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平宴满目忧心忡忡。
怪他,前两日没放在心上,也没注意着儿子的身子,这会儿连他都觉得胖的明显,仙仙还能没发现的?
他对着眼巴巴想跟着一块儿再用用饭的儿子毫不留情:“你还想用饭?”
他直接吩咐了黄芪,让他给厨房传个令,让他们夜里不许给四饼准备零嘴点心。
“对了,明日也备一碗清粥,一碟子小菜就行。”何平宴打算挽救一下,若是能少吃一些不显得这么胖实那也是好的。
他转头一咕噜的交代了下去。
四饼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就被他爹赶出了门儿。
说让他看着他用饭,显得他这个爹未免无情了些,倒不如来个眼不见为净,也是为了他好。
四饼:“...”
为他好?
分明是怕他抢吃的!
四饼这个气得,小胸脯一挺一挺的,他还想拍门儿,被赵海棠一把拉住:“小饼小饼,咱们先回去吧,你别找叔了。”
何叔的脾气那可是说一不二的,他都发了话,小饼再闹也没用。
四饼气得很,反手拽着她:“海棠姐姐,你听到了吧,我爹竟然说我长胖了,还要让厨房断了我口粮,他亲口吩咐的,你也听到了吧!”
这是亲爹么!
“没用断你口粮,何叔只是让厨房给你消减了份例。”赵海棠认真的纠正。
四饼这会儿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哪里听得进去,鼓着一张胖脸,甩开了手:“哼,海棠姐姐你帮谁的?”
消减份例跟断他口粮有甚么区别?
他还问:“我胖吗?”
一双眼灼灼的看着人,认真得不行。
赵海棠偏生也是个耿直的人,她一听便上上下下打量起来,小脸很是严肃,脑子里不断想着前些日子的小饼与如今的小饼对比。半晌。
“小饼不胖。”
反正小饼一直是这么胖的。
四饼却一下笑了起来,心里的郁闷顿时被纾解了一般:“还是海棠姐姐有眼光,爹这些天就见过我跟大哥两回,哪里知道小饼才没胖。”
“亏得爹答应了娘亲要好生照顾小饼,哼,他却连小饼胖不胖都不知道的,等娘亲明日回来,小饼要跟娘亲告状。”
他要告他爹!
赵海棠想说,当日婶子吩咐时她也是在一侧的,亲耳听到的是婶子叫何叔要照看好大公子跟小饼,不是小饼一人。
不过何叔也是有错的,把小饼气成这般,实在不该,是以便不开口。
她拉过四饼,带着人朝外走,轻声说道:“小饼你别生气了,大公子定是在院子里等着你呢,快些回去吧。”
他大哥等着他回去给他好生教导,巴不得他挑灯夜读呢。
四饼脸色一变,当即抱着肚子:“我饿了。”
“那、那吃零嘴儿?”
他一口否决:“不行,厨房的婆子丫头不会给我们备的,他们只听爹的话。”四饼吸了吸鼻子,拍着胸脯跟赵海棠说:“海棠姐姐,小饼以后也要买个庄子院子,这整个庄子院子里都听我的,不听爹的,每日让厨房给上茶果点心,怎的吃都行。”
他一张小脸都笑开了,仿佛当真见到了这么美的画面。
何越已经站了好一会儿了,听到他这满口孩子气的话,轻轻的笑了起来。
十三岁的少年,个头已经极高了,身量修长,一身青衣,宛若一个翩翩公子正依靠在廊下柱上看着幼弟叽叽喳喳。
还是个孩子呢,觉得以后买个宅子就能当家做主了,哪里知道哪有这般容易的。
赵海棠很是附和他的话,见他还抱着肚子,都走远了,小鼻子还不住的嗅了嗅空气中早就散发了的饭菜香气。
“小饼弟弟,你饿了吧,我房里还有爹娘给装的土饼,你吃么?”
