家中的权利。

这些婆子还不少,因为怕儿子跟自己离了心,便要把儿媳妇给掌控住,大到银钱,小到人家房里有甚都要清点过问,时日一久,当儿媳妇的心里有怨,当儿子的也不满,其实两头没落到好。

米仙仙见过不少,更何况她膝下四个儿子,早前在县里时,还有人打趣说她以后是等着享福的,四个儿媳妇伺候她。

伺候她?

她是没丫头下人伺候,还是自己没长手?

娶的儿媳妇若是心胸好的,自然是有孝心,要是没那份心胸的,她还能学着那些婆子似的指天骂地的骂儿媳妇,又闹又哭的,非要让儿子媳妇服软么?

米仙仙可做不出来。

她堂堂一个官家夫人,有身份有地位,可做不出来坐在地上拍腿哭喊的丢脸事,早在几个饼饼长大后,她便不再主动帮着去打理他们的院子了,都是让他们自己看着添置,连最小的四饼在去岁后,他房里的事米仙仙也不再清问了。

这回收拾东西,她也只让人抬了箱笼去,交代让他们把贵重的、常用的都放进去带到京城里去,不常用的放在府上也无事,有留了下人们打理房舍,去了京城后还能跟着再采买的,余下她便一概没管了。

楚荷听她说起以前的事儿,焦躁的心也逐渐平静了下来。家里的老夫人从昨日夜里便一直念叨着祈求上天保佑何家,保佑几个孙子能考中,让楚荷也大气不敢出,二房虽然形色匆匆,但半点没有忧心科举场上的事,米仙仙这个二婶更是说了好些几位堂弟幼时的趣事,打从入了二房起,楚荷就再也没有想起过还在科举场上的夫君来。

晌午用了饭,米仙仙亲自把人送了出去,还拍了拍她的手:“别多想了,安子苦读这几年,若真是考不中,你便是把这地给走穿了也无事,回去后好生歇歇就比甚么都重要了。”

“你奶那里,只要你不当着她的面儿欢天喜地的,她却也是不会管你的。”

米仙仙偷偷给她出了个主意。

婆媳多年,米仙仙早就把婆母刘氏的性子给摸清楚了。刘氏这人,只要她眼不见心不烦也就不会轻易为难人。

只要楚荷不在她跟前儿晃,在自己房里想怎么高兴都是随她。

楚荷刚嫁进何家没多久,上边的长辈只有刘氏老两口,这些日子都是小心翼翼的陪在刘氏跟前儿,一回都没有偷懒过,闻言,小嘴儿微微张开,都结巴起来:“这、这能行么?”

米仙仙含笑看着她。

楚荷便知道自己问了个蠢问题了,二婶跟老太太婆媳多年,自是知道老太太性子的。

三日后,乡试、院试等相继考完。

一早,米仙仙便派了马车去考场外边接了他们,过了快两个时辰,才把人接了回来。

何家科举已经有经验了,等他们一倒,先让他们吃了口热乎的饭菜,给烧好了温水让他们洗漱,又让他们各自回房去歇息,等用晚食儿的时辰,相继就醒了来。

“快来,早就让厨房给你们备下了爱吃的饭菜。”米仙仙招呼他们。

满桌子的菜色确实都是几个饼饼爱吃的,给摆了半桌子,手边四饼嘟着嘴儿,他早就反抗过了,但他娘说了,他没去下场参加科举,就不能挑。

科举有甚么了不起的,他不下场只是没甚兴趣罢了,才不是他学问不够。

他们家没有吃不言寝不语的规矩,用饭时也说说话甚的,三饼问四饼:“小饼,人家柱儿又下场考童生了,你再不下场,以后柱儿可就甩在你前面了。”

四饼没上当,挺着他的小胸膛:“柱儿是我的好友,他考上了就是我考上了,三哥,你不要挑拨离间的。”

米仙仙忙问:“怎么回事呢,你们怎么知道柱儿又参加童生考了。”

上一回严柱儿就下场过一回,县考过了,府考没过。

三饼道:“是听县里来的童生说的,许是知晓柱儿跟我们家的关系,说学问的时候便顺嘴提了句,说柱儿读书很是刻苦,书院的夫子都夸他,说上回府考没过,这回府考定是能过的。”

