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律令中,丈夫外出三载未归,妻子有权请求官府判处夫妇和离,另若丈夫外出带走家中家财,以致妻子没有银钱过活,也可寻求官府判处和离,自由改嫁。
甚至若丈夫将妻子雇给他人为奴,或强迫妻子为娼,当妻子的都可不服从,提出和离,带走奁产,更甚若有其他出格行为,被一状告到官府,有严重者还会被判罚往各地服役。
与前朝相比,大周律法针对女子却是要好上不少,甚至允许女子提出和离来,在奁产方面也做了规定。奁产是由家产而来,女子出嫁后家产变为奁产,充在嫁妆里,不分娘家家产,若是和离后,这些奁产也能保得他们吃喝不愁。
张氏还很是知道礼节,知道上门要带礼的。
米仙仙在她手上带着的洗衣板上看了看,不知道该不该伸手接下。
府城的洗衣板被小儿给损坏了,米仙仙也没吩咐人采买,只没料她都歇了这心思了,大嫂倒是一个劲儿的往她跟前儿送。
仿佛她一缺,立马就给补上似的。
张氏见她盯着洗衣板不说话,还以为她嫌弃少了,大方道:“弟妹可是觉得少了,没事儿,这洗衣板县里多的是,不是甚稀罕物,你给嫂子讲讲,我待会儿就送你十个八个的。”
米仙仙幽幽问了句:“嫂子知道这洗衣板到底是拿来做何的么?”
张氏笑了笑:“不就是拿来洗衣裳吗,还能拿来做甚?你家衣裳多,费板子,我家衣裳少,一个就够了。”
张氏说的是实话,她是正儿八经觉得如同弟妹米仙仙这般的很费钱。
模样是生得好,但寻常人家哪里养得起的。
“弟妹,我知晓你熟读律令,你给嫂子说说吧。”
她缠着,米仙仙躲不过,只得问:“大嫂,你要跟大哥和离不成?”
大哥何志忠这几年确实留在府城打理铺子,甚少归家。
张氏撇开脸:“我、我就是问问。”
这副模样,还当真不像是只问问的。
“大周律令确实有这一条,若是和离,那奁产也可尽数带走,不过大嫂,你当初嫁到何家,可有带了嫁妆的?”
那普通人家嫁闺女的时候自是要给准备嫁妆,但也非家家都如此,有那家中本就穷苦的,便是嫁闺女也出不了甚嫁妆。
张氏嫁过来的时候只带了两身衣裳,一床被子,连个箱拢都没有,若是离了何家,她也只有带着两身衣裳,一床被子离开。
张氏也想起来了,顿时脸都白了。
“我、我好歹也给何家生了儿子闺女,还、还能一分都不分我的?”这话她说得很没底气。
米仙仙摊摊手:“律法便是如此定的,大哥虽说甚少归家,但我记得隔两月也是回来一趟的,还给家中花销,大嫂你看看你身上的衣裳,吃的喝的,哪样不是大哥挣回来的,他可是并无错处,大嫂若是不想在何家待了,何家的银子你怕是带不走的。”
“当然,大嫂你离开后,也可以让安哥儿跟两个姐儿给你养老,每月出几个银子给你,只是安哥如今还未成家,心姐两个又是别人家的媳妇,能给你多少的?不是我说,你前脚出了这何家大门,后脚便有女子挤破头嫁进来。”
“你想过回吃糠咽菜的日子,多的是人想吃香喝辣的。”
她可不是危言耸听,连她大哥在平城都有人主动上门打听,更何况何志忠这大哥了,管着那么红火的铺子,手里有的是银钱,又常年在外走动,见识气度可不是寻常人能比的。别说娶甚妇人家了,便是大姑娘恐怕都能娶的。
张氏若是不惜福,以后怕有的是她后悔的日子。
“我也没法子啊!”张氏把洗衣板往屋里一扔,愤愤的:“弟妹,你大哥他也太过分了,我整日在家里伺候两个老的,他倒好躲在府城去了,我嫁过来跟那守活寡有甚么区别?再说,他还从集坊带了个妇人过去,我看,他八成是在外边有相好的了,早就巴不得我提和离。”
这会儿,张氏也顾不得否认不是自己了。
房里也没人,早在张氏开口问起时,人参便带着丫头们下去了。
米仙仙很是无语:“大哥跟安哥住在一起,父子俩在同一个院子里,大哥要是真在外头有人了,安哥还能不知道的?”