赵家父母也不好意思赵海棠整日在何家白吃白喝的,虽说赵海棠是救过何越一回,但自己闺女自己知道,赵海棠实在太能吃了,把赵家都给吃穷了,知府府是顶顶富贵,但赵父赵母还是甚是担忧,逢赵海棠回去探望,便给她备下了不少时蔬野果饼子甚的让她带来,当着谢礼,何家也是收了那时蔬果子甚的,不过这饼子便让她留着自己吃。
四饼打小没吃过苦,金尊玉贵养大的,吃了一回那饼子便不吃了,说噎喉,当即摇头:“小饼不爱吃。”
赵海棠也不强求,只道:“那好吧,你若是饿了便来拿吧。”
等何越站了出来,把人给带走,赵海棠与他们在半道上就分了路。
四饼说得很是肯定,绝不会去寻她要土饼吃,不过到了夜深他便受不住了。往常睡前他还能吃上一盘子新鲜出炉的糕点,再不济还有一碗羹汤,今儿爹一声下去,只剩下一壶子水了。
哼,就是欺负他人小没威信!
到底还是去找了赵海棠要吃的。
次日,何家管家便开始安排婆子丫头洒扫房舍,妆点房间。一大早,老爷便吩咐了下来,务必要把家里收拾得妥当,免得夫人回来觉得他们不上心,夫人要是觉得他们偷懒,老爷那里自也是不会出声儿的。
不止如此,何平宴还让他们去采买了那花枝、布匹,院子外的花木修枝浇水,给收拾得绿的绿,红的红,一点枯燥都无,花木很是精神。
一处一处的人手忙着,厨房常嬷嬷也得了吩咐,让她去采买夫人爱吃的菜色,常婆子给何家做了好几年的饭了,知道家中几位主子的口味、饭量,她原本想着一早偷偷给小公子加点食儿的,得了吩咐只得早早出了门儿。
在厨房干活的若是阳奉阴违点不出格的,主子们也不会计较,老爷是吩咐下来给小公子备上一碗清粥,一碟小菜,但可没说用多大的容器来呈,她若给小公子加食儿,只需换个大些的碗盘就是,容易得很,不过常婆子有这胆子,余下那些可不敢,主子说了一碗粥一碟菜,当真按照这一分一厘的送了去的。
知府府里忙得热火朝天,下晌时,米仙仙的马车停在了大门。守门的小厮一见,立时朝着里边喊:“夫人回来了,夫人回来了。”
不一会,里边便有婆子丫头走了出来。
米仙仙见了他们,摆摆手:“不必来见礼了,都该做甚么做甚么去。”说着,米仙仙亲自掀了帘子,扶了刘氏下来:“娘,咱们到了,累了吧,人参已经带着人去安排住处了,你回房里先歇一歇。”
刘氏其实是不想住在何府上的,照她的话倒不如直接去了大房院子,正好她还能帮着打理打理,这高门大户的她是半点住不惯的。
米仙仙没应,只说到都到了,定是要去府上住上一晚,一家子用个饭,再派人去大房那边通知几个雇佣的婆子把房间甚的给收拾了出来再住进去。刘氏不喜这么多奴婢们围着,米仙仙才把人给打发走了。
至于她,她堂堂何夫人,该有的威风那当然得有的。
大哥何志忠也帮着劝,刘氏两个这才应下,答应住上一日,等次日再去大房。
人参麻利,先一步进了府,等米仙仙扶着人走到后院时,她早早便带着人把房间布置妥当了,请了刘氏去歇息。
刘氏年纪渐长,这一日又不断的奔波,早就精力不济了,只在儿媳妇面前一直撑着口气儿,如今被送到了房里,眼里的疲态一下就露了出来,米仙仙便召了个丫头来守门,带着人参出了房里。
“府上这些日子没发生甚事吧?”出了门,米仙仙小声问。
人参回:“奴婢方才问过管家了,说是这些日子家中并无事发生,只老爷这些日子回来的较晚,许是衙门公务繁忙。”
衙门每日公务多米仙仙是知道的,但日日都甚晚了才归家却是在她走前没有的。
衙门的大权尽掌后,多的是下属替他办事的。
米仙仙:“两位公子呢。”
“管家说,大公子小公子每日去书院,或是大公子抽空来与小公子讲解,尤其是昨夜,听说很晚了院子里还燃着烛火呢。”
米仙仙很是惊讶:“小饼还读书?”
