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陈玉是刚进衙门的小官,世家里头出身,有个正经的差事,平日里最大的爱好便是吃酒赏美人。

经历司经历穆闻同陈玉一般是前后不久才进的,不过跟他不同,经历司的经历是直接被安插进的府衙。

经历一职,事关重大,衙门不少人都盯着,还有不少人暗暗使劲儿,那姚同知便是其一,听闻为此还跟知府大人在暗地里掰劲儿。

直到经历被任命下来,这场拉锯战才彻底落下帷幕。经历司经历穆闻,乃是知府大人的人。

姚同知和依附着姚同知的人彻底没了火,如今都依知府大人为先,再也掀不起半点风浪来。

陈玉不曾掺和进这等官役换差的大事中来,她进衙门的时候早就尘埃落定了,但他不属于这府衙中任何一派,穆闻对他便也放心几分,有事也带着人,让他在何平宴跟前儿都露了脸。

相熟后,陈玉胆子也大了起来。

衙门里有例会,月初月末由知府大人来训话,照例在训了话后,各司各房的人正要出去,陈玉却屁颠颠的上前,笑得一脸谄媚。

正要走的小官们顿时看去,见陈玉凑在大人身边,不由得撇了撇嘴。

哼,这个经历司的也是个马屁精。

不少人竖着耳朵听着。

陈玉朝何平宴说:“大人,近日城里新开了一家勾栏,其中的美人儿唱跳可是一绝,很是受人喜欢,便是那里边的酒肆、茶坊、食店与咱们平城也很是不同,听闻是从京城那边传来的手艺,待下了衙,大人若是无事也可同下官一道前去。”

陈玉也是听说了这何大人家夫人不在,便想着带他去瞧瞧热闹。

贤惠的妻室,是从来不会在这些事上把当家的老爷们给管着的。

一旁听了个正着的下属们嘴角都不由得勾起个笑。

这个经历司新来的也不打听清楚清楚,还喊知府大人去勾栏里喝酒赏美人,莫非当他们这些下属都是傻的不成,若是何大人当真是贪花好色的人,他们不早就把人送到身边去了么?

一个个站着,眼里都露着戏谑,等着看这小子被拒的模样。

陈玉来衙门的时日不久,却让上峰另眼相看,早就让人心里不平了。

果然,何平宴连想也不想便回拒了:“你有心了,只本官还有些事要处理,去不了勾栏了。”倒也找了由头,全了陈玉的面子。

陈玉面儿上有两分失落,但也理解。

知府大人,那定然跟他这等微末官职的下属不同。

陈玉急着去勾栏里,倒也没有强迫,说了两句便匆匆往外走,刚走出衙门,便见有人喊住了他。

也是经历司的人,资历却比陈玉这一个新来的老得多。

“是柳典史啊。”陈玉刚朝他笑起来,那柳典史便劈头盖脸朝他一顿说了起来:“陈典史,你一个新来的,还是莫要太把自己当回事儿的,这衙门的情形可复杂得,还是认真踏实办事比较好,那些谄媚讨好的把戏是行不通的。”

“知府大人可是出了名儿的惧内,何夫人的大名在府城里头可是如雷贯耳,陈典史讨好人的时候也该打听清楚才是,免得被人找了麻烦还不自知,还拖累我们经历司众人。”

他冷冷说完,一甩袖便走了。

陈玉站了好一会儿才回了神儿,一回过神儿,他气得险些跳脚。

甚么讨好,甚么谄媚,他是这种人么?

挨了这一劈头盖脸的痛批,陈玉气得连新开的勾栏都没去,气哼哼的回了家,见家里的婆子们忙活着,不知怎的又想起了柳典史说的那些话,喊住了一个婆子,斟酌着言辞问道:“咱们知府夫人,很凶么?”

婆子一个劲儿摇头:“这话可不能乱说。”

陈玉有些烦躁,抓了抓头发,“那你给我说说这位知府夫人的事儿吧。”他并非是平城人,到平城的时日也不长,很多事都是一知半解的。

婆子擦了擦手上的水,这才说了起来:“要说这知府夫人啊,可了不得...”

婆子把她知晓的,和道听途说的都说了个遍,末了砸了砸嘴儿:“总之啊,这知府夫人是个好人。”

“就是这妇人么,难免嫉妒心强了些。”

“我家隔壁婆子的儿子就认识个在衙门里当衙役的,听说咱们这位知府夫人在知府大人身边还安插了自己人,专门看知府大人有没有去拈花惹草的,若是发现了,只要往知府夫人跟前儿一说,知府夫人立马就知道了。”

陈玉一脸震惊:“真的假的?”

