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毓气得吐血。
她一贯自视甚高,周旋在各个男子中间,让人为她倾倒,她早前也是接触过这些书生学子的,在楚毓看来,这些书生们比之那些商贾家的公子们更好哄。
别看他们读书识字,大道理一套一套的,但正因为他们读书识字,所以骨子里便带着些优越,自以为她们这些女子柔软便足以掌控着,殊不知,她们便是利用这点,让这些书生们死心塌地的。
知府家的大公子出身好,是学子中的翘楚,这种天骄最是心高气傲,她只要凭着温柔小意就能如愿让他折服。
楚毓把一切都想好了,觉得万无一失,却怎么都没想到,她想的,一个都没成功。
知府家的公子,与普通的公子,不同的。
楚毓花了快上百两的银子来证实。
要是遇上普通人家敢如此唬弄她,不说楚毓,便是楚二娘子也得带着人去闹一场的,但母女俩又是欺软怕硬的,便是如今白白损失了上百两银子,也只敢在心里生气,但牵扯到知府府,母女两个就不敢闹了。
吃了这么个大亏,又不敢闹,楚家二房母女俩灰溜溜的,再也不敢到处张扬了。
四饼几个的小摊子还是开着,不过因着字画摊多,买卖并不好做,将将只能维持小摊子的运转罢了,如此这般,倒更是激起了四饼对字画摊的热情,整日琢磨着练字写字。还被几位兄长趁机灌输了一番,又捧着书本看了起来。
米仙仙对小儿子这般转变喜闻乐见,也不压着他的份例了,见他为了字画摊操劳,还让厨房隔三差五给炖了羹汤补身子的。
何敬喝不大下。
哼,太过分了,往前吃喝都有定量,还不准他吃多了去,如今不过是多跑了两趟,挣了几个银子,就对他这么好了!
他还问赵海棠:“海棠姐姐,你来评评理,这事是不是不对?”
家里这是嫌弃他往前挣不了银子了!
他跟赵海棠关系好,赵海棠在他跟前儿便是大姐姐模样,多是哄着让着他的,他气哼哼的,指着赵海棠帮他声讨。
赵海棠却问他:“你能挣几个银子啊,还不够两碗汤的。”
赵海棠如今已经跟着米仙仙学习中馈了,各处要多少银子也是知道些大概的,何家府上的花销大概有几部分,掌着吃喝的厨房开销是一部分,大小主子的穿戴用度是一部分,府上各处修补,丫头们的月例是一部分,余下便是人情往来的开销。
这其中光是吃喝,一盅汤也得上百文,上等的参汤更是不止,四饼如今一日两盅汤,就他那字画摊的买卖,几个人一分,不定还没这两盅汤贵呢。
赵海棠实话实话,小男子汉却不高兴了,撅着嘴儿:“海棠姐姐!”
赵海棠叹了口气,一副包容他的无理取闹,柔声说道:“小饼弟弟,婶子以前消减你的份例,那是因为你不爱动还爱吃,如今你爱动了,自然就不消减了。”
四饼诧异的看着她:“海棠姐姐,你也爱吃。”
赵海棠比他还能吃,又整日在府里头,按理说才该是最应该消减份例的,前朝女子以丰腴为美,但到了大周,更崇尚柔美婀娜,仪态风度,在穿戴上尤其明显,前朝女子衣衫艳丽,更融合了外族服饰,带着几分异域之美,大周衣衫素净,灵动飘逸。
这世上的女子爱美,在吃食上多是会节制两分,以保持身材柔美,男子也希望娶个身段好的姑娘,像赵海棠这般比男子还能吃的已经找不出来了。
说白了,太过丰腴的姑娘在出嫁上总是会难上几分的,他是男子,只要能挣钱养家,不怕没姑娘嫁给他的。
赵海棠:“可我不长胖啊。”
她撇了撇四饼一眼,眼里的意味十分明显。
四饼下意识收了收小腹。
这天儿聊不下去了!