她生下来的儿子甚么性子她知道,哪有这么勤奋的时候。便是她还在的时候,有相公和大儿,小儿也是不喜这般勤奋读书的,平日里都是靠他们压着才进学一点,是个再懒惰不过的性子,他还能有这般勤快的时候,挑灯夜读?
莫不是做了甚坏事吧?
米仙仙很是怀疑。她跟人参说:“你去问问,小饼是不是在家里调皮捣蛋了。”
她怎么想都觉得这事儿不对。
不过想想也不奇怪,小饼打小被他们宠着长大,他年纪小,几个哥哥也疼他,哪怕是最喜跟他斗嘴的三饼其实心里也疼得紧,以至于小饼长到如今竟是十分的顺风顺水的,也没有心思在读书一道上上进,米仙仙更是不曾要求他。
人参嘴角带着笑,忍不住抿了抿嘴儿:“唉,奴婢这就去。”
不过她问也没问出来甚。
管家要管着府上大大小小的事,对小公子为何突然上进了着实不知晓。
“夫人,赶了一日的路,夫人也去歇歇吧,奴婢会去厨房吩咐,让常婆子做几个老太太老太爷爱吃的菜来。”
自己手下的大丫头,米仙仙自是相信她们做事的能力,想着如今相公在衙门处理公务,两个饼在书院,二饼三饼一到家也被米仙仙安排回院子里歇息去了,这会儿也确实无事,米仙仙先前进门时便见府上各处干净整洁,草木花朵开得正艳,处处都是合乎她心意的,觉得她不在这些时日,府上倒是井井有条,没出丁点纰漏来。
她点点头:“如此也好。”
又说待大公子小公子回来叫叫她。
人参一口应下。
不过没等两位公子家来,反倒是在衙门里处理公务的老爷回来了,人参见着人还觉得有些奇怪。管家亲口说的,说老爷这些日子回来得晚,许是衙门里公务繁忙,这不是公务繁忙么,怎的这般早便家来的。
“夫人呢?”不待她回答,何平宴已经绕过她进了门里。
人参张口便回:“夫人正在歇息呢。”
他头也不回,一身青衣挺拔,从容至极,若非不是方才走过时微微的喘息,连人参都不知道老爷会有如此急迫的时候。
何平宴大步进去,进得了门,脚步一下放轻了起来,轻轻绕过屏风,转眼,便见到了安然在床上熟睡的人。
她仍旧如同前些日子一般,睡觉的时候安安静静的,脸蛋白皙通透,嘴唇红艳艳的,好看得紧,何平宴坐在床沿,静静看着那张面庞,只觉得整颗心里涨得满满的。
米仙仙眨了眨眼,眼里还带着惺忪,视线一下跟坐在床沿的何平宴对上,顿时清明起来:“相、相公。”
何平宴很是温柔:“嗯,可还困?要不要再睡会儿?”
米仙仙摇摇头,撑着身子起身,他一把扶着人,在腰后给她颠了个软枕,又柔声问:“饿了么,一早我便吩咐了常婆子去备了好多你爱吃的菜,这会儿厨房里怕是已经在准备了,你多吃些,都廋了。”
米仙仙顿时笑道:“甚么廋了,我哪儿廋了。”
分明她压根就没变的。
“还说没廋。”何平宴指出来:“你看这小脸,都廋了一圈儿了,怎的会没廋的?你写信来只说家里出了些事,具体的便没说,可是这家中的事太过棘手了,累你操劳所至?”