“安哥一心读书,长辈的事儿他怎的知道。”
都是定亲的人了,有甚么不知道的,再等两年都能娶媳妇了。
“你说的带人过去,那是府城铺子里忙不过来呢。”
张氏哪里听得进去,一口咬定米仙仙就是在帮着何志忠说话:“弟妹,我知道那你是大哥,你得帮着他,嫂子不怪你。”
她气冲冲的出去了。
几个丫头进来,人参问:“夫人,大夫人这是……”
“日子太好了,被人一蹿着就想东想西的。”在米仙仙看来,张氏这还真是日子过得太好了生出来的,要何家还跟以前那般没几个银钱,她哪里会生出这些心思来。
好吃好喝的日子都不满意,她还想做甚呢?
人参点点头,又带着几分忧心:“可万一大夫人真找大老爷闹起来,这不是……”
米仙仙不然,左右这劝也劝了,说也说了,张氏要真想闹,真要和离,那也随她的意了,后边总是这日子会给她教训的。
不过米仙仙到底也没撒开手,她让人参去打听打听平日里大嫂张氏跟谁走得近,又在婆母刘氏跟前儿说了几句,次日,张氏就被刘氏打发去了小梨子沟,美名其曰去乡下洒扫屋子,住上几日,给老屋添点人气。
老家的宅子用的土墙和木料砌的,虽说有村里人不时照看着,但这屋最缺不得的便是人气,人气一缺,房屋便要败落下来,何家老两口舍不得这根儿,便一直住在县里,偶尔回去住上两日。
张氏还没有回去过,她在县中享福享惯了,如今乍然听说要回村里,当下就不乐意。
米仙仙劝她:“大嫂还是回去吧,正好也回去适应适应,你若是离了何家,还得回张家去,那张家可没有好布料甚的给你做衣裳,没有那软床给你睡的,干活吃饭,下田挖土的,大嫂早些回去适应了也好,免得到时候回了张家做不惯,手忙脚乱的。”
“要是张家重新给嫂子说上一门亲,若是说得好,嫂子往后指不定还能吃香喝辣的,若是不好,也不过是老了无人供养有些凄惨罢了。”
张氏被说得面上都发白:“哪、那会啊。”
哪有这么惨的。
米仙仙笑笑。让张氏心里越发没底了。
送了张氏回村,米仙仙便开始给二饼三饼整理下场要用的东西。他们母子几个从府城来这一路上很是低调,但再是低调,一路的随行众多仍旧是瞒不了人的,人家往大房这里一打探便知道这是知府夫人带着公子回来参加县考了。
知县夫人王氏先登了门。
米仙仙见了人。
王氏中年模样,瞧着一脸的笑模样,进门就未语先笑起来:“听闻夫人回了县里,早便想着拜访夫人了,只一直没得空,如今可算是真真儿见到人了。”
打了个照面儿,王氏眼里闪过一道惊艳,随即越发笑意盈盈起来,抿着嘴儿笑着:“夫人生得可真是好,莫怪好些人都说夫人就如那秋水明月,可见是半点没有夸张的。”
米仙仙把人亲自迎进了门儿,闻言很是谦虚:“夫人你说笑了,我这点姿色不过尔尔罢了,进来坐。”
两人落坐,王氏又是一顿猛夸,夸了米仙仙后,又夸了二饼三饼,说他们这回县考必然能过,父子几个一门都是功名在身,放眼整个平城那也找不出两个来,说她以后只等着享福就是。
米仙仙也夸了夸她,又招待她喝茶吃点心,王氏坐了小半个时辰,这才告辞。
有了王氏,后边县里的各大家的夫人们也纷纷效仿登门,都被何家的下人给拦了下来,放了话,说家中的公子要准备备考的事,何家不见人了。
王氏身为知县夫人,她登门,米仙仙也不好拒绝,总得给个面子,但其他的,她就没那心了,不止拒了各大家的夫人,连刘三舅家的舅母焦氏她都没见。
她回来那日就听婆母刘氏说了,说那刘家表妹刘月娇嫁人后一直没得过清闲,整日吵吵闹闹的,好几回都求到了刘氏跟前儿求她出面给撑撑腰的。
焦氏如今找上门,米仙仙哪里不知道她是为了甚的。别人的家事她可不想掺和。
县考需要人作保,二饼三饼的保人还是往前还在县里进学时的昭明书院的孔举人,书院里也有几位要下场的学子,与他们也算认识,由孔举人作保后,还约着在外一块吃了回茶热络热络。
两个半大的少年回来后还背着小手,仰着脑袋,一副已经是翩翩少年的模样,似模似样的给米仙仙作揖行礼,口称:“见过母亲。”
米仙仙抬眼,那一瞬,她似乎见到了多年前。
面目清隽的少年对着她一弯腰,朗声问道:“姑娘可好。”
当时清风朗月,晴天白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