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晚上一家子用饭。

何平宴也是这会儿才见得了刘氏老两口。桌上一桌子仙仙爱吃的菜色,何平宴神色上难得带着两分尴尬。

他更不敢埋怨仙仙不提前告诉他,让他早早吩咐下去,在脸上一瞬间尴尬后,何平宴脸上瞬间平息下来,给刘氏夫妻见过礼后,眼光不由瞥向一旁偷笑的小妻子,无奈的看她一眼。

得,又是故意想看他笑话。

“黄芪,让常婆子多添几个老夫人老爷子爱吃的去。”他轻声吩咐,黄芪却道:“老爷,夫人身边的人参姐姐早就吩咐了下去了,常婆子已经在备着了。”

何平宴又看过去,米仙仙已经不是偷笑了,而是正大光明的笑了起来。

他摆摆手,让黄芪退去。

当下,又便重新恢复淡然,施施然落座,嘴角噙着笑。

刘氏见他们这一来一往的半点遮掩也没有,鼻观鼻心观心的只当没看见,拉着四饼的手不住的打量问候。

“家里吃穿可还满意?”

“瞧着廋了两分,可得多吃些,正长个呢。”

叠声问着,让连翻遭遇打击的四饼心里十分慰贴。

爹说他长胖了,让厨房消减了他的份例,四饼本来以为等他娘回来告上一状,让他娘也罚罚爹的,谁知娘也说他胖,四饼一下就焉了。

天地之大,竟然没有人站小饼。

他这会儿小脸上都没甚光彩,还是打叠起精力同刘氏说话,觉得只有奶才是慧眼如炬的,是能真正识得他的好的。

刘氏又问起了大饼何越。何家大房二房几个孩子中,若说论样貌最好的一位,还得是大饼何越,生得清隽秀美,长身玉立,一身的出尘气质便让人难忘,为人却又恨是温和,整个平城都知道知府家的大公子是个再温文尔雅的人。

何越不过十三,惦记着他的人家便已是不少,开春后,登门暗示的人家越发多了起来。

稍倾,下人们摆上饭菜来,刘氏这才止了口,又开始给几个孙子夹菜。

四饼吃得最高兴,一口一口的,他饭量大,没一会儿就吃掉了两碗饭,刘氏最喜欢的便是这般毫无顾忌用饭的,跟他娘全然不同,她早就看见老二媳妇只浅浅用了几口饭食便不动了,食量小的跟猫儿一般,儿子在一旁柔声劝哄着让她多吃几口,刘氏只看了一眼便不看了。

看多了难免会有两分不高兴。

没有一个当母亲的愿意见儿子在儿媳妇跟前伏低做小,哪怕刘氏早早便见过,但心里也是不喜的。

她劝着四饼多吃些,正要让丫头来给四饼添饭,何平宴的目光却已经淡淡的放在了小儿身上,他也不说话,只看着人,便是如此,四饼正要欣喜答应的话只得成了:“不、不用了奶,我吃饱了。”

他小脸叹了口气,抹了抹自己肚子。其实他还能再吃下两碗的。

但他不敢说啊。

刘氏并非是在知府府上住下,但他们却是长年累月在爹娘眼皮子底下的。

他吃得也不少,以至于刘氏也不知道他说的有假,当真以为他已经饱了腹,便也含笑应下:“行行行,吃饱了就行,可别为了那怕甚长肉便少吃,这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饱哪有力气的。”

“对对对。”婆孙俩连想法都落到一处去了。

四饼还说:“奶,以后你住到府城来了,我能时常来给你请安么?”

刘氏整张脸都笑开了:“奶还怕你不乐意呢,你有这孝心,奶高兴都来不及。”

小孙子可比两个儿子都孝顺。

刘氏斜了眼两个儿子。一个埋头苦吃,憨厚嘴笨,一个守着妻子,低声说话,算下来,身边只这小乖乖逗着他们老两口,刘氏扯上了何光:“是吧老头子?”

何光便是沉默寡言的人,何志忠承了他大半的性子,这会儿被刘氏问,何光才淡淡说了句:“嗯。你说是就是。”

何家的男人对妻子敬重退让那也是有根儿的。

刘氏当婆母的,能看着儿子在儿媳妇面前退让,便是知晓家中上下都是如此,老的都是如此,小的性子如此也不奇怪,不然换了一般家中的婆母,只怕早就恨不得离间人家夫妻,甚至闹着要让儿媳妇学那规矩了。

四饼挺着小胸脯,很是得意的在几个兄弟脸上看过。

看,爷奶都夸他孝顺。

只夸了他一个,独一份!