他越想越觉得如此,忍不住说道:“你呀,便是有甚么你告诉我便是,何必自己亲身劳心劳力的。”
米仙仙哭笑不得,不得不打断他:“相公,你别操心了,我没事,好得很。”
跟着爹进门的四饼顿时冲了出来:“娘,我有事,我一点也不好!”
四饼是在何平宴进门后不久进来的,他随着大哥何越一回府,听见说娘亲回来了,连自己院子都没回便跑了来,准备头一个在娘跟前儿告状的。
谁知道爹竟然抢先一步回来了。
四饼觉得他爹肯定会跟娘添油加醋的说他的小话的,在进来知道爹进来后也没退出去,竖着小耳朵,就等着听到爹提到小饼的时候冲进去立时自证清白。
他要让娘亲眼看看,他没有长胖,都是爹胡说的!
但是他爹一直不说,却说到他娘廋不廋的问题上了,四饼觉得他不能再等下去了,除了自证清白外,他还可以先发制人!
米仙仙被他突然冲进来给吓了一跳,在他怀里一缩。何平宴在她背上拍了拍,脸上带着不赞同:“敬儿,怎的私闯爹娘房里的。”
四饼侧开脸,转头跟米仙仙告状起来:“娘,你走的时候交代爹爹照顾我,结果他竟然不给我饭吃!”
米仙仙看像何平宴。
“我没有。”他只说。
“你有,你就有!”四饼可比他大声:“昨日夜里你亲自吩咐了常嬷嬷不许给我备糕点羹汤,今早只有一碗粥一碟小菜!”
他昨夜里便饿得很了,去找了赵海棠,拿着土饼又吃不下,一直忍到了早上,可那点粥和菜哪里够他吃的,不过三四分饱,连去书院进学的路上都是饿着肚子去的,好在他身上还有些银钱,在外边狠狠买了些糕点包子给吃了。
他还瘪着嘴儿,要哭不哭的:“娘,以后你别走了好不好,大舅舅都说了,老爷们都是大老粗,他们都不会照看人的。”
他爹模样斯文俊秀,但同样是个大老粗。
米仙仙看了看他们父子俩,问道:“这是怎的回事?还有小饼,听闻你昨夜里挑灯夜读了?”
四饼狠狠点头,一副读书上进的模样。
哪里是他想读书,分明是他饿得睡不着,无法只得拿了本书看了起来。
米仙仙不疑有他,但何平宴却分明看个正着,方才说话时,小儿眼里的心虚可是瞒不了人的。还大言不惭是想读书上进,依他看,倒是这讨要好处模样驾轻就熟得很。
也跟妻子如出一辙。
这四个孩子,唯有小儿子把妻子的脾性给学了个七八分,尤其这不爱动偷懒,讨要便宜的时候,总是有诸多理由来辩解狡辩,让人是哭笑不得。
他道:“那你可跟你娘说说,为何我让常婆子禁了你夜里的零嘴儿?”
四饼顿时哑口无言。
何平宴看着他。
米仙仙也跟着问:“是呀,你爹为何不让你用零嘴儿的?你跟娘说说。”
四饼、四饼...
说就说!
他一挺胸:“是爹说我长胖了,不让常嬷嬷给我吃糕点零嘴了!”
“但是小饼没胖!”
海棠姐姐就是他的人证。
“胖了?”米仙仙仔仔细细的打量起小儿子来。
跟她走时相比,小饼整个人确实圆润了不少,瞧着便像是一个富贵人家的小公子一般,富态得很,那衣裳许是紧了些,把他的小肚子都衬了起来,腰身也圆滚滚的。
他们这种人家的衣裳那自然都是绣娘们按着尺寸做好了的,不会有这等情形出现的,若是衣裳不合身,只能说明这身子骨确实是有变化,或高了廋了胖了。
四饼,只能是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