米仙仙也是知道严柱儿为何要这般刻苦的。他有继母,继母还带了哥哥,他爹又因为他生母迁怒,待他不好,只是顾忌何家,只得送他去读书,又给零花等,就怕何家找他们麻烦,但何家又不在县里,想来平日里也少不了冷言冷语的。

他要是考中了童生,那便是有了功名,就是没有何家,也能给自己撑腰了的。

“既然柱儿下场了,又有把握能过,你们抽个空把平日里习的书给他寄一份过去,寄到书院里头。”

往日他们也是寄的,不然严柱儿也不能在这个年纪就府考了的。

几个都点点头:“娘放心,我们待会儿就去备一份。”

三饼还捧了捧他:“娘,那些从县里来的书生们还夸你和我爹了,说咱们爹是好官,清官,娘也是菩萨心肠,救苦救难,如今县里的人好些都会些周律了,说得头头是道的,有衙门的引导宣扬,还有那些大街小巷的婆子耳通,可不敢再有那等愚昧无知欺负良家妇女和弱小的人了。”

“就柱儿他那个继母和亲爹,因着在户薄上被登记过说他们俩一个待亲子不慈,一个待继子不慈,每年有这种人家的,衙门都会派人去做登记,敲锣打鼓的宣扬开了,让人知道这户人家的品行,再登门问他们可有改善,柱儿的亲爹和继母前几年倒是做得好好的,户薄上也一直登记着他们改了这坏毛病的事儿,结果柱儿下场前,有婆子听到他那继母阴阳怪气的说话,给一下告到了衙门里,又得了个打回原形的批语。”

针对这种有不良品行的,衙门也是有规矩的,若是不慈,便要每年登门,一直到弱小成人,若是不孝,便要一直追踪到父母过世等。

只要发现了这些情况,衙门首先便会把人带了回去,好生教训一番,责令他们改正,定期寻访,还有让婆子们多注意查看,若是放回去不改正,又得被带到衙门关上几日,等有了悔改之意再放回,若是再有,便要直接判去罚役了。

百姓怕官怕进衙门,不止是畏惧,更是丢脸,一进去十里八乡都传遍了,更何况那罚役也着实吓到了不少人。

罚役,可是苦罚,便是罚去开荒背石的,没有月例不说,还得被管教,被罚了役的回来整个人都脱相了,还没人敢跟他打交道的,有几个人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想去开荒背石的?家里再是贫苦那也是有房舍有田地的。

听三饼一说,桌上几人顿时笑开了。

这继母也是,分明柱儿不等几年便要长大了,偏生这会儿忍不下去,非得过过嘴瘾儿,忍上几年,等柱儿大了,怎么也得念她几分好,尤其这个继子还有功名,等他长大了娶了媳妇,还不得孝敬她几分么?

米仙仙一直觉得这些人真是半点不会想,非要展现自己的丑陋来作甚,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恶毒不成,好好待人,往后那才有福享。

用了饭食儿,几个饼饼回房里给柱儿备下了书籍,更多的是那些注释,都是几个饼饼学过的,被何平宴这个进士老爷给挑出来的。

送出去的时候,米仙仙想了想,还在里边夹了两张银票。

过了两日,米仙仙母子几个便要启程去京城了。

走的那日,交好的人家都来送了行,何家带了不少的丫头下人,还有一队护卫上了路,他们这群人浩浩荡荡的,光是箱笼就是五六箱。

米仙仙母子、庐月母女相继上了马车,往京城赶。

他们一行人众多,路上倒也安生,走了一日,过了平城,到了凉州地界儿,夜里找了个驿站歇息。

先前便有护卫前去驿站里定好了位,等他们下车,便有驿站的人出来把他们给迎了进去。驿站里边,除了他们外,还有另外两队人。

听说他们是平城府来的,赶往京城,家中那位是正三品的大理寺卿,有个打扮利落的女子走了来,开口就道:“原来你就是那个出了名儿的容不下人,从乡下来的何夫人。”

米仙仙:“...”

乡下人怎么惹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