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越的前程如同那耀耀明日,灼灼似锦。
这是任谁都能看得出来的。
在接到樊家的回信时,同时跟着的还有一张调令。
调何平宴赶往平城任平城府知府。正四品官职。
柳平县政绩突出,短短三载不到整个县的赋商税便提了几倍,县里县外彻底变了个模样,楼阁飞宇,商铺林立,茶坊酒馆食店,各大街坊人来人往,县下家家户户有余粮,这些一笔又一笔的政绩一报上去,文帝本就对何平宴当初殿试上的那篇文章记忆犹新,文章上那篇策论正是关乎百姓大计,何平宴写得极为务实,一条条的笔下有物,并非那等空谈,言辞虽不瑰丽浮华,却能说道心坎上。
是以,文帝这才把他点为二甲进士外放,又破格遣他回原籍任官,便是想看看,他到底能走多远。
从正七品到正四品,连升三级,只用了三载不到。
他这一步,许是多少人一辈子都走不到的高度,何况,如今何平宴不过而立之年,正是一个男子正当年的时候。何越几个也从小小的七品小官之子成了堂堂知府家的公子。
何越本就过了童生试,如今又是知府家的大公子,模样生得俊秀,身姿优美,便是小小年纪也能看出以后的儒雅来,不知惹了多少县里有头有脸的人家惦记,请了媒人登门。
又送走了一波,米仙仙脸都绿了。
“关门关门,谁来都不许再放进来。”
“大饼才十岁左右,这些人便左一句早些定下来,又一句熟人知根知底的,好似不跟他们家结亲,这以后就找不着似的。”她跟人参几个丫头抱怨。
光这两日功夫就已经有十来家人请了媒人登门了。
“谁叫咱们大公子长得好呢。”人参道:“奴婢听说,这几日外边有不少小姑娘还跑去书院偷偷瞧咱们大公子呢。”
古有潘安,因容貌太过俊美,每每出门儿必被女子追逐掷上香囊秀帕,很是受欢迎,何越随着何安几个出了书院,准备去学堂里接了四饼。
新任柳平县县令来了后,何家便要举家去府城,大饼几个自然也要跟着去府城读书,何平宴亲自跟孔举人谈过,让几个儿子在书院里把下旬读完,便要准备去府城的事儿了。
同院的师兄们也送他们出来,说着以后多给他们写信,一行人正走出书院门口,就见门口站了不少如姹紫嫣红一般的小姑娘,身着各色的衣衫,一个个水灵灵的,见他们出来,一双眼含羞带怯的往他们身上看。
还有个姑娘被推出来站在了何越面前,双手捧着一个荷包,结结巴巴的:“大、大公子,我家是陈记酱油铺的。”
也请了媒人登门的。
他们只得停下。
几位年长的师兄朝着何越挤眉弄眼的。好小子,虽说已经是个半大的少年了,但也不过才十岁左右吧,竟有小姑娘给他送荷包了。
倒是何越小小的蹙起了眉心,很是为难。
作为君子,他自当好言好语的把人劝退,但是爹也跟他说过,在男女的事情上,他必须得果断,不然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不止自己要受这乱,牵连其中的姑娘也讨不到好。
虽说依他如今的年纪还算不得真正的男人。
他小嘴儿抿了抿,眼里下定了决定,开口:“抱歉,我不能收。”
“我娘说我如今尚小,待我再过些年再收此类物,你还是送给别人吧。”
小姑娘俏生生的小脸红红的,被他弄得满脸泪:“可、可是……”
何越往后退了一步,抬手施了个礼,匆匆走了。
跟身后有人在追似的,修长的身躯还带了一丝慌乱。
他一走,身后的人也跟着走,四周的小姑娘们见了陈家姑娘的模样,捏着手里的荷包不敢轻举妄动了。
待接了四饼,几个人都不敢停留下去,连四饼想买糕糕吃都没允,直接命了车夫驾车回了府。
米仙仙知道这一茬的时候已是夜里了,一家子正在用晚食,说起明日樊家公子登门的事,米仙仙告诫几个孩子在樊公子跟前儿要拿出他们何家的派头,莫要让人给看扁了去。
樊家是难得的人家,但她米仙仙的儿子可是不差的。
等听三饼说了有小姑娘送大饼荷包,夫妻两个都是哭笑不得的。
他们家的小子还真招姑娘喜欢的。
用了饭食,几个孩子在一边玩耍,何平宴拍了拍何越的小肩膀,把人叫去了书房里。
父子相对而坐,何平宴开口:“从明日起,我会同孔师兄说一声儿,这段时日你便不用去书院了。”
“是因为今日的事么?”他问。
没了在下属外人面前,面对妻儿们,何平宴的面容柔和了下来,他如同一个智者正在一步一步的引导着子弟,把自己的所思所想传递过去一般,他问:“越儿,你可知为何不让你再去了书院?”