他银子挣得少怪他么,谁让如今银子不好挣呢,像楚家姐姐家中那位堂姐一般的冤大头可是找不出第二个来,便是那个还是用他大哥的名义才把人给吊着的。
四饼不傻,被楚毓的话先是给唬了一回,但过后立时就回了神儿来,觉得她在扯谎。
他大哥一个君子,怎么可能同一个女子探讨字迹?除了楚毓把人拦着那回,余下他大哥都在他身边,压根就没跟她说上两句,怎的可能就跟她说起字画来,一副一见如故的模样。
他大哥可不是轻易给人谈心的。
这一想,他就觉得楚毓对他大哥图谋不轨了,原本还觉得有些对不住她的,也烟消云散了。
可惜他还尚小。
年前,何家大房那边刘氏已经把房舍给重新布置了一番,又请了媒人定了日子,定在次年为何安跟楚荷两人办喜宴。
楚荷先是办了及笄礼,按楚家原本的家境,及笄礼并不隆重,只一家人,请个福寿好的婶子做女宾加笄也就得了,但如今楚家的闺女马上要嫁入何家了,主动登门的人家不少。
何家大房由刘氏做主也送了一支簪过去。
楚家的正宾请的是米仙仙。
这消息一传出去,更是让人趋之若鹜。
身为知府夫人,米仙仙鲜少出门,外边关于她的传闻竟只有何家初初在府城落根儿的时候,平日里也不跟衙门的娘子夫人们往来,除了几个关系好的人家,如樊家这等姻亲人家,俱不往来。
外边想跟知府府交好的人家早就望穿秋水了,一得了消息知府夫人会亲自来楚家为楚家姑娘做正宾,哪里还管得上楚家请没请人的,提了礼就登了门儿。
楚荷紧张得很,手心里都捏着一把汗来。
楚母拍了拍她:“别怕,就是人多了些,你今日就是走进去,由何夫人给你加笄就是。”
楚家原本定下的正宾是楚家的一位婶子,这正宾人选向来是选那四角俱全,儿女双全的人家,只是楚家在发了帖子后觉得不妥。
楚家何家立时便是姻亲,大房的事如今虽是刘氏在当家,但对外还是米仙仙这个当婶子的在操持,楚荷及笄,楚家于情于理都应该给何家送帖子去。但知府夫人的身份何其贵重,请了她来,总不能随意安排个戒宾等参礼人就得了,何况论四角俱全,膝下子女出息,又富贵无双,非她莫属。
楚家只得提前几日给何家送了信,送了贴,询问可否请她来给楚荷及笄做正宾,若是她拒了,再请楚家的婶子也不迟,不过楚家也没料,米仙仙接了下来。
如此,楚家便只把那婶子排成有司。
楚桃也回了娘家,这会儿悄声问她娘:“娘,这何夫人怎的同意的?”
要说两家是要结亲了,但何夫人米仙仙一来身份贵重,二则他们两家见面的次数不多,还生疏得很,楚家压根没想过她真能同意的。
楚母摇头:“我怎的知道,许是何夫人看在两家结亲的情分上吧,毕竟你妹子往后是她的侄媳妇,她当婶子的总得给几分面子。”
想来也只有这一个理由。
楚桃点点头,又说起别的:“这何家的大夫人到底是怎的回事,说起来我们两家也定亲这么久了,如今连日子都定下来了,这大夫人一直不见面,莫不是看不上咱们?”