虽说,他说要时辰去给刘氏请安不假,但四饼心里的小九九早就打好了,他在家中的时候上头有爹娘镇着,别说吃食用度,便是规矩礼仪也有看管,但是在爷奶跟前儿不同,刘氏对他最是宠溺,半点不会管东管西的,就跟大舅舅家似的,他一去,必然是好吃好喝招待,对四饼这般年纪的孩子来说,家里是千般不好,但别家是千般好。

也只有他聪明才想得出来这一招,几个哥哥就是太不知道变通了。

几个兄弟年纪长于他,见状只笑了笑,并没有跟他计较。

自己的弟弟,能怎么着呢。

他们最低的好歹也是过了县考的人,走的是科举路,想的是前程路,哪里跟一个连下场都没有的孩子比较的。

有**份,有**份。

用了饭,刘氏两个便由着几个孙子扶着回了房。

米仙仙也同何平宴说起了家里的事儿:“...爹娘也想着干脆到府城里来,一家子好歹有个照应,便一起上的路。”

她说起家中发生的事,说起大嫂张氏险些同大哥何志忠和离的事儿,一一说了说。

何平宴眉心皱着:“还有这等事。”

怪不得他没见着大嫂张氏,还以为大嫂回大房那处院子了呢,竟然还扯出了和离之事。他一个大男人,对张氏这个大嫂的印象自是说不上好的,贪婪小气,但见她以往对着大哥一片真心的份上倒是井水不犯河水,多少有两分敬重,如今却是半分都没了。

“这样也好,若是她有悔改之心,大哥要是不再计较了,让她回来也没甚,若是大哥过不去这个坎儿,也随他的意,咱们不插手。”

何志忠是个极为重感情的人,他承继了老爷子何光的不善言辞,对家人也是极为重视的,哪怕是张氏闹了许多回,他也只是背着人教妻,给她说大道理,说上半宿几个时辰的,他在外边挣银子给家中,让张氏好好的在家里吃喝花用,说是伺候父母,但何家可是雇佣了两婆子的,哪里真用张氏去做饭洗衣的,多是在家中陪着。

他在外边辛苦挣银子,结果家中妻子却想着跟他和离,对大哥何志忠来说,这只怕是个不小的打击。

米仙仙白了他一眼:“放心吧,我才不会插手的,这事儿确实是大嫂不对,我可是站大哥这头的。”

何平宴就怕她看在几个洗衣板的情分上胡乱答应了大嫂甚么。人都是可怜弱者的,大嫂可怜兮兮的求着她,就怕她会心软。

米仙仙:“...”

米仙仙:“你这是小看我了,几个洗衣板哪里能收买我的?早前在村里的时候我跟她那可是水火不容,也就这记载关系才缓和下来,还没到那情分上头来。”

夫妻俩说着夜话,外边夜色渐深,何府也寂静下来。次日,在目送孙子去了书院,刘氏便说着要走。她还不忘了跟米仙仙交代:“我见小饼一大早的怎的才吃那么点,就一碗面食儿,他正是长个的时候,你们可莫要由着他,得让他吃饱了饭才行。”

得亏四饼不在,不然早就辩解开了。哪里是他不想吃,分明是厨房给他备下的吃食就这么多。

米仙仙:“娘放心,不会饿着他的。”

她这个当娘可比他爹好多了,这大早的喝清粥小菜哪里能管饱的,她吩咐厨房给换成面食儿,好歹能垫垫肚子到晌午的。

相公那喝清粥小菜的一套不管饱,只适合清清胃的。

刘氏点点头,收拾了两身衣裳,让大哥何志忠赶了车回了大房。米仙仙也派了当归过去帮着收拾收拾,到了下晌当归才回来。

米仙仙问她大房那边如何了,当归回说大房那边雇佣了两个婆子,平日给做饭洗衣的,还给收拾收拾屋子,那院子倒也不乱,不过到底没个女人家,父子俩在家中的日子又少,两个婆子便有些敷衍了事,这回子刘氏一去,给点出了不少,让那两婆子便再不敢敷衍了,给弄得整整齐齐的。

连何志忠都不得不感叹,说家里有人坐镇确实是不同。

他跟何安都有些心软,再则大男人都粗心,他一心在外边挣银子管铺子,何安又要进学,回家见各处也不是那起很是脏乱的,便极少去过问了。

刘氏到了没两日,何心姐妹相继登了门儿,又隔了两日,楚家那边楚母也带了楚家女去给老太太看了眼,刘氏不喜那起妖娆的,也不喜太过廋弱的,当年米仙仙便是娇娇弱弱得让刘氏不同意这门婚事,何平宴为了让她应承,跪了极久才得她点头。

