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周媒人那边扯了回信儿。
“夫人,这家子我已经查清楚了,把我们行当的姐妹全给拜托了一遍,这楚家三辈儿祖宗都查得一清二楚的。”
“这楚家上边有老爷子老太太,不过前几年分家便跟着那楚家大房了,楚老大得了家里的祖业,得了好几个铺子还有宅子,楚老二兄弟两个各分了三成银子,至于那出嫁的姑姑奶奶们,早就混着嫁妆置成了奁产,牵扯不到甚么了。这楚老三如今在衙门里当个捕头,倒也用不着他这点俸禄养家糊口的,只挂个名儿,添个名头。”
楚家房舍四周的邻里们也是住了多年的了,最是清楚这楚家的事儿。
“她大姐是三年前嫁出去的,也嫁在这府城里边,楚家说是年纪到了请了媒人,据我知道的,是楚家大姐自己看上的人,小的在书院里边读书,楚老三夫妻两个脾性倒是不错,不像那楚老大和楚老二俩家,今儿争一块儿布头,明儿争一只鸡的,都分家了还闹得四周不安生,让人看笑话,我们这媒人行当可是要据实以报的,这两家的情况一说出去,都没人敢嫁闺女去的。”
米仙仙见了人,听她说了,微微颔首。
祖宗三辈儿那倒是用不上。
“楚姑娘怎样的?”
周媒人以她多年的媒人经历来看,这楚家女还是不错的,小姑娘家家的,有点甚么脾性也正常得很,谁没个脾气的?
只要这人是个知礼懂规矩,不是那等小肚鸡肠的就行。
她照实说。
米仙仙:“这倒无妨。”
大房的儿媳妇还真得找一个有些脾气的,大嫂张氏可不好相处,何安又是大房唯一的男丁,以后大哥两个定然是要跟何安夫妻一块儿过的,张氏如今安份那是上头婆母压得下她,下边大哥也不纵容着,但婆母天然就压了儿媳妇一头,若是这儿媳妇脾性又软,以她这位大嫂的脾性,还不知道该怎么作威作福呢。
米仙仙也派了府上的下人去打听,结果跟周媒人说的相差无几,左右也挑不出甚么来,便请周媒人跑一趟,以她的名义,请楚家母女来府上瞧瞧新开的梅花。
当然,她转手又给樊家的三夫人婆媳下了帖子,面面俱到,让人挑不出错来,也全了楚家母女的脸面。
“唉唉,夫人放心,我这就去办。”周媒人连茶水都不喝了,笑呵呵的出门了。
一出了门儿,周媒人立时紧了紧身上的袄子,深秋的天儿寒风渐起,院子里高大的树上已经是光秃秃的,只余下几点落黄在枝头挂着,她匆匆从廊下走过,踩在枯黄的树叶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这是一处小院,只有一个高台。周媒人也来了三两回了,听何府的丫头说过这里是府上几位公子们平日里习武的地方。
周媒人抄了手正要走过,眼尾却瞥见高台上还站了个小孩儿。
七八岁左右模样,穿着小袄子,正哼哧哼哧的打着拳。
哎哟,这何家的公子这么拼么?
在何家地盘,又在此处,周媒人还没这么不通气儿的。
“小公子啊,这么冷的天儿,你看连下人都躲在小角里躲着风呢,你还站在高台上打拳,要是吹了风明儿生病了可不好办呐。”周媒人劝了句,权当卖个好。
四饼幽幽看了她一眼,手却不停:“你不用管我,不是要出去么,你走吧。”
他难道想来么?
寒风中打拳,有这功夫躲在屋里多好啊,下人把屋里弄得暖洋洋的,摆着花枝,满室盈香,还有厨房给他们煮的熟水,蒸的糕点。
谁让他失手把娘亲放在屋里的洗衣板打碎了呢。
确实是他打碎的。
洗衣板这两年米仙仙一直放在箱底,没那机会拿出来给她相公用用,几个哥哥倒是知道些,但四饼前几年年纪小,又一惯懒,是以到现在还不知道这几个板子是做甚么用的,他如今也是到了调皮捣蛋的年纪,偷偷躲在屋里翻箱倒柜的,见到这几块洗衣板还以为是甚么玩物,便拿出来玩,又不小心把几个经历过舟车劳顿,历经风霜的洗衣板给寿终正寝了。
还不忘了遮掩一番。
要不是米仙仙翻布头出来,这事儿只怕也就一直被遮掩下去了。
米仙仙罚他打上半个时辰的拳。
气人哟,懒的时候生怕他以后连媳妇都娶不上,调皮起来一闹就闹出个大的,压箱底的东西都被他给毁了。
到了赏花那日,三夫人早早便带了儿媳妇何心来了。
樊玉北跟何心成亲前相看的时候,何安跟几个饼还在一边偷看,如今也到了他相看人的时候,心头直跳。
路上,楚母还叮嘱楚荷:“虽说名义上是赏花,但你也知道这回是给你相看人家,你爹是捕头,早就看过人了的,待会进了府,你可得柔顺些,这是何夫人这位婶子出的面儿,何夫人甚少出门,娘也不知她的脾性,但总归这当长辈的都希望给挑上个听话的。”
“桃儿,待会你多盯着点你妹子。”
楚桃是出嫁的大闺女,但这回楚母也把她叫了回来。
闻言,楚桃哎了声儿,给她保证:“娘你放心,咱们妹子这嘴儿哄个人还是不成问题的。”
楚荷穿着一身嫩黄的夹袄,她还没几笄,脸上没长开,带着点子圆乎,长得也是一派娇俏的模样,头上只插了两支珠花,整个人就水灵灵的了。楚母原本还想着给她打扮得端庄些,为此还特意去问了周媒人这位何夫人的喜好,最后倒又照着平日里的装扮来的。