不说楚桃,稍微知道何家的人家都觉得奇怪。这大房连老两口都出面儿了,但到如今那大夫人的面儿却是见都没见过。
何家大房的事是刘氏出面,但对外接待却是由米仙仙这个隔房的婶子在打理。
楚母朝门外看了看,拉了她一把,小声说:“行了,何家大夫人的事别出去瞎嚷嚷的,我上回在何家老夫人跟前儿问了一嘴,她当时脸都变了,娘就知道这大夫人的事儿不简单,不能问。”
她又交代楚荷:“荷丫头,你也记住,以后嫁到何家去,不该问的别问,要是你婆母以后在了,你也当她是婆母敬着就行,她不在,你也别问。”
“何夫人这位婶子,你以后进门后指不定还要跟着她学呢,得好生伺候着。”
正经婆母不在,这位夫人那便是隐形的婆母了。好在这位何夫人看着虽不大亲近,却是个好说话的。
楚荷点点头。
女子及笄也称上头礼,行及笄礼时将发绾成一个髻,由女宾加笄,由女子之母申以戒辞,教之以礼,如此及笄礼便成了。
时辰到,楚母又匆匆出去了,今日及笄,楚家三房请了大房的楚大娘子来招呼宾客,这会儿主人家立于东面台阶位等候宾客,楚家的婶子充当的有司托着盘站在西面儿台阶下,宾客则由楚大娘子招呼着在场外候着。
楚荷由长姐楚桃陪着,沐浴后在东房候着。
轻轻丝竹声响起,外边,米仙仙一身紫色衣衫步履缓缓走了进来,她双手握于胸前,仪态万千,身段纤浓有度,一出场便让人移不开眼,楚父楚母忙上前迎接,相互行了揖礼后入了场,就坐于正宾位,楚大娘子这才带着宾客经常落座,楚父楚母入座。
及笄是大事,楚毓也是来了的。
她们母女俩坐在宾客席上,楚毓看着三房这排场,羡慕得眼都红了。
她也是过了及笄礼的,跟如今堂妹楚荷这及笄礼一比,她当日那及笄礼实在是太小气寒酸了,别说这么多宾客,她连丝竹乐奏都没有。
“好了好了,你也看到了,这三房如今是起来了,你要是想以后嫁得好,要么就跟楚荷打好教导,要么就只有把这人给抢过来,你上回不是说那大房的公子已经注意到你了么。”照她看,拿下这个还是很有可能的,至于知府府上,楚二娘子是不抱希望的了。
“你也看到了,这位何夫人是何等美貌之人,你的容貌比不过,哪里能勾搭上知府家的公子,倒不如收收心。”
楚毓很是意动,但同时也有些犹豫。
自打在何家公子跟前儿碰了璧后,楚毓如今对姓何的都有些畏惧起来,她问:“娘,这行吗?”
楚二娘子道:“肯定没问题的。”
她还不信了,她精心培育的闺女还比不过三房这个模样一般的楚荷了。
楚毓下定了决心,留恋的看了眼米仙仙的方向。跟嫁给何家大房相比,她更愿意嫁到知府府上,知府夫人多大的排场啊,一出来,整场几乎都围着她转,呼奴唤婢的,是那般高高在上,令人向往。
楚荷的及笄已经到了三加,楚荷一身素衣,米仙仙正从有司手上接过了钗冠与她带上,随后便是更换礼服、钗冠出房与宾客们展示,行拜礼,楚父楚母训戒,与到场的正宾、有司、乐者、赞者行揖礼,礼成。
后边一系列的礼数楚毓全然是看不见了,她只见得楚荷头上那钗冠明晃晃的闪得人眼里直发疼。
恨不得把那钗冠戴到自己头上才好。
礼成后,有宾客也小声说了起来:“你们知道么,听说楚家原先给闺女准备的及笄钗冠不是这般,是一根金面儿的簪子,如今头上这顶钗冠是何家那边送来的。”
“听说是知府夫人亲自选的。”
钗冠贵重不稀奇,稀奇的是这顶钗冠据说是知府夫人亲自挑的,当下就有人唏嘘起来:“何夫人对这楚家女可真是看重。”
楚毓面上难看,哼了声儿。突然她眼见楚荷悄悄往侧门走去,这些宾客不知道楚家,但楚越是楚家人,对楚家的地形一清二楚,她心里一转,当即便不着痕迹的跟了上去。
果然,何家大房的公子在。
何安还是个羞怯的少年,这会儿手中捧着个盒子递给楚荷,眼里还带着不好意思。
楚荷正对着他,背对着侧门,闻言双手摆了摆:“不行不行,这钗冠就是你送的了,我不能再收你别的礼了。”
“这钗冠是二婶挑的,这个才是我真正想送的。”
楚毓被这话勾起了好奇,正想看看到底是甚么比楚荷头上那钗冠还好的,刚冒了个头,就听何安一把把楚荷扯了过去,一脚揣在她心窝处,还大喊一声:
“是谁在偷偷摸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