何大人是怎么受得了的?

“真的。”婆子说得有模有样的,悄声跟他说:“想当年这知府大人刚调任到府城的时候,城里这些大人在楼里设宴给知府大人接风洗尘,谁知道那席上有两位貌美的姑娘,知府夫人知道了,当下便冲到那楼里把知府大人给带回了府里,还给诸位大人放了话,说要是谁敢给上峰进献美人,莫要怪她不客气。”

“当时整个县里可叫一个轰动呢,连我们都听了好些。”

陈玉眼都瞪圆了:“知府夫人她,这么厉害?”

他娘就已经够厉害了,在陈玉的眼中,他娘把陈家后院管得死死的,那些小妾丫头对他娘都毕恭毕敬的,掌着府上中馈,他爹也很是敬重,但他娘再厉害却不会在外边厉害,更不提冲到一群老爷们身边放狠话了。

如今他才知道,跟他娘相比,这位知府夫人才叫一个厉害。

陈玉小心的问了句:“那、要是没给知府大人进献美人,只是带着知府大人出去玩玩,你说这知府夫人知晓了,会不会...”

他还没说完,就见婆子脸色一变,肯定道:“那完了。”

“都是女人谁还能不知道的,要谁带我当家出去玩,看我不得骂得他连门儿都不敢出的。”婆子叉着腰,一脸横,说完又柔声跟他说着:“爷你也在衙门当值,可千万别做这等事。”

陈玉:“...”他已经做了!

他完了,等知府夫人回来,定是要找他麻烦的了。

陈玉突然一起身,大步朝外走,吓得婆子在后边忙喊了声儿:“爷,这快要用饭了呀。”

陈玉摆摆手,说不吃了。

他得找个人救场。想来如今能救他的也只有穆经历了。

何平宴踏出府衙大门时,外边天色早就暗了下来,此刻华灯初上,昏黄的烛火带着暖色,洒落在他身上。

“大人。”守门的衙役朝他抱拳,何平宴也轻轻颔首回礼。

穆闻也从后边踏了出来,两人本就是好友,这会儿并肩朝外走着,何平宴先是问了他在经历司可还习惯,穆闻点头。

“对了,嫂夫人还没回来呢。”

穆闻说着,转头果然见好友淡然的脸上更冷了两分。

他半点不意外,偷笑了两声儿,还不忘了安慰他:“你家两位公子过两日就要府考了,嫂夫人必定会赶在之前回来的。”

“不过,便是你今年又不能监考了。”

何平宴打从任职开始,无论是在任知县还是知府,在位记载每逢科举大事时,为了避嫌,从来不曾主持科举,白白错过好几回笼络学子的机会。

何平宴自己却是不在乎的,大人们笼络学子不过是广撒网卖好,提前给自己备下关系,这些人中只有少数人能走到那高位,平步青云,若是提早结识,对自己也是有益的。这般做的官员们不计其数,何平宴却没有随波逐流,他与人结交,向来只看中人的人物品性。

若是小人,便是结交了也是无益的。

穆闻又说:“姚同知如今虽是翻不起大浪来,但姚家在平城根基深厚,又得了监考的差事,只怕他心里又得谋划了。”

但也无法,何平宴这个知府不能出面儿,便只能有同知出面。

何平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平城虽大,却非久居。”

京城才是一个开始,何平宴如今只需把平城大权握在手中,压着姚同知等人,待他日高升,府城的格局早定,便是这权利重新回了姚同知等人手中,他们怕也是做不到在这地界一言堂了。

不过这些都是下一任知府要考量的事了。

穆闻想了想,点头:“也是。”

又不是打算一辈子窝在这平城的。

他笑了笑,说起了别的来:“陈玉那小子也不知道从哪儿听了小话,一提及嫂夫人很是畏缩,说是不该跟你说请你去玩,怕嫂夫人知晓了找他麻烦,还非得让我来跟你说一声儿。”

“嫂夫人的性子我们都知道,哪里是这般小性的。”

虽说确实小性了些,但也不是不能理解的。

提及米仙仙,何平宴神色蓦然柔和下来,很是赞同穆闻的话:“仙仙自然不是那等斤斤计较的人,她为人善解人意,不会轻易为难人的。”

他说得很是认真,看人时眼里也极为认真。

穆闻只得不住点头:“是是是,嫂夫人最是善解人意了。”

天知道他连自己夫人都没夸过,为甚么夸起别人的夫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