按周媒人的话,人何夫人甚么人甚么模样的没见过,这满城的妇人家在她跟前儿只怕都只有失色的份儿,在她面前刻意去装扮那是自打嘴巴。
楚家一直觉得周媒人这话有些言过其实了,但直到见了真人,才知道周媒人所言不假。
“见过夫人。”楚母带着两个女儿给她见礼。
米仙仙抬手:“夫人不必多礼。”
她亲自把人扶起,给足了楚家面子。
房里暖洋洋的,米仙仙一惯也不喜欢穿那厚实的袄子,夏日着罗衫罗裙,到了冬日便是锦衣披风。
衣衫做得薄薄的,带着些棉,取的是那上等的棉,十分暖和,再经由手艺高超的绣娘们缝制出来,瞧着清薄,实则却很是暖和,这样一件衣裳,需要绣娘的手巧和高超的技艺,尤其在衣裳缝制好后还需要添加图样,更得考验绣娘的功夫,功夫不好,做出来的衣裳瞧着也便一般,手艺好,能让衣裳看着便与众不同,让那些绣上去的花鸟虫等图样活灵活现的。
她这一身淡紫的锦衣便是如此,颜色本就艳丽,绣娘在缝制时便不会再添上大片的图样,只会在肩、袖子、下摆处隐隐的透着些花样来,别具一格,又不抢了衣裳的颜色,衬得相得益彰。
一件衣裳便要上百俩的银子,而请绣娘做一件衣裳便是三四十俩,只有大户人家才能请得起这般绣娘,可见普通人家中,莫怪普通人家中家家都培养闺女,学着厨艺针线,甚至琴棋书画的。
“谢夫人。”楚母很是感动,周媒人着实没哄他们,这位何夫人不仅貌美,脾性也十分温婉,半点高高在上的架子都没有。
是太貌美了些。
楚母先前见了人时险些没回过神儿来,好在夫人大度,没跟她计较。
她微微垂着头,目光在米仙仙腰间瞥了眼,心里又是一跳。
这腰也忒细了些。
上了年纪的女人都知道,岁数越长,这腰便跟着长,哪怕吃得再少,但也早没了年轻时候的紧绷,楚母年轻时也是有过细腰的,只是生了几个孩子,又上了年纪,这腰的尺寸已经宽了好几个指了。
如她这般的妇人比比皆是。
就是她出嫁的大闺女楚桃,这腰也比不得当姑娘的时候了,反倒是这何夫人,腰细得跟大姑娘似的。
米仙仙不知道她想的这些,同她们介绍了三夫人婆媳,尤其在说道何心的时候解释了句:“这是我何家大房的侄女,我们何家也就这两个姑娘,幸得有一个在我身边,也能时时见到。”
大房的侄女,那便是他们相看那家的亲姐姐了。
楚母很是客气的夸上两句。一行人这才落了座。
米仙仙也跟着夸了夸楚家两位姑娘。
大的一张瓜子脸,见人就挂着笑,小的银盘脸,水灵灵的。
说着话,何安进来给她们见礼。
他今儿穿了一身崭新的青衣,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朝气,五官俊朗,嘴角噙笑,又带着读书人才有的书卷气,楚荷偷偷看了一眼便低下了头,羞红了脸。
楚桃抿了抿嘴儿。
来之前妹子还不乐意,如今可是知晓,人何家公子那也是一表人才的。
房中都是女子,何安也不便多待,见了礼说上两句话便退了出去,拐了个弯儿站在廊下。
几个小脑袋在墙后探头探脑的,被拉来的大饼何越颇有些不好意思:“这样不好吧,大堂哥相看人家,我们怎的能偷看的?”这可不是正人君子所为,尤其他年纪可不小了,做这种事总是有些丢脸。
赵海棠问:“不是何大公子一个人站着么,他做甚么要站在廊下,好冷的。”
四饼:“这都不懂,他这是在等别人出来呢。”
赵海棠:“四饼弟弟你真厉害,连这个都知道。”
四饼咧嘴笑,小脸儿得意得很。二饼照常板着小脸背着小手,想要告诉赵海棠实话,并不是四饼知道,是他见过,但想了想到底没揭穿。
三饼很是激动:“出来了出来了。”
正是楚荷出来了。
她圆圆的小脸儿上通红,跟何安视线一碰触,羞得恨不能把头垂到地上去的,一把扯下腰间挂着的荷包放到他手里:“给、给你。”
“哦、哦。”何安同样手忙脚乱的接了过来。
好一会儿。
楚荷脸色微微发白。
“你、你不给我么?”
男女相看亲事,若是双方都有意,便会给对方赠送个礼,全当定情之礼,若是无意,便不给,以免牵连出别的事来。
楚荷等了好一会儿了,见他都不拿礼出来,还以为这是人家看不上她呢,一气之下正要抢回自己的荷包,却见何安突然恍然大雾一般:“我、我给忘在家中了。”
楚荷伸手的手一顿,心里欢喜起来:“真的?”
“真的,我一早出门还记得的。”结果他实在太紧张了,反倒把这重要的事儿给忘了。
“好,好的吧。”
墙后,三饼忍着没冲出去,感叹:“大堂哥可真笨。”
二饼附和:“笨。”
大饼何越跟何安关系最好,闻言帮何安说了句:“你们别这样说,等以后你们相看人家也这样的。”
两个饼撇撇嘴。
他们才不会。
四饼抬着小脸儿插话进来:“小饼也不会的,小饼才不要娶媳妇!”
娘不养几个哥哥才让他们娶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