何越摇头。
何平宴也不失望,他拍了拍大儿的小肩膀,反而说起了其他:“你小时,为父便甚少拘束于你,也极少与你说这四时五谷,只教你背背诗,听听词,教你看山山水水,饱览着山河流淌,树木成荫,鸟语花香。”
“读书人,不光要读书,会读书,还得有灵气儿。”
“有了这一点灵气,再朴实的章句便能被修饰得完美,让人有**看下去,读下去,而不是干瘪瘪的,有时候,太过直白也是噎喉的。”
何平宴自己便少了这么点灵气。
哪怕他的文章并非是那等干瘪瘪的毫无光华,但跟那等世家培养出来的大家子弟相比,仍旧是星粒皓月。这也是为何文帝欣赏他的朴实,实干,却最终点他二甲出身,非一甲的理由。
他身上所欠缺的,并不希望在儿子身上失去,自是不会早早教他,让他性子定了型儿。
他虽教了他君子之道,但何越却不迂腐,不时便有小妻子教着与他不同的理念,他也长不成真的迂腐性子。
这才说回到了第一个问题上。
“今日有小姑娘送你荷包,来日便有人送你别的,我们临别在即,还是莫要再有旁的枝节。”想与知府家结亲的人实在太多。
何越有一点懂了他说的意思:“父亲是说……”
何平宴点头,又同他讲起了科举、官场、大儒甚至是农桑等,点点滴滴把自己多年的经验所知一点点掰碎了糅合讲给他听。
何越已经是半大的少年了,他的灵性已然定下,便可以接受这些真正的知识了。
父子俩一人说一人听,房里的烛火快要燃尽,发出些微噼里啪啦的响声。
“咯吱”一声儿,门开了。
米仙仙鼓着脸儿走进来:“你们父子两个是准备秉烛夜谈了不成?”她还叉着腰,瞪何平宴:“别以为你如今成了正四品的知府大人了就能越过我,府上可是我说了算的!”
“大饼快去休息,有甚明日再说。”
对儿子又是另一个态度,温言软语,温柔可亲。
何越乖巧的跟他们福了个礼,回自己院子去了。
她也打算回房休息,却被身后的人一把搂进怀里,高大的身躯与她紧紧相贴,他温热的气息在脸颊徘徊,声音里带了两分不满:“他也不小了,你不能还拿小时候的态度把他哄着,万一成了那纨绔子弟可怎的办?”
呵。
米仙仙可是记得,上辈子她几个儿子就是别人嘴里的纨绔子弟。
四个儿子,懒馋泼占齐了的。
她故意哼着:“怎么,纨绔子弟就不是你儿子了?”
“当然不是。”他说得肯定。
声音又柔软至极,带着些微诱惑:“可是夫人,你也该分些精力关心关心为夫了。”
他十分怀念前两载刚家来时,那时她整颗心都心心念念的挂在他身上。
只他一人。
翌日,将将过了辰时,从府城来的樊家公子便到了。
樊公子着一身墨色衣衫,款款迈过阶梯沿上而来,举止优雅,面儿上的笑都恰到好处,让人一见便觉温润,他模样不说多出挑,但整个人却有一股说不出的韵味来。
行动举止有礼,气韵独特,并不显得外露张扬,这份行卧气韵,米仙仙只在顾氏身上见过。
而顾氏,也出自大户人家。
何平宴夫妻并未亲自到门口迎,只在垂花门前儿等候,由下人引了他进来。
近前了,樊玉北浅浅含笑朝他们施礼:“何大人、何夫人。”
他眉目半敛,只浅浅在他们身上看过便收回。
何平宴:“不必如此,我与你叔叔乃是好友,你唤我一声伯伯便是。”
樊玉北瞧着并不大,身上还带着少年人的轮廓,他笑笑,从容的唤道:“何伯伯、伯母。”
米仙仙轻轻颔首。
又引着去了前厅,何平宴让人把大公子何越唤了来,让他跟樊玉北见了礼认得了,便让下人带了樊玉北下去洗漱一番。
“正好,我去瞧瞧厨房那边可备好了膳食。”
樊玉北很是客气:“多谢何伯母。”
“伯母果真如同薇姑姑说的一般。对了伯母,小侄临行前,薇姑姑让我同你说一声儿,待你们去了府城,薇姑姑想亲自登门来拜访您。”他笑容和煦,如同真的是替人转达一般。
米仙仙伸出的脚一顿,心里咬牙切齿起来。
哼,她就知道,这位子通妹妹还惦记着她夫君!
她很是在意他口里的薇姑姑到底说了甚么!