这回米仙仙特意给选了一个圆润娇俏的闺女,楚家女年纪不大,还为及笄,瞧着很是娇俏,长相又极得刘氏欢心,一见面儿便喜欢得不行,拉着人说了好一阵儿话,到楚家母女要走都很是舍不得的。

米仙仙也不嫉妒,她挑人的时候便挑的这能讨得婆母欢心的,筛选了那瞧着文弱的姑娘,她当日便料到有这一日,这丑媳妇迟早是要见公婆的,何安要娶媳妇,这媳妇也迟早要见家长,她要是给挑那文弱的,只怕婆母对她还有意见,说她这个婶娘不安好心呢。

她办事周全,这种极为容易落人口舌的她才不干。

何家这边稳定了下来。柳平县中,张氏趁机从张氏逃了出来,回了县里,砰砰砰的敲门,在何家门外敲了半晌没人应,隔壁赵家的婆子开了门儿,吊着眼,冷嘲热讽的:“哟,这不是何家的大夫人么,咋的,何家去府城没带你么?”

她捂着嘴笑得欢,眼里别提多幸灾乐祸了。

当日张氏被拖下去,他们在门外也是瞧得清楚的,张氏被拉走后,他们在后边还议论了好几日。

能嫁到何家还不知足?这四周的人家,谁不想嫁到何家去吃香喝辣的,偏这张氏生在福中不知福,要赵婆子说,这就是报应!

张氏一脸震惊,也顾不得赵婆子那副阴阳怪气儿的:“甚么,他们去府城了?”

去府城都没人跟她说的!

“那可不,”赵婆子捂着嘴儿,跟她比划着:“还记不记得你被带回娘家那日,清早人就走了,你家雇的婆子也都遣散了,哎哟,亏得你这还是明媒正娶的呢,合着就你一个被丢下了?”

赵婆子知道戳人要往心窝子里戳,一戳一个准儿,一戳一个痛。

张氏如今就痛得很。

她被送回娘家后哪有甚好日子过的,尤其是这几年来养尊处优的,手上连个茧子都没有,被张家给扔到田地里没两日她便受不住了。

她不愿意干,张家就不给她吃,张氏没法,只得干起了活,绕是如此,她在张家仍旧是吃的最差的,穿的最差的,用的最差的,庞氏甚至以房舍不够的由头让她住进了柴房里边,而张家老两口一声不吭。

张氏这辈子还没吃过这么大的苦头,这几日是彻底吃了个遍,对比起来,当初在何家的日子,那真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也让她那些飘忽的心思彻底没了,想起来便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她都打算好了,这回子回来要好生认错,认真过日子,以后再也不听人挑拨了,爹娘夫君若是不肯谅解,她便在家门口跪着给他们赔礼道歉。

她甚么都想好了,却唯独没料到,何家搬了家。

她现在身无分文,别说去府城了,连这县里都出不了,整个人失魂落魄的,甭管赵婆子如何奚落也当听不见,闷着头出了巷子。

“哼!”赵婆子在背后骂了声儿活该。

早前儿子儿媳刚和离的时候,赵婆子还指着他们重新在一块儿,觉得是张氏挑拨着儿子儿媳和离的,如今她是看清了任氏的面目,再也不指望了,有那功夫,还不如给儿子娶个贤惠的进门。

那任氏从何家出了门,虽是说是何家夫人给她炖汤的银钱,她才跟何家往来,但当日在的婆子们又不是眼瞎,还有张氏那叫骂,私底下都说任氏这是攀不上人特意给找的由头。

传得人多了,任氏听了动静儿,没几日就从县里走了,如今只余下那后巷里的寡妇,因着先前跟任氏张氏走得近,现在也没落到好,都没人敢去接近的。

平城,府考已临近。

何家兄弟中还没下过场的如今只剩下了四饼,二饼三饼有了县考的经历后,对府考的规则已是了然于心,都没让家中的父母兄弟送的,一大早踏着朦胧的光便去了考场。

四饼还在慢腾腾的用早食儿,坐在椅上,小腿儿还一个劲儿的晃着。

他今早吃的是葱饼,薄薄的面饼上撒着葱,面香的味道和葱香味道融合,很是勾人,四饼连汤都不喝,连着吃了五张饼,一嘴儿的油,他正要拿下一张,何平宴清了清嗓子。

他眼里冷冷淡淡的,就这么定定的看着他要拿饼的手,直到他收回了手才移开目光。

“今日旬假,辰时前去跟着武师傅练半个时辰,再回房习大学一书。”

练拳有助于身体消化,读书有助于开阔眼界,也有益于消化,管不住嘴,至少能不在长胖下去。

饼饼爹已经安排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